夜色深沉,幽暗的苍穹仿佛一头在无声咆哮的猛兽,笼罩在洛阳的城头,一些不明所以的人们也明显嗅到了空气中那压抑的气氛。
就在漫长而不安的等待之中,终于传来了众人期待已久的消息,董卓的大军,已经抵达了谷城!
满心期待的众人没有丝毫的耽搁,立刻开始召集人马,王环的越骑营一马当先。
不过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越骑营之后,竟然又出现了一支人马,领头的赫然是屯骑校尉伏完。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伏完全副披挂,掌中一柄宝剑散发着寒光,脸上满是从容之色,颇为一股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风范。
执金吾胡母班悄悄凑到种拂的身边,低声问道:“颍伯,这不其侯的女儿不是刚刚被董贼定为陛下的皇后?他怎么会...”
话没说完,但种拂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胡母大人为何如此健忘?不其侯的女儿虽然被选为陛下的皇后,但伏家也是世家的一员,伏完
更是党人中的一员。他女儿虽被选为皇后,可董贼把持下的皇后又有什么用?这不其侯又怎么会甘心?”
胡母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问道:“也是君荣在其中穿针引线?”
“正是。不其侯乃正人君子,怎会和那董贼同流合污?所以君荣只是略一劝说,不其侯便立刻相应。别看屯骑营人数不多,但麾下士卒却颇为精锐。过
一会,由王环的越骑营去进攻那董贼的府邸,不其侯率军随我们进宫见驾。”
种拂的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伏完的加入让他们精神更为振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南宫走去。
在抵达正阳们的时候,一众人等兵分两路,王环率领着越骑营脱离大部队,向着董卓的太师府冲去。
而种拂、伏完等人则率领着由各家家丁和屯骑营组成的联合大军,浩浩荡荡向着皇城而来。
整个南宫一片寂静,大门敞开,却没有看到一个士卒的身影,而士孙瑞则领着手下的亲信,在城墙上张望,显得颇为焦急。
隔得老远,是士孙瑞就看到了种拂等一班人浩浩荡荡而来,连忙走下宮墙,迎了上来。
不等寒暄,种拂就看见了士孙瑞身后被人搀扶的袁逢和袁隗两人。只见两个老头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虽然还不是皮包骨头,但也差不了多少,身上虽
然披上了一件锦袍,但那里衣上的斑斑血迹,却依然让人触目惊心。
“老太师、老太傅,你们受苦了...”
众人连忙奔上前去,对着两个老头嘘寒问暖。
两个老头看起来也毕竟激动,老泪纵横道:“若非君荣暗中照应,只怕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再也见不到诸位了...”
种拂张望了一下,见除了袁逢和袁隗之外,再无他人,不由向士孙瑞问道:“君荣,老太师和老太傅的家人呢?”
士孙瑞神色一黯,面露悲痛,轻声道:“除了逢公和隗公,袁府的其他人都...颍伯也不要怪我,也不是我不肯尽力,能保住两位打老人已经是我的极
限,若再...只怕会让董贼看出破绽。”
见种拂还想说什么,袁逢出言替士孙瑞解释道:“不怕君荣,我袁府众人命里该有这一劫难,要怪也是怪那董贼,如今正是我等报仇雪恨之时,不光是
我袁府,还有周毖、伍孚等公的血仇,不可不报!”
闻听此言,种拂等人一脸悲愤地连连点头。
伏完一马当先,带领着麾下军卒向着内城走去,种拂等人陪着袁逢和袁隗,慢慢走在最后。
要去皇帝所在的永安宫,需要穿过青琐门,绕过嘉德殿,随后再走过一个并算不短的夹道,便能抵达。而士孙瑞对皇城内的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事先
就已经查探好了,永安宫外只有五百董卓军守护。
说实话,谁也没把这五百人放在眼里,西凉军是厉害,但总不能就凭五百人就把他们这几千人杀得落花流水吧?再者着,这几千人也不全是家丁,不是
还有伏完的那屯骑营吗?
不过,隐隐中有一股不安之意从伏完的心中升起,他下意识地就紧了紧手中的宝剑,露出一脸警惕地表情。
在前面带路的士孙瑞仿佛看出了伏完的紧张,笑着解释道:“不其侯放心便是,我早已将南宫卫全部调走,剩下的都是我的亲信。城外的西凉军,只要
我们能够控制住皇城,再把守住洛阳城门,以陛下的名义下旨招降他们,必然能够承购。到时候,就算是董卓返回洛阳,我们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君荣放心就是,我只是想到马上就能面见陈留王,有些振奋罢了。”
伏完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士孙瑞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再刺激伏完。
一众人等没有丝毫停留,已经绕过了嘉德殿,从夹道之中穿过。
不远处就是永安宫,董卓留下的小校早已发现了不对劲,五百人集结起来,在宫门前严阵以待。
“前方何在,立刻停步,否则的话,格杀勿论!”
想起刚才的紧张,伏完有一些恼怒,当下越众而出,手中宝剑猛地一挥,大喝道:“我乃不其侯伏完,特来求见陈留王,谁敢阻拦?!”
伏完心里也清楚,能被董卓派来守卫皇城的,必定是他的亲信,绝对没有投降的可能,所以话里根本也没有招降的意思。
可就在此时,四面八方突然传出了无数的战鼓声,配合着士卒们的喊杀声,无数的火把突然出现在四周的宮墙之上。
永安宫大门轰然洞开,一行人从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为首之人,身长八尺,膀阔腰圆,体态颇为臃肿。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锦袍,外面套着一件精致的软
件,腰间挂着一柄宝剑,满面虬髯,看起来颇为威猛,不是董卓还能有谁?
李儒和郭汜两人紧跟在董卓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行人带着冷笑和嘲讽,静静地看着永安宮前的种拂等人,仿佛猫抓住老鼠一般。
永安宫的侧门中,无数的人马从中汹涌而出。
长枪兵、弓箭手、重甲步卒,应有尽有,除了骑兵之外,基本上所有兵种都凑全了,当然,不是董卓没有骑兵,只是在宫内施展不开罢了。
空气中充满着肃杀之气,仿佛有浓重的阴云笼罩在皇城之上,让人赶到无比的压抑,而种拂等人身后的夹道大门,也在这一刻紧闭。
袁逢、袁隗、种拂、士孙瑞...所有人都当场目瞪口呆,他们千算万算,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李儒踏前一步,冷笑道:“一群宵小之辈,也学人玩弄阴谋诡计?郭汜将军,还不拿下伏完逆贼?”
郭汜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手中长枪虚指伏完,大喝道:“伏完老贼,速来受死!”
伏完苦笑一声,知道今日定无幸免之理,仗起宝剑向郭汜冲来。
董卓叹息一声,踏前一步,颇为惋惜地看着种拂和士孙瑞道:“颍伯、君荣,老夫自认待你们不薄,不管是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哪怕是你们要给那
窦武、陈蕃平反,老夫二话不说,披带刑具上朝,就是希望你们能够真心助我,可你们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一开始,董卓还能保持冷静,可说着说着,却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声音也有了一丝地癫狂。
要说董卓这个人,其实相当的复杂,要说他想要篡位的话,那根本没必要废帝,给自己招惹是非不说,一个愚笨的皇帝他不是更好掌控?要说他想当忠
臣,那也是个笑话,自进入洛阳之后,董卓把所有权臣能做的事做了一个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他都有。虽然不像传言的那样夜宿龙床,但
是也差不了多少。
但至少,他对种拂和士孙瑞两个人是真的好,种拂想要为陈蕃、李膺等一干党人平反,董卓没有二话,亲自带着几十斤重的刑具上朝。
到了董卓这个地位,虽然平反只是一张嘴的事,但他这么做,却是向天下的士子表达他的善意。
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士孙瑞面色通红,似乎有一丝愧疚,但种拂的脸上却只有冷笑。
袁逢披头散发,仿佛厉鬼一般,疯狂咆哮打破:“董仲颖,尔乃国贼,我等士人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种拂也开口道:“董仲颖,若不是我父提携,尔不过凉州一小校罢了,安有今日?居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难怪我兄当年说,你不过一介鄙夫,现在看
来,还是一个天真的鄙夫。”
董卓的一双眸子,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有两团鬼火在不停跳动。
“我国贼,我鄙夫,我天真...好,真是好!”
董卓胸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仰天咆哮道:“今天,就让你们看一下什么是鄙夫之怒,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老夫的刀口硬,给我杀,一个不留
!”
说完,董卓还不解气,继续怒吼道:“今天不杀得这洛阳城的世家血流成河,老夫绝不罢休!”
士孙瑞猛然抬头,脸上那一抹潮红不知在何时已经退去,只剩下无尽的苍白,大声喊道:“我们冲出去,只能能冲出去就还有一线生机,杀!”
反手抽出腰间的宝剑,率领着身后数千家兵,径直朝董卓冲去。
而西凉军没有任何犹豫,顿时万箭齐发,士孙瑞首当其冲,被无数支利箭贯穿了身体,倒在血泊之中。
只不过一轮箭雨而已,袁逢这边就有数百人齐齐倒下。
西凉军蜂拥而上,重甲步卒在前,长枪手在后,疯狂地冲进人群之中肆意砍杀。而在种拂口中颇为精锐的屯骑营,此时此刻和那群家兵也没什么区别。
等到最后,就连袁逢、袁隗和种拂等人也全都抽出宝剑,向董卓冲去,但他们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在混乱的大军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就在这个时候,洛阳城中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势从南宫开始,一直向洛阳城迅速蔓延,晚风一起,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董卓嘴角抽搐,呆呆地看着突然烧起的大火,好半晌才愤怒地咆哮道:“给我把这些狗贼全部剁成肉泥喂狗!郭汜,带人扫平洛阳城中的所有世家!他
们敢背叛我,我就让他们全家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