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雅没想到东方炎会突然带她去凤阳山,她追问他原因,他只是淡淡地说,带她去散心。
凤阳山,有一座百年的老宅,那是东方家族的祖宅。
东方敬当年升为司令之后,才带着一大家子搬去春城,只是每年抽出几个月的时候,回凤阳山小住一下。
而最近,正好是东方敬,以及东方决回凤阳山小住的日子。
苏静雅觉得很别扭,有种回家见公婆的错觉,她坐在副座上,愁眉不展。
东方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淡淡地说:“凤阳山,是个很漂亮,很美的地方,最适合放松心情了。你去,一定会喜欢!”
“只是,我觉得……”其实,她想问,他带她回家,是以什么身份。他爷爷和父亲,难道不追问吗?!
“……”东方炎看着她难为情焦急的模样,小脸憋得通红,不由扬了扬嘴角,他说,“你放心,我家里很民.主,只要我不介绍,他们是不会追问的。老房子的后山,有温泉,用那里的水泡过,皮肤会特别好,而且,适当泡温暖,对准妈妈也有一些好处!”
……
一路上,苏静雅听着东方炎绘声绘色讲解凤阳山,她听得很入迷,靠在车垫上,她望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嘴角一直上扬,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低低的,沉沉的,十分好听……
苏静雅不得不承认,东方炎是个儒雅的男人,她从来没见过比他修养更好的男人。
在她面前,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就像阳光一样,罩得她心里暖暖的。
本来,苏静雅还在纠结到底怎么和东方炎的家人相处,到了之后,她才发现,东方敬和东方决,都是个温和的人。
跟他的性格一样。
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静雅,晚餐还合口味吗?都怪炎子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一下,在乡下,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东方老爷笑道,目光盯着她的肚子上,询问道,“几个月了?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我让厨房准备下明天的餐点!”
苏静雅坐在东方炎身边,看着他坐得笔直,却是笑着认真听着他们攀谈,没有说话的意思。
“爷爷,不用麻烦了,晚餐很合口味。孩子有六个月了,下个月开始,就必须好好养胎,不能随便乱跑了!还有,我喜欢吃酸!”苏静雅笑眯眯地回答。
“酸儿辣女!”东方老爷笑呵呵地说,“静雅,好福气啊,以后儿子长大了,会心疼和照顾母亲!”
“是啊,儿子长大了,最心疼和维护的是自己的母亲!”东方决从楼上下来,拿了象棋,转而对王嫂吩咐道,“王嫂,你明天去隔壁邻居,或者市集上看看,有没有腌制的酸梅,静雅喜欢吃酸,给她多买点回来!”
苏静雅听了,连忙摆手:“叔叔不需要!不要这么麻烦,炎替我准备了酸奶!”
“苏小姐,酸奶怎么能和酸梅相比?没事,村里的人,向来喜欢腌制酸梅,应该有,明天我去找他们买一点!”王嫂收拾干净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出来。
“炎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跟爷爷下几盘象棋,你爷爷天天念着呢,说要杀得你寸步难行!!”东方决说。
“好啊!”
一家人移到餐厅的方桌前,围坐在一起下棋。苏静雅不明白象棋怎么下,东方炎一边下棋,一边教她,她似懂非懂不停说“哦”。
这就是东方炎和皇甫御的差别。
东方炎哪怕必须认真思索怎么走好下一步棋,但是依旧会好脾气回答她的提问,或者教她怎么下。
而皇甫御,如果现在跟别人下棋,鸟都不会鸟她,完全把她当成空气,别说教她下棋了。
一整晚看他们下棋,外加东方炎愿意教她,苏静雅终于懂了那么一点皮毛。
老爷子见她兴趣那么浓,于是让她上来操作两盘,她象征性的拒绝,可是拒绝拒绝着,她就坐上位置了。
不知道是心理紧张,还是怎样,明明之前看东方炎下棋,挺轻松的,她觉得下象棋也挺简单的,结果……一坐上去,脑袋就发晕,完全不知道怎么走。
于是,她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东方炎看她拉拢着耳朵的木讷模样,忍不住笑出来,善心大发替她走了几步棋……
漆黑的院子外,一辆跑车缓慢停下。
皇甫御放下车窗,听着从院子里飘溢出来的欢声笑语,他有些恍惚,而幽深的眼底一片阴郁,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指节都泛白了……
苏静雅:“……炎,你走错了,应该动马,不是兵!”
东方炎:“没错,乖,听我的!”
苏静雅:“可是,明明就错了,你走马明明可以吃爷爷的棋!”
东方炎:“静雅,你真聪明,不过,爷爷棋艺高超呢,你不能只图眼前利益,把目光再放长远点,你先看我走两步。”
苏静雅:“哦~!”
……
忽而,苏静雅又尖叫起来:“炎,你又走错了……”
东方炎沉默了会儿,低低沉沉的嗓音,醇厚响起:“没有走错!”
苏静雅不服气地说:“应该走这个,不是你那个!”
东方炎说:“你先再看我多走两步!”
东方老爷中气十足的笑声嘹亮响起:“炎子,你就让静雅走,今晚刚学会象棋,她兴奋着呢,你就别破坏她的兴致,结果是好是坏,让她自己摸索!”
东方炎道:“可是爷爷,你总是欺负她,两三步就把她的将吃了!”
苏静雅撇了撇嘴,有些憋屈地说:“什么两三步,上盘我明明走了四步,才被吃掉的……”这番话,苏静雅越说越小。
“……”
“……”
“……”
……
院子里,死寂了好一会儿,最后猛然爆出一阵激烈爽朗的哈哈大笑。
皇甫御听了苏静雅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乡下的晚上,比城市的晚上冷很多,空气很清新,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听着欢乐的笑声,皇甫御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坠往冷清萧索的万丈深渊,孤独而无助。###第216章
他的心口闷闷的,憋憋的,*腔内,剧烈蔓延着一股曾经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深邃黯淡的眸子,盯着前方: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与满天的繁星缠绵拥抱在一起,就像一幅宁静的画。
静谧,和谐,美好。
可是,他却无端觉得凄凉荒芜,尤其是随着房子里的笑声加剧,他愈发觉得冷凄。
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掉,烧掉的不仅仅是他的父母,烧掉了他的天真,还有他*里唯一残留的点点善意和良知,其实,他早已习惯黑暗和孤独,喜欢用冷酷和残忍来武装自己,其实……他真的早已经麻木了。
快乐是什么东西?!
幸福是什么东西?!
温暖又是什么东西?!
能当饭吃么?!拥有了,能报仇么?!
事实是:拥有那些东西,只会妨碍他复仇,让他缚手缚脚,无法真正替自己冤死的父母手刃仇人。
更何况,那些东西,距离他太过遥远,他从来不奢望自己能得到。
皇甫御听见苏静雅的尖叫声,又从院子里,随着冰凉的夜风飘散出来,他唇角斜斜一勾,冷意随即从他身上四处蔓延而开。
随意瞄了眼,放在副座上的报纸,看着昨天占据一大半报纸的头版头条,他苦笑出来。
他被暗杀的事情,早已经刊登出来,可是那女人居然……有心情跟其他男人跑来凤阳山散心,甚至连个关怀的电话都没有……
跟着东方炎来凤阳山,她到底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见过长辈,下一步,她又想怎样?!
真的要结婚么?!
玩到晚上十点,东方老爷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散了,大家都上楼去休息。早睡早起,*才健康!”
苏静雅还兴奋着,完全没有玩够,不过见大家听了东方老爷的话,毕恭毕敬点头,东方决搀扶着老爷子上楼,她也不敢再停留,跟在东方炎身后“咚咚咚~”的跑上楼。
东方炎给她安排了一间最别致的房间,苏静雅看着古色古香的摆设装潢,难得的好心情,她好奇在房间瞅来瞅去,第一次睡古代电视里的红木雕花床,兴奋得要死。
俏皮坐在床上,摇晃着双腿,看着认真替她整理行李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东方炎真的是个居家的好男人,适合找来当老公,他很会照顾人,跟他在一起,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吃穿住行被他打点的井井有条。
眯了眯眼睛,苏静雅随意找了个话题,跟东方炎攀谈起来:“炎,你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东方炎一丝不苟,将苏静雅的行李进行分类,然后一件件按照苏静雅的生活习惯,放到指定的位置,就连护肤品的顺序都没打乱。
他淡淡地回答:“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打从记事开始,我已经在春城了!不过,听我父亲说,小时候我在这里生活过几年!”
苏静雅点头,继续问道:“对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明天准备带我去哪里玩啊?”
“这个……我还得好好想想!”东方炎笑了笑,瞄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他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洗澡,我去给你泡杯牛奶,洗澡出来喝了就上床休息!”
说着,东方炎已经转身出房间去厨房泡牛奶,苏静雅找出睡衣,进卫生间的刹那,摸到自己脖子上凉凉的项链,她大声喊道:“炎,你先等一下,帮我取下链子!”
这条链子是皇甫御送给她的。
也是她唯一的一条链子。
平日舍不得戴,今天来凤阳山见长辈,她又不能显得太寒碜,于是就把链子带上了。
东方炎折回身,走到苏静雅面前,双臂环过她的脖子,微微垂下脑袋替她取链子。
链子的扣,是最繁琐的扣,东方炎极少给女人解项链扣,有些手慌脚乱,解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扣解开。
苏静雅眼眸弯弯道谢,东方炎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嘴角也情不自禁扬起来。
而此时,皇甫御靠在车头娴熟点了一支香烟,眯缝着狭长的眼眸,盯着三楼亮着灯的房间。
小时候,他在宅子里住过几回,对里面的构造还算熟悉。三楼以上,是宾客的房间,只有二楼一层是东方家的人的房间。
除了二楼,这个时候,只有三楼的一间房亮着灯。
很明显,那个房间就是苏静雅的。
皇甫御慢条斯理、十分优雅吸着烟,一支接着一支,动作很迷人,白色烟雾在夜色下,漾出一缕缕模糊隐约的线条形状,打着圈升腾上半空。
忽而,窗前有人影一闪而过,那到影子来回晃动了几次,最终定定映在窗户上。
看着拿到纤细的美丽影子,皇甫御褐色的瞳孔陡然一收,情不自禁狠狠用力吸了口香烟,将白烟从肺腑过滤一遍,然后缓慢吐出。
一圈圈圆溜溜的烟圈,就像舞动得最精彩灵活的体操彩带,打着圈儿却连绵不断,从皇甫御完美的薄唇钻出。
在他深深凝望那道身影出神的时候,窗户上突然又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皇甫御盯着拥在一起的两道影子,眸光一点点变淡,变冷,变红,指尖正在燃烧的香烟,几乎快要被他活生生夹断。
看着他们好大一会儿才松开,东方炎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亲昵揉了揉苏静雅的头发,皇甫御脸色玄色一片。
此刻,皇甫御……真、的、想、杀、人!
怒红着眼眸盯了半晌,最后,他气急败坏把快要燃烧到尽头的香烟砸在地上,踩在鞋底,用力拧灭。
“……苏静雅,谢谢你无情的狠狠踹了我一脚,让我更彻底的跌入地狱,我总觉得以前的自己,绝情不够,冷酷不够,太过心慈手软了,今后……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皇甫御冷笑着,单挑一道眉,俊美的脸庞和幽邃的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怒意,抿了抿薄唇,皇甫御冷漠的扫了眼窗户,最后毅然决然钻入车子,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毫不客气驾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