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越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原因有三:
一是他们下水时,天上是白白的云,底下是蓝蓝的水,岸边立着一排太阳伞和躺椅,无数游客像下饺子似的跳进河里凉快。
但现在呢?周围静悄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再没旁人。蓝天白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阳光,以及岸边他们三人留下的脚印。
二是周围的环境变了。原先河边栽着一排排树,整齐划一。但现在却是杂草丛生,树木长得奇形怪状,一点也不美观,反倒有种野生的张狂。靠近右边还有一座大山和空旷的田野。
三是他们个子身高体型全部变啦。
林晓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再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小脚,看着岸边留下的小影子,一脸欲哭无泪,她这是六岁?还是七岁?
相比林晓,林满堂和李秀琴关注点不在自己变年轻,而是身上的衣服。
夭寿啊,这穿的是哪个朝代的衣服?怎么摸起来这么扎人?好痒啊。
李秀琴挠得胳膊一圈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满堂率先回过神来,四下望了望,“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啊?不会是穿越了吧?”
拜现代各种穿越剧所赐,林满堂这个老古董也知道这个词。
但是他不像剧里的主人公那样仰天长啸,他只觉得晴天霹雳。
他在现代过得好好的,有价值上千万的房子,有两个源源不断生钱的超市,有超百万的存款,七七八八加起来,他家资产也有几千万。
这些全是他们辛苦几十年攒下来的家底。
就因为带女儿游了一回泳就全泡汤了。
李秀琴倒没有林满堂想得那么多,她现在浑身不舒坦,敷衍道,“肯定穿了啊。都怪你,我说大热天,咱们老实在家吹空调吃冷饮,得了呗。你非得带孩子出来游泳。现在好了吧?给游到古代来了。”
林满堂已经顾不上可惜自己那几千万家财了。因为经媳妇这一提醒,他现在只剩下惭愧。
穿来前,他女儿刚刚结束高考。
她女儿高三这年,他们全家都紧张兮兮的,一家三口每天五点多钟就起了,女儿温书到凌晨,他负责打扫卫生洗衣服,他媳妇负责买菜做饭。每天就睡五个钟头,好不容易等女儿高考完了,全家都解放了,在家傻吃傻喝傻玩了三天。他看不下去了,非要组织一次全家游。
也不敢走远,毕竟还要查成绩,等录取通知书。
于是就选了本地一家游泳馆。
下了水,也不知怎地,女儿突然腿抽筋,沉到水底好一阵没上来。林满堂和李秀琴赶紧下水救人,等他们扶着女儿上了岸,一切全变了。
林满堂望着瘦瘦弱弱的女儿,还是那熟悉的眉眼,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的女儿。
“晓晓?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刚才在水里呛得不轻,这会眼圈都红了。
林晓摇头,晃了晃自己瘦弱的小爪子,皱成苦瓜脸,“爸?我怎么黑成这样?”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从小到大,她一丁点重活都没干过。皮肤又白又嫩。除了经常熬夜,有点黑眼圈,可以称得上是无敌美少女。
现在变得这么黑,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林满堂被女儿逗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没事。爸一定能让你白回来。”
李秀琴噗嗤一声乐了,“你还别说。咱穿一场不亏,我还变年轻了。”
别看她现在变得又黑又瘦,手上全是茧子,但是瞅老林就知道,头发不再谢顶了,用根木簪子固定,瞧瞧那发量,比她的都带劲儿。
她一准也变年轻了。这可是她花再多钱,抹再多化妆品都买不回来的返老还童。
“咕噜!”
林晓捂着肚子,一手扯着林满堂,一手扯着李秀琴,“爸,妈,我饿了。”
李秀琴赶紧纠正,“晓晓,以后可不能再叫爸妈了,要叫爹娘,别回头露馅。”
他们三人也真是遭罪,一点记忆都没有。连原身叫啥都不知道,该咋整呢?
林满堂想掏兜,可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怎么藏钱,四下乱摸。
李秀琴忙道,“看看你的袖子,我看电视上都是那么演的,钱是藏在袖子里的。”
李秀琴是个铁杆宅斗和宫斗迷。她算是三人中最了解古代的。
但是她显然忘了,宅斗和宫斗都是有钱人。
而这三人穿的都是粗布窄袖麻衣,一看就是穷人,根本没有能力穿长袖。古人都是在长袖中缝制内袋,方便藏东西。
林满堂缩着胳膊掏了半天,也没能发现哪有钱。
好在林满堂想起《水浒传》,那些绿林好汉都是从怀里掏钱袋。他当即往怀里摸寻,还真叫他摸出一个麻布缝制的钱袋。
拉开抽绳,从里面倒出三文钱。
林满堂看向李秀琴,“这些钱能买什么?”
李秀琴想了想,“应该能买一个馒头吧?”
她不确定一文钱相当于现代多少钱。但三文钱肯定能买到一个馒头,因为她记得某部剧有个情节,就是两文钱一个鸡蛋。在现代鸡蛋和馒头价格是一样的。这古代应该也差不离。
林晓连连催促,“那咱们快去买吧。我好饿啊。”
林满堂将钱收回怀里,一边走,一边拧衣服,“走吧,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这岸边杂草很多,有一条小道被人踏过无数次,留下明显的痕迹。
三人刚要沿着小路往上走,谁成想,还没走几步就见岸边冲下来一个人,边跑边冲三人招手,嘴里似乎喊着什么,但是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
林晓心虚,攥着林满堂的袖子,担心被对方看出来。
林满堂拍拍女儿的手,也冲对方招手。
这下可把李秀琴和林晓吓了一跳,“哎,你招啥手啊?咱都不认识他。”
林满堂一脸媳妇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咱不得回家啊。这古代没有户籍,就是个死。”
李秀琴想想也是。她刚刚只顾着心虚了,竟忘了这一茬。
三人发呆的功夫,岸上的人已经从小路溜了下来,一溜烟跑到三人面前站定,一脸焦色,“二弟?二弟妹?你们怎么捞鱼捞这么久啊?快快快!快跟我回去。咱爹要不好了。”
林满堂一听这话,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赶紧扯着妻女跟上。
林福全是赶着牛车来的。
下来找人前,让大儿子帮忙看车。
林满堂三人爬到牛车上,林晓好奇问道,“这牛车哪来的呀?”
李秀琴竖着耳朵听。其实这话她也想问。但是她担心这牛车本来就是对方,就没敢问。
听刚才的口气,这人跟她男人是兄弟。看两人长相,这人比她男人老,一定是大哥。
虽然这人穿的也不怎样,但是保不齐他家真能买得起牛车。毕竟在古代,牛不仅仅是牲口这么简单。它还能帮忙耕地,是非常金贵的牲口,就相当于后世的轿车。
林福全叹气,“借的。”
林满堂听大哥语气敷衍,猜他是担心亲爹,不免关切问道,“咱爹不好,大夫怎么说?”
林福全眼泪立刻流下来了,“大夫说……大夫说咱爹要不好了,说他是回光返照。咱爹不放心你,让我赶紧来找你。”提起这事,林福全难得抱怨,“你说说你给咱爹抓鱼,你怎么抓这么久啊?”
林满堂一声不吭,倒是林福全骂完,那张黑脸涨得通红,手背在衣服上擦啊擦,“我……二弟,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担心咱爹。”
林满堂善解人意道,“没事,大哥,我不怪你。我就是想抓鱼给咱爹补补身子,没想到脚下一滑,摔进河里。她们娘俩为了救我,也差点被我拽河里淹死。”
林福全一听,更加自责了,“怪不得呢,你们仨人衣服都湿了。”
林满堂胡乱点了下头。
牛车从小道上了官道,又拐进小道,说着话的功夫就驶进一个村子。
这村子全是土坯房,唯一的区别就是新旧。有的是刚刚盖上,泥土还很结实,有的却是裂了缝,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刮倒似的。
林家的房子也是土坯茅草顶,看样子也是盖了十来年的。
进了家门,林福全从牛车上跳下来,拽着林满堂的手就往堂屋跑。
堂屋被分为三个部分,正中间是待客的地方,左右另有一间房。
此时林老头就躺在右厢房,眼睛闭着,气若游丝,林福全的媳妇刘翠花正端着药汤蹲在床前,低声哄老爷子吃饭,但是老爷子嘴抿得紧紧地,就是不开嘴。
刘翠花不停抹泪。她左右两旁站着四个孩子,满脸沉重地看着床上的老人,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两人进来,刘翠花忙不迭放下汤碗,轻轻拍了下林老头的肩膀,“爹?爹?孩子他爹回来了。二弟也回来了。”
林老头这才艰难得睁开眼。
林福全跪在床前,握着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林满堂木呆呆随着他跪下,不自觉抬眼看向老头子。
只这一眼,林满堂心里已是惊涛骇浪。这……这怎么跟他亲爸长的一模一样。
想到现代活得精神壮硕,为了二弟,拼命跟他讨钱的老爷子,再看看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头子。明明一样的长相,明明他亲爸比这人还大了几十岁,可是却远比对方要精神。
两张脸在他面前交织,林满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林福全察觉出父亲想要握住二弟的手,主动将父亲的手覆盖到二弟手上,甚至还贴心地倾着身子向前,放柔声音,“爹,二弟来了,您老有什么话想要交待我们,就说吧。”
林老头眼珠子看了林满堂半晌,深褐色的眼珠子浑浊,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撒手人寰。
林满堂还在震惊中,耳边却传来林福全凄厉的叫喊声,“爹!!!”
虽然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自然规律。但是亲人去世,心里免不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