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老太说是那些女子靠那地方祸害她儿子,她才要把她们毁了。仵作也查不出,女子体内是否有男子的精元。其实,我有些怀疑他们俩在逃亡的路上,就杀过人。”
“可是那两个人是不会再多说了。”
“对……这两个人是不会再多说了……而且,流民在逃难过程中,手底下有人命的人该是不少,若现在追查,知府是不会管的。”有些杀人是形势所迫,他们心里还是渴望做个太平人的,所以一旦回到正常的环境,他们就会恢复成普通人,这种杀了一次人就尝到了甜头的妖魔人物,还是极少数。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面对面,不过这时候谁都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靠在一起,渐渐的被瞌睡所控制……
“走水啦!!!!走水啦!!!!”“铛铛铛铛!!!”
外边男女老少的嘶喊与锣鼓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惊,从床上跳了下来,稀里糊涂的穿了衣裳,就朝外跑。
到了外边,看县城东北方向已经被烧红了一片天。
两人跟着人流超那边跑,他们跑到一半的时候,那边火光已经暗下去了。冯铮一把拉住了卢斯,卢斯拍拍他的手:“放心,我不朝里头挤。”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火困住,跑都不知道朝哪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作为捕快,不好在家里睡大觉。
“那是……吴家。”
“吴家?吴寡妇?”卢斯一惊。
“是……”
一个多时辰之后,卢斯和冯铮跟云县的捕快们一道,从吴宅里朝外,抬烧焦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少说得有四十多具。最中心的十几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就像是烧糊了的烤肉,吴寡妇和已经去世,但是迟迟没有下葬的吴小娘子的尸体就在其中。
吴寡妇今天夜里把吴氏宗族里能拿主意的老太爷,与年青一代们都叫来了,说是她女儿既然死了,那心也死了,要把家产分一分,之后她就要找个尼姑庵住进去啦。吴氏的男人们,该来的不该来的,当然都屁颠屁颠的来了。
吴寡妇不但把家产都分了,还招待大家喝酒、吃肉。没分到家产的人,自然也留了下来,开开心心的吃喝。却不曾想,吴寡妇说天冷,就把所有有人吃喝的房间门关上了,让仆妇从外边锁死,一把火,大家一块上天。
他们知道这些,因为之前冯铮见到的,跟在吴寡妇身边的仆妇,去找了王大人,在将实情告知之后,吞金而亡。
吞金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金子会坠破胃壁,坠断肠子,内脏大出血而亡。这仆妇在惨叫的同时,却又在笑着,她的笑声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尖利,说明她在这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中,半点也没有后悔。
——后来才知道,这女人也是吴家的寡妇,兄嫂给她的小儿子吃了加毒药的汤圆,小孩被毒死了。当时的知县还不是王大人,兄嫂又说是他的儿子自己贪吃,吃了毒鼠汤圆。儿子死了,她孤身一人,当年没有吴寡妇那般强悍,家产也没能守住,还是吴寡妇看她可怜,把她收在了身边。
尸体搬得差不多了,一群年纪年纪大小不同的女子便来了,看着一地焦炭的尸首,有女子惊叫,有女子昏厥,还有的大声叫骂……
“欺负人家寡妇,自己老婆也成了寡妇了。”卢斯看着这情景,摇了摇头。冯铮听见了,也是一叹。
忙乎了一夜,只在临近黎明的时候闭了一会眼,天亮的时候两人就起来赶赴县衙,准备去处理剩下来的最后一桩案子。谁知道,他们刚到,比两人还憔悴的黄班头就说,案子破了。
“昨夜里,你们刚去休息,就有人来投案了。”
“杀害胡氏的凶手来投案了?”冯铮问。
“不是,杀害李大的凶手来投案了。”
“啊?”冯铮一愣,“那李大……不是胡氏的丈夫吗?”
“正是。”黄班头点点头,把经过一一道来。
那位凶手,乃是胡氏的弟弟,乃是个铁匠。胡铁匠虽然年轻,但是为人豪爽,手上的活也拿得出手,所以跟县衙里捕快关系都不错。他跟姐姐的关系也好,所以一直紧盯着这案子。昨日卢斯带着那朴家母子俩回来,就有小捕快去找他,说是确定了的,你姐和吴家的那案子不是这边朴家的人犯的,凶手另有其人。
然后这人昨天,就去找他姐夫李大了。因为在此之前,胡氏曾跟弟弟说,李大打她,还威胁过要杀了她,因为李大怀疑胡氏在外头有姘头。胡铁匠曾经劝姐姐与李大和离,可是姐姐不愿意,然后不出几天,他姐姐就死了。
他到的时候,正撞上李大在与一个小寡妇喝酒厮混,李大言谈间说胡氏是下不出蛋的母鸡,还说死活不愿意和离,又因为当年跟他娘受过孝,所以还不能直接休了她,早知道应该早两年就杀了她的,碍了他这么多年的好事云云。
也是赶巧了,这时候吴家那边起火了,李大匆匆忙忙跑出来。胡铁匠一腔怒火没出发,当时就把李大和小寡妇都给杀了。杀了人,他转身去救火,救完了火,就找王大人投案来了。
这边刚说完,那边王大人就派人来请了。
王大人穿着便装,他俩一进来,王大人就立刻站起来对他俩行礼:“二位果然乃是神捕,不过两天,便破了我县的三桩大案。”
“大人客气了,我们破的也就是两桩案子,这第三……”
“哎!二位不要谦虚,这第三桩案子,若没有前两桩案子的事情,也破不了。两位来得匆匆,这几日又为了案子如此疲惫,不如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也好让本官一尽地主之谊。”
为官的是看不起捕快贱役,但也得分情况,作为一个地方官,对能破案的专门人才,那当然是要好好亲近的。这回就是靠了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得人家帮忙了,只有那种脑袋被踢了的,才会摆官架子。
“大人客气了,这乃是我等的职责。如今案子既然破了,我等也要离开了。”
“哎……”王大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不强求,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表示请他们稍等一下,他写一份公文送上去,还有要除去朴秀才功名的事情,需要惠峻的学政动手。
临走时,卢斯没忍住问了一句:“不知道对那位投案的胡铁匠,大人要如何判?”
“胡铁匠为姐报仇,乃是义士,至多是判个充军三年。”王大人笑着道。
卢斯拱拱手,跟冯铮出去了。到了外头,卢斯拉着还在外边等着两人的黄班头道:“黄哥,你还记得那冯花炮吗?不知道哥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黄班头拍着胸脯保证,又低声递给了卢斯一个小包裹,“这个给两位,是大人给的。”
卢斯一捏,知道是碎银子,该是有十五六两。王大人看着板板整整的,但是这些私下里的手段还是了解的。卢斯收进了袖子里,转回手又递给了黄班头三两碎银,黄班头不动声色的也收了。
三人皆大欢喜,之后这才一起去见了冯花炮,有带着冯花炮去了牢里。
朴秀才要是正儿八经的本地秀才,黄班头是不敢这么干。可他是个流民秀才,又让流民的村子厌了,彻彻底底的无根浮萍。只要别被弄死了,怎么样都成。
冯花炮没怎么着朴老太,只去料理了朴秀才。三个捕快在离着朴秀才那间牢房有一段的地方,听着朴秀才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我没杀人!不是我干的!你找我娘去!!!”
后来他嗓子叫破了,只能哼哼。黄班头在边上嘀咕:“往常听这声音都觉得瘆,头一回觉得爽啊……”
冯花炮出来时,脸上、身上都是血:“三位仗义,我也不能给三位惹麻烦,伤的地方都是是看不见得。今日这恩情,我冯花炮记下了,日后但凡有需要的地方,上山下海,愿听驱策!”
冯花炮这话,几个人都没当一回事,毕竟他们是没当回事的。客气一番,各自离开了。
卢斯两人又在云县过了一夜,这天夜里,黄班头又跑来了一趟,跟他们说吴家那些尸首的事情。因为有十几具尸体都是面目全非,男女不辨,里头又有不少乃是吴氏德高望重之人,所以,所有的尸首都要入吴家祖坟。包括吴寡妇和吴小娘子的,世代受吴家后人供奉。
第62章
黄班头跟两人喝了顿酒,走了。
“铮哥, 你觉得吴寡妇是为了这点供奉吗?”
冯铮瞥他一眼, 语气这么怪, 看来两人的观点是一样的:“不,她就是为了让吴家的子子孙孙都不痛快。”
“女中豪杰啊。”卢斯拿干净茶杯倒出一被茶来, 浇在了地上,“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必然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母女两人都生不逢时。”
“也生错了人家,且她乃是远嫁, 没了娘家庇护,否则不至于如此。”冯铮也浇了一杯茶。
“铮哥,你说我是不是该再对我娘好点。”现代的时候, 各种案件的被害人就以老人、女人和孩子居多, 到了这年代, 卢斯越发觉得女人活得太不容易了。就说打老婆的,十个有六七个都打,婆婆和小姑子磋磨媳妇更是寻常。普通人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已经很辛苦了,这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 女人更是最先倒霉的。
之前卢斯只想着柳氏在过去的主家里养了一身坏毛病, 就没想过,她养这身坏毛病出来,是吃了什么样的苦。
“……”这事是卢斯自家的家务事,柳氏还算是两人的长辈, 被问到这种话题的冯铮愣了一下,继而柔声道,“不,你对婶子很好,左邻右舍都羡慕婶子好福气呢。”这是卢斯确确实实的没将他当做外人。
再起来,两人总算是能回家了。回到了惠峻,两人先向知府交了令,把事情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给知府听。
胡大人听着朴家母子的事情,一个劲的抽凉气,直道“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听了吴寡妇,胡大人就是一个劲在摇头了“也不知道该说这妇人是刚烈,还是不顾大局了,唉……人死如灯灭。”
到了胡铁匠,胡大人就又是点头了“果然是义士,让他做上一年的徭役变好了,发配那是要刺字的,还是不好。”
最后道:“你二人出门一趟,也是辛苦,给你们半月的假期,回家歇息去吧。这些流民……怕是劳兴州还要乱上一阵子呢。”
“是。”两人谢过胡大人,出门来,师爷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五两的红封,卢斯接过红封的同时,递给了师爷二两银子,依然是大家皆大欢喜。
两人回到家,在家里傻吃傻睡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心里才不是那么一片阴霾。
这天冯铮正拿着把床刷子趴在自己屋的炕上扫炕,卢斯进来了:“铮哥,咱俩的事,该说道说道了吧?”
“?”冯铮一听卢斯这语气有些怪,他扭过头来,莫名道,“什么事?”
卢斯不但是表情怪了,连语气都变怪了:“铮哥,你不会是忘了吧?还有什么事?你跟我做一辈子夫妻的事情啊。
冯铮“啊!”了一声,双耳通红,不说话了。
卢斯也不着急,在炕边上坐下来,两只眼睛上上下下的扫着冯铮。三年多前,刚见着冯铮的时候,卢斯就感慨,他家铮哥是穿衣有肉,脱衣显瘦,跟别人反着的。但相处三年,卢斯已经能做到眼中有衣,心中无衣,一眼扫过,就能知道冯铮那腿,那腰,那胸,那屁股……大概是个什么形状的!
为什么说是大概呢?因为就算是在最热的天气练武之后,冯铮也不会光膀子啊。反而是卢斯,热得受不了,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就下边一条裤子完事——还是将裤腿卷到膝盖的。为这,老头不知道打了他多少烟袋锅子。
但也不知道是这年代没啥臭氧层空洞,紫外线不强烈还是卢斯天生的,他晒不黑,顶多是晒成螃蟹一样的红蛋,肤色说雪白夸张,但还是比普通人浅一个色号。
“铮哥,想什么呢?”卢斯手爪子一痒,一爪子放在冯铮的小腿上了——要知道冯铮现在可还是趴在炕上,就歪着个头看卢斯呢。其实卢斯也想朝上摸点,但是他不敢!
不是怕冯铮打他,是痞子卢少有的有那么点敬畏、尊敬,没看他都没偷看过冯铮洗澡吗!这就是由爱而敬啊。卢斯把自己感动了~
可他这一下子,依旧是把冯铮吓着了,他猛地一缩腿,从趴着的姿势瞬间变成了盘膝在炕上。等盘稳了,冯铮看卢斯从怪变成委屈巴巴的面部表情,又有点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抬起手貌似是想把卢斯的手抓回来,放在自己的……
好像不管放在什么上都不太对,那就让卢斯暂且那么委屈着吧。
“这件事,我确实也考虑过了,师弟,你今天夜里再过来一趟,我跟你把事情说明白了,你若是还能接受,咱俩……就去结契。”
冯铮一直注意着卢斯的表情,卢斯又何尝不是一直注意着冯铮的?他发现冯铮只是有些为难,有些懊恼和无奈,但并没有厌恶或烦躁,相反,他对着卢斯看过来时,还能看出一丝其带来。
所以,他家正气小哥哥是真对他有情的,但到底是什么事,让正气小哥哥这么踌躇不前呢?!
“好!”虽然得等到夜里有些不好,但三年都熬过来了,半个多白天,他又如何等不得呢?
两人定下约定,卢斯算是安心了,他也想过要是冯铮依旧不答应怎么办?正巧冯铮也看向了他,没什么羞涩的躲过之类的,冯铮黑白分明的瞳仁满映着他的脸……
“哥!”玲玲忽然进来了,“哎?栓柱哥也在啊。”
“……”刚来到这边的时候还无所谓,现在年纪越长,越觉得栓柱这个小名实在是影响他的威严,但是家人已经叫熟了,再说要改,矫情了,“怎么,有事?”
“嗯,隔壁孙婶子送了几只冻梨过来,婶子说让咱们去吃呢。”
“孙婶子?是孙婶子送来的,还是你冬香姐姐送来的?”卢斯呵呵笑了,尼玛他们家的这块好猪肉让不少人惦记着呢。
“是冬香姐姐端来的啊,但是东西是孙婶子送得啊。”小姑娘虽然看的事情多,但还没开窍呢,当然没听明白卢斯这话里有话。
“那你冬香姐姐送冻梨来的时候,问没问过你栓柱哥?”冯铮也开口了,还瞟了卢斯一眼:人家看上的是哪块猪肉,还不一定呢。
“问了啊。”玲玲有点懵,不明白就是个冻梨而已,为什么哥哥和栓柱哥都打起哑谜来了,“你们到底吃不吃冻梨啊?”
“不吃。”卢斯说,“不想吃别人的梨,兆头不好,要分离的。”
卢斯明摆着就是口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的,冯铮看他这样,无奈的叹了一声:“我也不吃了,从外头回来,脾凉,不吃这些凉东西。”
“哦……”
冯玲玲走了,卢斯笑得脸上花都开了,伸手就去拉冯铮的手:“还说要等夜里再说明白?分明就是喜欢我。”
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卢斯脸上白净,手上可一点都不白净,手指长但是骨节大,还有一手的茧子。他原本是个读书人,手不是这样子的,这都是三年间练出来的。不过即便卢斯的手这个样子,也依然比冯铮的手要细要白一些,这样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挺般配的。
冯铮没把他拉开:“要等,等夜里。”
卢斯叹了一声,终究没有逼迫太过:“行,等夜里!”
可谁知道,夜里还没到,晌午刚吃完饭,就有一件意外找上来了——柳氏收拾完碗筷偷偷摸摸的敲响了卢斯的门:“栓柱,我、我有、有事与你、你说。”
“娘,怎么了?”柳氏怕他是怕他,但说一句话哆嗦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我、我……”柳氏这些不但说话哆嗦,整个人都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