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知府直接装病,闭门不出,把事都交给其他官员了。
第100章
等到卢斯他们来的时候, 面对的就是知州李大人, 李大人一切事宜包括给他们摆下来的接风宴都是按照众人的品级来的,言谈也是平平淡淡的,就把他们当成普通下来办事的上官招待, 对瑞王业没啥特别的照顾。
其实这就行了, 卢斯他们也不是来找事的,就安安生生的在驿站里安置下了。瑞王这一路上也都是人家怎么样,他怎么样的,一切都看卢斯他们怎么安排,老老实实的,从来不多说话。分派来的侍卫更少言, 有活干绝对不逼逼,比其他真正无常司的人手还像是无常司的人。
等到安置下来了, 卢斯便问“这么多人没必要一口气都派出去,我们人手分开来,去林家的街坊四邻拜访询问的,去看案卷, 去寻当日人证问话的, 最多二十个人也就够了。殿下是愿意跟其中一路出去, 还是想自己上街逛逛?”
“我……我跟着周安吧。”
“殿下, 我要干的活,不能带着您。”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拜访当地的官员,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去的。”
“那我自己带着人上街逛逛吧……”瑞王觉得无聊了, “你们要是查到了什么案情,可得回来告诉我!”
“您也是过来一块查案子的,我们找到了线索,自然不会把您落下。”
这么商定了,转过天来卢斯带着五个人去衙门看案卷,顺便询问当年负责这案子的捕快。冯铮带着人去林家的宅子,那宅子当年死过那么多人,后来虽然是有林家的远房族人接手了财产,可到现在都没能卖出去。
另外分出去了二十多个善于探查消息的,散到城中四处去了。
如今这可是无常司第一桩大案子,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
这案子的卷宗足有半人高,光每个人的尸格就都有两三本,当年请过来的仵作可不止一人。
卢斯看的都是带过来的手下人整理过的,不过他自己也有自己要看细看的。所以从早晨天还黑着顶门进,这就一直看到了半下午,只能说看了个大概。
这些尸格不管写得多复杂,表面上能给出的线索也很少——除了三人之外,其他人都是脖颈上一刀毙命!
三个与其他不同的人,就是林家的家主老爷子,他是被人勒死的。还有老爷子的两个儿子,林大老爷,林二老爷。大老爷下巴被敲碎了,双手捆绑起来被吊在房梁上,不是疼死的就是流血流死的。二老爷则是被按着脖子,淹死在脸盆里的。大老爷看起来比弟弟惨点,但这过程也不知道谁更痛苦。
“所以当时想的是仇杀。”
“禀大人,是。”回话的是天麓府的捕快班头张方,张方也是老捕快了,看年岁有五十上下了,可腰板子还直得很。卢斯看案卷的时候,是让他坐在一边的,这时候卢斯一问话,他立刻站起来弓着腰回话,是个谨慎人。
“嗯……”案卷里记录了当时与林家素有仇怨的人的问话,“林家当年是靠什么营生的?”
卢斯毕竟不是本地人,卷宗上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多。只知道林家原来也是大家,林老爷子的兄长,也曾经是一任知府,可他任职的地方在北边,蒙元曾经有一段时间极其嚣张,就让这位老爷子的兄长碰上了,一家子都死在赴任的路上了。
按理说,从那之后,林家在官场上就没人了。可显然林家没那么衰败下来,否则也养不起老爷子这么一大家子人。
“当年的那位林知府去后,却还有些同年可怜林家,给了林老太爷许多帮助,老太爷也是个圆滑人,非但没因为时间久远就渐渐断了和这些人的联系,反而攀附上了人家。茶引、酒引都攥在了手里,生意做得极大。”
卢斯意外了一下,那么一个严谨人,卢斯还以为他会少说少错呢,谁知道说得还不少。
“我看林老太爷的仇敌,也都是些寻常人家,所谓的仇也都是小事。”
都是他家的仆人少给了卖蒜的两文钱,还有哪个佃户交不起租子,跑到他家门口哭闹之类的事情。
“林老太爷人情往来极细致,对佃户乡农也宽和。将两个儿子管束得也严格。”
“大老爷二姥爷一个五十多,一个四十多,还让老太爷管束得严格?”
“是,当时林家有什么事,都是老太爷一言九鼎的。老太爷总是说儿子不争气,要等孙子长大,把家交到孙子手上。”
“哪个孙子?”
“老太爷没明着说过,有说是大老爷的二儿子,也有说是二老爷家的大儿子。不过两个人也都死了。”
“林家的财产呢?丢了多少?”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收拾了尸首,就离开了林家。通知了林家的远房族人,那边来了人,将这一大家子的尸首都收敛了,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就走了。”
“那些来收拾的族人反应怎么样,说过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话没有?”
“来的人都少言寡语的,办完了事就走了,不过……”
“不过?”
“他们来的时候就三辆车,走的时候十三辆车怕是都不止。”
“我看了看这死人的记录,说是他们家人都在这里了,没少人,确定?没有那种刚收的,还没来得及到官府留底的下人?”
“是。人牙子都找了,左邻右舍也都问了,确实人都死了。”
卢斯闭着眼睛,开始分析情报。
这年代武功最高,也不过是比老钱头强一些有限——老钱头毕竟年纪大了。武林中人最多也是胸口碎大石,没有飞花摘叶,上天入地的本事。林家这一大家子,六十多人,一晚上死得不明不白,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必然是有内鬼。
内鬼明摆着也跟着一起解决了,那就说明动手的人跟内鬼不是一路的。
林家族人带走的财产多,可也不能说明什么。
林家是有钱,可这年月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可不是真金白银。林家宅院不能卖,但家具摆件八成都在,而且林家也是大地主,自有自己的粮仓,那么大的宅子也必定有粮仓。这些才是真值钱的。十三车已经是少的了,三十车都不稀奇。
卢斯站了起来,把外头还在埋头反复看卷宗的五个人叫了过来,一手拿着两本尸格,一手拿着五本,同时递了过去:“都看看,能看出来什么不同吗?”
这五人年岁最大的跟张方差不多,也四十多了,年纪最小的就是孙昊了,他们共同点就会都识字,而且沉稳,却又有脑子。五人接过卢斯拿来的尸格,交换着,八七本尸格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
看完了之后,年纪最长的道:“大人,这些人刀伤的深浅和位置都有不同,您是觉得,凶手有两人?”
卢斯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又问:“还看出什么了?”
五人都沉默,或低头再次翻看,或闭目沉思,还是孙昊犹犹豫豫的道:“大人,从刀伤看,这些人……被击杀时的位置,貌似也有些不同?”
“对,也幸亏了这位仵作写得细致。”
这仵作写的细致其实也就是两本尸格上有几个字不同,一个是刀创平,深两寸。另外的则是刀创斜下,深寸半。
就一句提点,包括张方在内,其他捕快立刻闪出了异彩,顾不得卢斯在这,全都去看那尸格上的白纸黑字。
张方尤其激动:“大人!这、这两人是内鬼啊!”
“嗯,下面要挖出来这两人的过往,就要拜托张班头了,咱们毕竟是外地人,不熟悉当地。”
“自当遵命!!”
“哎?怎么就认出来那两人是内鬼了?那不就是一个这么砍,一个那么砍吗?”回到驿站,卢斯说完了发现的线索,瑞王瞪眼半天,没想明白。
卢斯一脸懒得理你的表情,周安就眯着眼睛笑,还是冯铮好心,讲给了瑞王:“殿下也学武,您刚才自己也比划了,这要是平的刀口,那就得平着砍。但您想,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必然不会是生手,这样的人,会用那种别扭的法子杀人吗?”
瑞王一听,又用手比划了一番:“确实,平着砍……那也不好使力啊。我说这些人怎么都站着让人砍啊?那么多人就一个……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瑞王拍手,“道口是平着的,因为这些人受伤时,已经是躺在地上的了。刀口是斜着的,说明他们是在站着或者坐着的情况下,被人朝下劈砍的!活着却不出声,这是内鬼!呃……你们也说他们是内鬼了。”
瑞王想得兴奋,站起来原地绕了三圈,还给了卢斯一个大拇指。
卢斯摆摆手:“也不能确定,只是有不同,拿出来说而已,也可能这两人是有其他什么蹊跷,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其实也并非只这两个人刀创是斜着的,把他们挑出来,还因为他们的刀创虽然也是致死一刀,可比旁人都要浅。其他人,就是老妇、小儿那刀口都深得可怕,还有直接就把脑袋砍断了的。
“殿下快坐下,冯大人还没说呢。”
“对对!冯大人,你快说,你那边发现了什么?!”
“我这边却是没什么大发现的。当年林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夜之间死了满门,他那左右邻居也都在一半年之内搬走,还有的甚至举家迁往了他处。当年那些人家的仆人也卖得到处都是,线索难觅……”
众人又问到街上去的捕快们,林家灭门的案子毕竟是大案,到现在老百姓们还会拿出来谈论一番,还有说书人改成了话本子,江湖朝堂神鬼怪志都有。
不管是说的捕快,还是听得众人都没人觉得新,只是从里头挑选线索罢了。
卢斯问:“说现在那宅子里每到十五夜里还有火光,是真的还是假的?”
冯铮摇头:“这我也听说过,还问过现在的邻居,都说不曾见过,怕是哪个说书人不知道从哪里剪裁出来的段子。”
“女鬼寻仇?林家老大有外室?”瑞王有点好奇。
卢斯道:“我倒是没问过张班头这个。”
冯铮也摇头:“我那邻居没听说林家谁有外室,这倒是可以查上一查。”
还有什么林家做了缺德的事情,鬼差夜里把全家人命勾走。林二老爷夫妇生了个鬼胎,吃光了全家人心之类的。太过匪夷所思,就连卢斯的大脑也没法从里头提炼出来有用的东西。
“我这里却也有点消息,不知道算不算线索,我一说,你们一听而已。”等到众人说完了,周安开口了,“林家大老爷的二儿子,与林家二老二的大儿子,读书都还好,遇害之前已经双双中了秀才。按理说,两个堂兄弟,都是读书人,还住在屋檐下,至少表面上该是彼此感情还好,但这两人却出了名的不和睦。”
“这俩不是都死在林家了吗?”瑞王不太明白。
“死了也不一定就干净了。”卢斯挑着眉毛。
“反正,你们查案,我就等着看吧。”
“现在能查的,就是那两个仆人,从那几家发卖的下人,还有搬走的几家人。你去查搬走的人家,剩下的归我?”卢斯问冯铮。
“好。”冯铮点头,又对其他人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了吧。”
众人散了,瑞王跟着周安走,悄悄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是说本地的张班头去查那两个仆人吗?”
周安扭头看他:“您也说是本地的了。”
“啊?哦……”瑞王点点头,明白了,“那就是让他查,但我们也得查,然后两边一对,就知道张班头这个本地人该不该信了。”
“正是如此。”
“我父皇也用过这法子啊。”瑞王一拍自己脑袋,“这只是看,和自己办事,真是不一样。”
“这也不是你办事啊。”
瑞王脸上一红:“下回我不就能自己办事了吗?”可是说完之后,他自己又愣住了。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皇后这么养着他,也有把他养废了的意思。那是为他好,他是王爷,再废也一样能金尊玉贵的一辈子。但要是他不废,跟他的兄长,国之太子有个什么矛盾,那连这国家都要牵扯进去。
他以为愿意被废了,能忍受被废,可现在发现自己没那么豁达。
“别胡思乱想,太子仁厚,陛下宽宏,皇后娘娘是真宠着你,不愿你如太子殿下那般疲惫操劳。”周安看瑞王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没忍住又加了一句,“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太过!你自己缩着头,陛下和娘娘都宠爱你,又怎么愿意把你拉出来做事?”
“可是……”瑞王左右看看,凑到周安耳朵边悄声道,“我父皇传我坏话。”
周安吓得一个哆嗦,这话能跟他说吗?但想着,他把人家儿子带出来了,要是不说好了,以后闹出什么来,人家皇帝不会怪罪儿子,怕就是要收拾他们这些近臣了。
周安只能也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那你本来也贪玩啊?干脆把名声传出去,也就不让人惦记着你了。但反过来,你要是实心做事,你看看陛下还会那样吗?”
瑞王听完了,想了半天,突然捂着耳朵笑了:“周安,你朝我耳朵吹气,弄得我好痒啊!”
“……”周安气得满脸黑线,一甩袖子,走了。
“这是怎么了?周安调戏瑞王?”屋里头,就听到了一半对话内容的冯铮,有些忧心。
“怎么可能?听前头两人的话,该是瑞王又犯浑了,周安没忍住又多劝了几句吧?结果没想到那小子反而更浑了。”
“你也小声点吧!”冯铮赶紧去捂卢斯的嘴,还说别人呢,这尼玛也是犯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