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奇还想拉他,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孔老一瞥,金晓奇一哆嗦,吓缩了。眼睁睁的看着孔老就走了。金晓奇站了一会,一咬牙,干脆扯开嗓子一声吼:“冯将军——!”
他是真害怕,要是落在冯铮的人手上,顶多让他从哪来回哪去,这要是碰见卢斯的人,治他一个擅闯大营的罪过,直接就能让他人头落地。他前面的功劳,金晓奇没亲眼所见,觉得误传的,或者夺了冯铮的功劳居多,但那天他一声令下二十多颗人头落地,金晓奇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现在别管什么首领让他办的大事,他先把自己的命保住,才是大事。
他这一叫,先出来的自然不会是卢斯和冯铮,而是周围护卫的无常。看着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大汉过来,金晓奇到是还算明智,他也没跑,就蹲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放开嗓子一个劲的喊:“冯将军!冯将军!”
一边是向里头的冯铮求救,另外也是表示,他不是无根无叶的,冯铮认识他。
能感觉到刀子贴在他的手上,脖子上,金晓奇连哆嗦都不敢哆嗦了,就怕刀锋太利,一下子把自己割破了。
所有的事情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可是对金晓奇来说,这绝对是一霎如年。终于,他听见了冯铮的声音:“你们都退下。”
金晓奇偷偷摸摸的把头抬起来,站在他跟前的可不就是冯铮吗?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啊,总算是能活了。可是刚感动没多久,他就发现冯铮神色不对,那明摆着是怀疑。幸好这一路金晓奇也不是白走的,他已经想明白了该怎么应付,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冯、冯将军?!我吃了饭就晕了,一睁眼就跑到这里来了,您、你可是得救救我啊!”
冯铮心里给他点了佩服,他还担心这金晓奇不会应对,当即就招了呢。
他们现在是知道这些人用了什么法子能混进主营了,可还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子跟埋伏的蒙元人送信呢。结果金晓奇自带一口大黑锅,当头就砸在卢斯脑袋上了。
确实,这要是在没有奸细的情况下,能把金晓奇带进来的只有自己人。
因为金晓奇的这个借口太好了,冯铮一时间没管好自己的表情,不过他那表情也能解释称惊叹,所以到是没大事:“你跟我来。”回过神来,冯铮恢复了严肃脸,对金晓奇招招手。
金晓奇刚站起来,身体就一歪,若不是冯铮及时将他扶住,他怕是就得丢丑摔倒了。
冯铮:完了,这只手也要被卢斯罚了……
不过,这回金晓奇真不是故意的,他吓得腿软了,蹲了那么一会又双腿发麻,这才险些摔倒。而冯铮这一扶,让担惊受怕毫无安全的金晓奇,还真有那么几分动心了。他脸上一红,努力站直了:“谢、谢过将军。”
“能走了吗?”
“能了,能了!”
冯铮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带着他走了。金晓奇低头跟在冯铮身后,可还是没忍住朝主营那边看了一眼,结果就见卢斯也站在门口,大概是看见他们俩要离开,卢斯就又转身回去了。金晓奇眼睛一亮,竟然忍不住挺胸抬头起来。
然后就撞在冯铮的后背上了:“将、将军。”
冯铮点点头,示意他进帐篷。这是个小帐篷,不是主人的,是放东西的,里边码放着七八口大箱子,大概是卢斯和冯铮,还有那些总旗们东西。
冯铮示意金晓奇坐在箱子上,道:“他若要害你,饭菜里下点药就可。都不用毒药,一副泻药就能要你的命,何必那么麻烦。毕竟,行军路上,肠胃不和丢了性命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了。晓奇,你跟我老实说,到底是谁把你带来的。”
“可是,我、我也是真的吃了东西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到了那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金晓奇咬死了自己也是被害之人,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金晓奇眼泪就又流了下去,他闭了嘴,也不再多说,就只是抽抽噎噎。
第166章
冯铮看他这样,果然心软了(才怪), 用手抚摸着他的背脊:“是我的错, 我早该想到, 你现在该是害怕得很。”
金晓奇看着冯铮如此对他如此关怀体贴,泪水是不流了, 但两只大眼睛却依旧是闪闪的:“将军……我、我能不回去火头营吗?他们这次没害成我,不知道下次会用什么手段?我怕。我知道,卢将军怕是不高兴的,那、那将军能让我跟卢将军说说话吗?我没想着要什么,我就是想活命而已。给我给地方, 能有点吃的,就把我当个狗儿、猫儿养着就好了!”
“……”冯铮觉得,这话他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好像卢斯给他讲的什么现代故事里, 就有人这样说话的。还以为那都是戏说, 谁知道,还真有人这么说话。
“哗啦!”卢斯掀开帘子进去了:“当个猫儿?狗儿?好啊,过来,趴爷爷脚底下, 叫两声来听听。”
金晓奇一惊, 他是真没想到,卢斯这么“下流无耻”,竟然在他们门外头听墙角。
“师弟,你也知道晓奇说那话, 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一时口不择言?还是以为说得可怜就能得到你的怜惜?”卢斯这可是本色演出,虽然说好了,还得等着那些人把联通外头的手段露出来,但一味的这么宠着这群汉奸也不好。
“他一个孩子,生活也不容易。况且,又刚经历了让人劫持的变故。”冯铮还是拦在金晓奇的前边,不让卢斯过去为难,“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孩子说了什么,而是有人能够偷摸着把一个大活人送到咱们的营帐前头,这可是大事。”
“嗯。”听他说了正事,卢斯也不多做纠缠,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跟周二他住一块把。”
总旗们也都是两个人一个帐篷,不过没人愿意跟周二一起,因为这家伙……脚太臭!
虽说他们的靴子质量不错,透气又柔软,可长途跋涉下来,还是把脚闷得厉害。尤其现在这柴火也是紧缺的东西——分不出那么多人去劈柴,就是卢斯和冯铮也只能隔天洗一次脚,洗澡那就只能自己打一盆凉水擦擦。这种情况下,没脚臭的人,那都要捂出味道来了,原本就有的人,那绝对是百分之五百的威力。
原本他们这些总旗的帐篷是围绕着主帐的,就周二离得远,没办法,实在是他一脱鞋,等到早晨起来,四周围都是脚臭味道了。
冯铮知道他是故意恶整金晓奇,忍着笑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好吧?”
“要不让他住哪?跟你一起?”
金晓奇哪里知道周二的丰功伟绩,他到是听说过周二大嘴巴,最喜欢四处宣扬卢斯和冯铮的丰功伟绩,那想从他嘴巴里掏情报,可是安全多了,赶紧道:“我愿意!我愿意!有个遮风挡雨的安全地方,我就愿意了!”
金晓奇既然这么说了,那两人就点点头,让人带着他下去了,冯铮露出想亲自送的犹豫表情,卢斯冷哼一声,冯铮就讷讷的留下,不说话了。
等到金晓奇走了,卢斯也让亲信通知了周二,两人依旧在那个放物品的小帐篷里,没有离开。冯铮对卢斯比了个大拇指:“这包袱就暂时扔到周二身上去了。”
“嗯,也是幸亏他脚臭,所以单人住了帐篷。否则,其他四个总旗还不一定有他这么会做戏。”
“……你是因为周二会做戏才把金晓奇丢给周二,而不是周二脚臭,而把金晓奇丢给周二的?”
“我是那种人吗?”
“……”卢斯不这么反问,冯铮还只是有点怀疑,他这么问了,冯铮就彻底肯定了,“是。”
卢斯佯怒,过去就把冯铮腰带扯开了,冯铮被他推得靠在了后边的大箱子上:“竟然如此误会你夫君,罪加一等,且看你夫君我的‘手段’!”
“夫君……饶命……”
这边卢斯在给冯铮“上刑”,那边金晓奇已经被带着靠近了周二的帐篷,慢慢的,空气里多了一股臭味。一开始金晓奇也没在意,类似的味道其他地方也有,可是离周二的帐篷越近,那味道就越浓烈,等到了味道最烈的一座小帐篷前头。
“就这,进去吧。”带路的无常阴沉着脸,金晓奇看他胸腹之间都不起伏,非常肯定对方这种脸色,也是因为跟他一样,正在憋着气!
“周、周总旗住在这里?!”金晓奇声音都尖了,还因为说话嘴巴张太大,好像那味道也被他吞下去了,让他又一阵作呕,可是作呕中,呼吸也不受控制的变得激烈,更多的恶臭味道钻进了鼻腔,金晓奇难受得流泪不止。
无常都有点同情了,不过也可以说是幸灾乐祸吧……
“对,周总旗就是住在这里。你在帐篷中等他吧,若是再到处乱跑,让我们抓住,那可就没有这回这么好说话了。”撂下威胁,无常转身走了。
金晓奇哭得不能自己,心说:我在外头都臭成这样了,要是进屋去,还能活吗?这周总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爱吃臭豆腐吗?!
金晓奇这边正要死要活的,后背就让人拍了一下:“你就是金晓奇吧?两位将军说,本官周二,日后你就跟我同屋了。”正是周二得到了消息回来了。
“你、你是周总旗?周总旗,小人求求您,给小人换个地方住吧。”
周二一挑眉:“你说你这人,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冯将军看你可怜让你去做火头,又看你有了危险,火头也不让你做,只让你有个安生地方吃吃睡睡就好了,这都把你当老太爷养着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人不是不知足的,小人也感怀两位将军的恩情,可是……可是这地方……太、太臭了!”
“臭?你那是什么鼻子啊?这里哪里有什么味道?”周二是典型的久闻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不过他也是自己脚臭得厉害,但他对自己兄弟不好意思,对这个汉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宁愿自己的脚更臭上十倍八倍的!熏死这群狗日的!
周二一撩开自己帐篷,扑面而来的味道让金晓奇翻了个白眼,面如金纸,看着就跟要飞升了的似的:“进不进来?!”
“我……”
金晓奇有心不进去,周二根本不等他回答,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帘子放下,金晓奇立刻大喘了一口——有比较才有更深的伤害,刚才觉得臭的空气,现在金晓奇都觉得是龙涎香了。
可是周二进去不久,就有几队无常,来回巡逻着从不远处走过。这些人看着他,手都按在了朴刀上,这是随时都要一刀砍上来的意思。金晓奇也知道,无顾在外,那是要被杀的。
刚才是卢斯说让他到周二这来,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怕是跟卢斯亲近。金晓奇觉得,他要是再在外头呆着,怕是就真的要被砍死了。一咬牙一跺脚,金晓奇进帐……
周二正脱了鞋子,在那抠脚呢。
“呕!”这回金晓奇事真吐了,他都闻不到自己呕吐物的味道,扑鼻而来的只有浓郁的脚臭,可想而知周二的脚是如何的威力巨大了。
金晓奇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挣扎的时候,卢斯已经惩罚完了卢斯,两人回了自己的帐篷,就看见有个老头坐在下首喝茶。
这个老头,正是之前一路带着金晓奇到主帐里的孔老。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两人还不知道这回拨给他们的军丁里,有孔老这么个挺神奇的人物。
在开阳某个小县城做门丁的孔老,他的身份,就跟当年在食谷县大牢里做牢头的老钱头一样。他们都是没官没职,可都是辈分极高,威望隆重的祖师爷一样的人物。当官的说话,还总能遇到下头阳奉阴违,这样的老人说话,干活的人绝对下死力气。
所以,这要是换个人,卢斯和冯铮二话不说就能把人砍了,但是这个老头,他们只能把人恭恭敬敬的请来,之后还等再恭恭敬敬的送回去。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刚才晾一晾老头而已,就这还得好茶、点心齐备。
“孔老。”卢斯和冯铮都是在外头整理了之后进来的,而且他们本来也没做全套,没什么太多不对劲的。
孔老也不是恃宠而骄的,两个年轻人给他客气,他也站起来,要行单膝的跪礼,让冯铮一把给拦住了:“老人家,坐着便好。”
孔老也没推脱,让座,他就又坐下了:“老头子也知道为什么二位将军让老头子今天来,只是老头子三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时候,欠了人家一条命,那如今必须要还啊。”
“你欠了人家的命,你就要几十万百姓用他们的性命,替自己还?”
这老头跟钱老头当年一样,都很有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卢斯没见着人的时候,还怀着点敬意,可是老头说这头一句话,就让卢斯只剩下膈应了。
——当只有你一个人是出来混的啊?!别以为爷爷不懂行,咱们道上的人也知道汉奸跟黑白道完全就是另外一码事。当痞子也看不起汉奸的!
这完全比不了老钱头,人老钱头可是一身大义的!
“那小后生身无三两肉,脚下无根,风一吹就打晃,一看就知道奈何不了二位将军。”对卢斯一听就气不顺的指责,孔老也不反驳,反而挺高兴的对卢斯笑了笑,“老头子当年我也跟那人说话了,得是不违反道义的三件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的脑子倒是比老子我还不好使,怕是都已经忘了,老子我当年话里的前缀了。”
这下子倒是让卢斯有点不好意思了,老头要是这么说,那倒是他误会了,他挺干脆的站了起来,给老头作揖:“小子刚才是鲁莽了,怪罪了老人家,还请老人家见谅。”
孔老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将军快请起,老头子受不得将军这一拜。将军这样子挺好的,老头子我也是开阳人,老妻儿孙曾孙都在那住着,早就听说过二位的名声。”孔老对着两人比了个大拇指,“实不相瞒,自从无常司在了,老头子我夜里睡觉都比往常踏实了许多,毕竟,不怕夜半恶鬼敲门啊。”
这话有所夸张,他们虽然跟捕快不是一个路数,但毕竟也是干公的,孔老身份又高,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细节,徒子徒孙都能给他打听清楚了。
“况且,那人只是救了我一人性命,当年咱们开阳当年闹瘟疫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都承了二位的恩情。”老头的县城距离开阳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当年老头都准备好带着一大家子逃难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做门丁、巡防的,这要是跑了,等同于逃兵,可要是不跑,等着大疫来了,一家人全都死绝了吗?孔老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瘟疫有多可怕。
后来开阳城里传出了种种办法,虽然他认识的人力还是有死亡的,可相比较之下,那结果已经好了太多。什么是小恩什么是大恩,什么是私谊什么是大义,老头看得很清楚。
“如今咱们圣天子在朝,天下虽然不是啥地方都太平,但咱们老百姓也能过安稳的日子,真把蛮子放进来,咱们自己都成了猪羊,那可就是造了大孽了。”老头说得很诚恳,“实不相瞒,两位将军就算是不找老头子,老头子也得来一趟呢。”
卢斯和冯铮也是一番感慨,有这位老祖师爷在,兵丁那边就能放了七成的心了——过去只有三成。
之后,自然就是说正事了,两人又问孔老是否察觉了对方到底是怎么跟外头联络的。孔老摇摇头:“这事,老头子也一直在盯着,倒是发现了两位将军都把那些人盯上了,却没发现其他。”
“那看来是那群家丁有问题。”卢斯一叹。
“不止,那群役夫两位将军也要小心盯着。”
“孔老所言甚是。”
等到把孔老送走,卢斯突然道:“皇帝可是够大胆的。”
“嗯?”
“怕是开阳不见得没粮了,咱们这队伍杂七杂八的也不是没人手,咱们也不是最后一支送粮的队伍。”
“你的意思……咱们是诱饵?”冯铮明白了,卢斯的意思,皇帝就知道开阳内部还不安稳,干脆借这个机会,把钉子都拔出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支运粮的队伍上。这样,开阳才能更加的安稳,而另外一支可能存在的运粮队,也才更安全。
“是我瞎想的,不过……”
冯铮笑了笑:“没事,我不慌。相反,我觉得这样才对,也觉得肩膀上松快多了。”
卢斯过去咬了一下冯铮的鼻尖:“傻子。”
冯铮要是慌,要是害怕,要是对皇帝感觉愤怒,卢斯会选择带着冯铮逃跑的。都让人当成鱼饵了,还不兴反抗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