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云顶山庄。
沈流岚站在沈家大宅的露台,吹着晚风,看向远处的海天一线。
手机在手里握着有一小时了,如果不是它有防水功能,恐怕早就手汗浸出短路。
自从殷雅霓通过他的好友验证后,他琢磨了一晚上,编辑了无数条未发出的消息,随即又删掉。
真是一种奇特的感觉,自从下午见了她,他就好似进入了茶饭不思的状态。
无心饭桌上父母和大哥的关切,他草草吃过饭,便躲上了露台。
“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她到底站在原地等谁呢?是等那位汪先生么?
似乎并不是,汪先生就在她身边,这当中自然不存在原地等待的需要。
而且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十分冷淡,并不像一对感情亲密的夫妻。
汪先生看上去帅气不羁、且有一股艺术家的跳脱气质。
而那位殷小姐,单纯美好,看上去似乎像是驾驭不住汪先生的样子。
难道?汪先生有外遇?所以他们在处理共同财产,以至于需要卖掉房子?
沈流岚烦躁地在露台上来回踱步着,殷雅霓那句个性签名,像一句魔咒,撩得他心焦不已。
“叩叩叩”——露台推拉门被敲响,他转身看向来人,“大哥。”
沈江桥手拿两杯红酒,正倚在门边笑着看他,“要不要喝一杯?”
“喝十杯都没问题!”沈流岚将手机放进口袋中,跟着沈江桥进了屋。
坐上吧台的高脚凳,他便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红酒,仰头喝下一大口。
相对于他的急躁,沈江桥则慢条斯理了许多,他轻轻地饮下一口后,开口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沈流岚盯着空了的高脚杯发呆,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大致没问题了。陈炜早上来过电话,脑部扫描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那就好,脑损后遗症影响深远,你要注意休息,心情放松,不要强迫自己去回忆以前的事情。”
“晕过几次,我哪敢再想?虽说等待记忆慢慢恢复,但谁知道到最后到底能不能恢复呢?”沈流岚瘪着嘴说道。
他苏醒后,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过去的记忆全部被清除。为了尽快恢复记忆,他时常强迫自己去回想,并且要求陈炜详细描述他过去的生活轨迹,供他回忆。
每一次强迫回忆的结果,就是头部疼痛加剧、陷入重度昏迷。每次昏迷后再度苏醒,之前的记忆又一次被清楚。
直到,他再也不敢强迫自己回忆,只因,他害怕最后变成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人。
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找不到回忆而痛苦的样子,沈江桥自然是十分心痛,但又无计可施。
这会儿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调侃着鼓励他,“这不好说,首先你已经创造过一次奇迹了。说不定还会再来第二次奇迹,哪一日早晨你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恢复了记忆,并且还是世界隐形首富。”
......
喝过几杯,沈流岚感觉有些微醺,便由沈江桥扶着回房。
睡前,他习惯性拿起手机摆弄,打开微信,页面还停留在与殷雅霓的对话框中。
也许是酒后胆子肥,他竟然一点不过脑地发去了一句【你在原地等谁呢?】
似乎感觉这是一句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的招呼,沈流岚识趣地将页面转到其他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分钟,殷雅霓便回了信息。
那一刻,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大拇指几番要按下屏幕,打开微信对话框,但同时又害怕那个答案是他难以接受的。
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抵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打开了对话框——【一个忘了我的人。】
“一个忘了我的人?”沈流岚念叨着这句话,在心里用他有限的感情知识解读了起来。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若那人是汪先生,那么说明他们的关系真的出了问题,所以他是忘了她的人。
若那人不是汪先生,而另有其人,更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有问题,所以她在等待心中的另一个他。
这个发现,先是让沈流岚的心情掀起一阵狂喜,然后狂喜仅仅只是维持了三秒,紧接着他又陷入了低潮。
如果她的心里有另一个他,说明她已经有真心喜欢的人了。
可是那个他忘记了她,说明那个他并不爱她?
所以说到底,她有可能爱着一个不爱她的人?
“......”沈流岚被自己绕无语了。
也许是这个事情想得有点儿深了,他竟觉得许久没犯过的头疼,痛感在此刻汹涌袭来。
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旁,他裹上被子进入了属羊模式。
凌晨,御园。
殷雅霓刚给龙凤胎喂完夜奶,起身活动筋骨。
沈流岚没有再回复微信,她不知道他刚才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还是他真的是失忆了?
不可否认的是,她刚看到他的加好友申请,心情竟一时激动得不知该如何安放。
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手机,生怕错过他发过来的任何一条信息。
八点多通过的验证,直到十点多才等来他发过来的一句让她紧张不已的话。
那一刻,她真有一股冲动,想将手机中他们的合照发过去。
但当她打开相册,又生生地忍住了。
经过汪沅的开导,她想通了许多。
沈流岚能够人间蒸发一年,并且再度见面后声称失忆。
这其中必然有着不可抗力因素的干扰,她无法确定此时他的微信是否由他本人使用。
经过再三忖度,她才回了那么一句话。
正当她满怀期待地盼望着他的下一句回复时,对话框那边,却又陷入了沉默。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竟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他现在或许忘记了她,但能够看到他依然健康地活着,她真的觉得心满意足了。
无论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因为什么隐情,不能与她相认,她都受了,心甘情愿地受了。
只因她太了解他,如非无奈、如非苦衷,他断然是不会选择如此。
人的心情真是奇特,前一刻还在为无法相认的爱人而黯然神伤,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下一秒,却能因为找到一个点,告诉自己要试着去相信他、理解他,而瞬间觉得充满希望。
这一夜,是一年多以来,殷雅霓睡得最好的一次。
这一夜,也是一年多来,沈流岚睡得最不好的一夜。
在夜里,他无数次梦见自己与一个姑娘生活的小片段,那些片段有零散的碎片,也有具体的场景。
他梦见他们在埃菲尔铁塔下拥吻、在法国酒庄采摘葡萄、在密歇根湖畔晒太阳、在阳明山上看夜景。
以及,在101大楼,他拿着戒指,单膝跪地,向那位女孩求婚。
女孩伸出细嫩小手,戴上了他的戒指。
他将她拥入怀中,女孩抬起头对他一笑。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晶莹剔透。
蓦地,那双眼睛与殷雅霓的眼睛重合,慢慢地,女孩的脸慢慢变得立体起来。
他定睛一看,女孩就是今天下午见过的那位殷小姐。
“啊!”沈流岚终是满身大汗地惊醒,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再无睡意,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高悬在空的一轮明月。
此时,他竟觉得心里思念梦中的女孩得狠。
他想起在酒吧里,解塔罗牌的女士告诉他的一句话,“你会爱上在你梦中出现三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