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向来喜欢热闹,哪里不热闹她都能亲手制造出热闹,因为她太活泼,受不了寂寞。
李素今晚将要制造的热闹无疑令她非常期待,毫无来由的,她就是相信李素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办砸过任何事,除了给她说的三国故事有胡说八道之嫌外,其他的都挺靠谱的。
“你先告诉我,今晚有什么热闹?”高阳兴奋地看着李素,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李素很有原则,剧透就没有惊喜了。
高阳恨恨白了他一眼:“装神弄鬼的,不稀罕!”
终究是小女孩性子,高阳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又按捺不住了,主动跟李素找话打破沉默。
“你和皇姐什么时候互生情意的?”
李素想了想,笑道:“认识她的时候吧,那时我坐在河滩边,你姐姐以为四下无人,脱了鞋子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然后被我看到了她的脚……”
高阳露出很嫌弃的样子:“你喜欢女人的脚?”
“我喜欢的是她的性『,情,独自一人时脸上无忧无虑的样子,后来跟她相处,她总是时刻不忘公主仪态,跟第一次相见时大相径庭,久了,觉得很有意思,渐渐便对她着迷了。”
高阳露出羡慕神往的样子,叹道:“你和皇姐真像是书里写的故事一样,我若今生能遇到一个待我如此的情郎。也会像皇姐那样不顾一切,与心上人相知相慕,哪怕和他只能相处一天。一个时辰,死也瞑目了……”
李素若有深意地看着她。
高阳今年十二岁,数年后,她的命运和东阳差不多,也是被委以非人,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位和尚,终于做了一回扑火的飞蛾……
这是一个奔放的年代。礼教和儒家经义并未被扭曲,人们的爱与憎都是那么的自然直爽,毫不忸怩。
高阳喟叹了一阵。忽然兴奋地道:“对了对了,皇姐与高家长子的婚事搅黄了以后,你可以带皇姐私奔啊,跑得远远的。什么都不必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相携相爱,终老一生,岂不美哉?就像药师伯伯和红拂娘那样……”
李素面色有点古怪,道:“私奔?”
高阳重重点头:“嗯!前隋末年,药师伯伯拜访司空杨素,畅述生平之志,以期得朝廷重用,可杨素看不上他。敷衍过后将他打发出来,没想到杨素的家妓红拂娘却看上他了。半夜悄悄离府找到药师伯伯,慕其凌云之志,愿以身相许,后来药师伯伯便和红拂娘一起跑啦……”
李素笑了,他上辈子就知道高阳说的故事,很有名,后人给这个故事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红拂夜奔”,集英雄豪情,美人柔情于一体的浪漫爱情故事。
对了,这个故事里面还有一个备胎暖男,名叫虬髯客,和很多狗血剧情一样,男二喜欢女一,女一喜欢男一,暖男被逼得没办法,忍着心酸跟男一女一结拜为异姓兄妹,号称“风尘三侠”,男一则真正做到了“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成了征战疆场,屠万为雄的大将军……
故事太完美了,就好像这段故事背后有个狗血的导演躲在人群目光背后指使着剧情的发展,以及男女主角的走位和表情等等……
李素想笑,一想到那位药师伯伯,也就是当今大唐声名赫赫的军神李靖还活着,发笑未免有些不尊敬,只好强忍住。
“我和你药师伯伯不一样,他们时逢乱世,所以跑便跑了,而我和你皇姐,脚下踩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父皇的,天下之大,却无立锥之地,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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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三子时,离东阳下嫁高家的日子仅剩四天。
夜凉如水,寒风呼号。
李素一身黑衣,站在村口的小山林里,望着远处已陷入黑暗的公主府呆呆出神。
林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李素的旁边还站着几个人,王家兄弟和郑小楼。
眼下李素能信任的人全在这里了。
仰头看看天色,子时已过,李素眼睛微微眯起,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下午跟你们示范了一遍,这东西该怎么用你们都懂了吧?”
三人一脸古怪地点头,看着李素的目光很复杂,有崇拜,有敬畏,还有几分瘆得慌。
李素回头看着郑小楼,道:“尤其是你,你更要记清楚,明日你还要进长安城,晚上照这法子依样对高家也来这么一出,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郑小楼撇了撇嘴,冷冷地点头。
李素笑了,在这漆黑的夜晚,笑容莫名带着几分诡异的阴森。
“时辰到了,咱们办事吧!”
…………
…………
太平村今晚不太平,子时刚至,村里庄户人家的狗却不似往常般安静,有些躁动不安,狗吠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庄户们察觉事非寻常,纷纷披衣而起,三两家邻舍碰头议论几句,都觉得可能村里进了贼。
在如今政通人和,民风纯朴的贞观年里,村里进贼可是一件稀奇事。
村里德高望重的赵老头一声招呼,二十来个壮汉组成了巡逻队,顶着寒风举着火把满村子巡梭了两圈,没发现任何生人,但村里的狗却仍吠叫不止。
赵老头不敢大意,只觉今晚村子气氛颇为诡异,于是命壮汉们再往村东头巡逻一次。
村民们通常不太愿意去村东头,因为那边是东阳的公主府所在,纵然公主府从来没有欺压村民的先例,反倒是客客气气亲如一家,可阶级尊卑摆在面前,终究还是不太自在,与公主府的人能不碰面尽量不碰面。
众人举着火把一路东行,越往前走越觉得异常冷彻入骨,连子夜的寒风都比平常更阴寒,像贴着一块万年寒铁一般。
赵老头年岁大了,身子首先承受不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冷得邪性,今晚到底咋了么……”
与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吠不同,公主府方圆一里内鸦雀无声,公主殿下的生活习惯很不错,入夜不久便熄了灯,只在大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下面,值守的金吾卫将士列队执戈来回巡梭。
赵老头领着壮汉们走到离公主府尚距数百步时便停下,远远望了一下,发现公主府一切正常,门口的将士们也很平静地走来走去。
众人不敢再走,再靠近公主府几步就说不清了,于是赵老头领着众人往回走。
走了几步后,那股莫名的阴冷再次袭卷而来,这次不仅是赵老头,二十来个壮汉都打了个哆嗦。
赵老头心中愈发不安,不自觉地四下望去,接着,赵老头两眼发直,嘴巴张得老大,神情惊怖到极点。
火把微弱昏黄的光芒衬映出赵老头的脸,令壮汉们也惊恐起来,顺着赵老头的目光看过去,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和赵老头一样。
一团绿色的火凭空出现在空旷的田野上,就这样悬空挂着,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田野上的绿色火团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火团越来越多,惨绿的火光在空旷的田野上飘浮着,随着寒风吹拂摇曳不定。
数十个火团在田野上排成整齐的五列,接着,火团忽然动了,保持着整齐的队列朝公主府方向飘去。
赵老头和壮汉们动也不敢动,就这样远远看着绿色的火团飘过草丛,飘过枯枝,飘过干涸的小溪……
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惊恐而扭曲成夸张的一团,赵老头怔怔地看着火团飘远,喉头发出“喀喀”的痰音,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直到火团飘远了,赵老头这才回神,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从嗓子里挤出惊骇至极的两个字。
“鬼火!”
人群如同炸了锅似的沸腾起来,胆小的扭头便往家里跑,胆大的也不敢怎样,浑身打着摆子,好歹还是壮着胆子先扶住了赵老头,簇拥在一起跑远。
赵老头身子颤得不行,手脚比鬼还冰凉,被壮汉们架着双臂脚不沾地的往回跑,嘴里却神志不清般大喊:“咋会有鬼火咧?咋会有鬼火咧?村里谁干了昧心的事遭了报应?快,去叫两个人敲锣,把乡亲们都召集起来,鬼火现世,必有冤魂索命!大大不吉,不吉啊!”
…………
惨绿的鬼火无声地出现在东阳公主府外,绿幽幽的闪烁摇曳,像一只只恶鬼的眼睛,狰狞地注视着公主府的大门。
值守公主府的金吾卫将士被远处赵老头等一干人的大喊大叫吸引了注意,一队将士奉命查看,其余的人执戈警惕地四下扫视。
一名军士眯着眼,使劲朝远处看了一阵,渐渐发觉不对劲,一团,两团,数十团惨绿的火焰在府门百步之外闪烁着,远看像萤火虫,仔细看了才发现,竟是一团又一团凌空漂浮的绿色火焰!
军士看明白了之后,惊恐地睁大了眼,手里的长戟当的一声掉落地上,指着远处的火焰失声大喊:“火!鬼火!”
一声大喊,公主府全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