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纬身子猛然颤抖,有些惊恐看向刘景瑄,他很难相信自己心下所想,想要从刘景瑄脸上得到肯定答案,刘景瑄却点头又摇头,这让他突然有些希望自己猜测是错的。
崔昭纬身为崔家杰出之人,是崔家在这一世领军才俊,他不知在家中看过多少典籍,知道一旦李思钰扬起了血腥屠刀,很可能再也无法止住杀戮欲望,很可能走上往日各藩镇一样的道路,那……那他们又当如何?
崔昭纬猜测是对的,每个人心下都有一头猛虎,当心中猛虎一旦冲出牢笼,想要再把猛虎关进牢笼……
很难,很难!
崔昭纬知道,李思钰同样也明白,只是李思钰本就没想着要大肆杀戮,没人是傻瓜,他不相信,他只是“病重待死”,满朝文武就恨不得“狐兔死,走狗烹”,他不相信满朝文武,不相信那些家族会看不到长安还尚有数万营州军。
营州军与天下各军不同,或许天下任何一个藩镇身死,下面军将会趁机反叛夺其位,而营州军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李思钰有这个自信,这是他一手创立的军卒,是与他一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生死兄弟。
就算李思钰错了,他也相信长安营州军不敢反叛,对,就是不敢!
长安营州军,算不得真正关外营州军,最多主干是,将勇是,而真正的营州军却在关外,那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李思钰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们敢反叛,无需关外营州十数万兵马,仅汉八部数万精锐铁骑就能踏平了关中。
李思钰有这个自信,他相信就算自己出了意外,朝廷也不敢行“狐兔死,走狗烹”之事。
没人是傻瓜,朝廷,至少大部分人不敢,那么就只有一些与朝廷相左之人,一群想要毁掉朝廷之人,在他看来,这些人杀了只会有利于这个天下,有利于百姓稳定,那么,又有何杀不得?
李思钰想杀人不假,这与崔昭纬想法有些不同,只是崔昭纬想的更多罢了,经历过,见识过无数乱兵入城的他,哪里会相信猛虎出笼后,还会老老实实自己走进牢笼的。
崔昭纬见刘景瑄摇头又点头,正要开口,刘景瑄却说道:“北地王或许是要杀人,但应不是你我,除非崔辅政参与了谣言之事,你们崔家……”
“这怎么可能!”
崔昭纬忙挺直了身体,大声打断刘景瑄话语,突然又意识到了自己声音太大了些,忙身子前倾,一脸正色看向刘景瑄,低声说道:“我崔家虽之前也有交好其余藩镇之事,但那也只是为了我崔家在此等混乱之世苟延残喘罢了,可刘辅政当知,行乾与那些藩镇不同!”
“行乾不但性情忠义,更是能让我崔家在此等之世独立于世,我崔家又岂会行那愚蠢之事?”
刘景瑄微微点头,他知道崔家女正在关外营州,凭借此等关系,只要不与李思钰交恶,自是获利颇丰,可若换了个人,他们崔家不但要花费海量钱粮,还可能最后一无所获,自然不愿李思钰就此身死。
刘景瑄听了这话语,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北地王虽刚烈,却从未有欺辱过朝中之臣,就算恼怒,也不过言及一些话语罢了,从未有过用兵相胁,以咱家看来,此次用兵围困晋王府邸,不仅仅是因为晋王妃之事,或许……或许还是因北地王欲要打压晋王以及陈蔡四州的晋军,为荊襄之事……”
“甚至……甚至彻底解决了洛阳身侧之危也不一定。”
崔昭纬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凑到身前低声说道:“刘辅政意思是……行乾欲借此事逼迫晋王,逼迫晋王……起兵作乱?”
刘景瑄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北地王……或许在前来长安之时,应该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晋王妃病逝,北地王心中可能就起了杀心。”
崔昭纬微微点头,晋王事朝,没合适理由是不能轻易无罪而杀的,但如今的晋军已经身在陈蔡之地,就在洛阳近身之侧,无论李克用是否身在朝廷,事实就是事实,洛阳身边的确存在个不确定因素。
用晋军与宣武军死磕是不错的法子,可关键是他们是不是愿意去与宣武军拼命?
刘景瑄的猜测是对的,此时的李思钰的确对李克用起了杀心,别的原因无论,主要缘故还是在刘氏身上。
刘氏在的时候,晋军多次逼近朝廷,最后也未能攻打,可是,如今刘氏不再了!
一个无情无义的暴躁猛虎是极其危险的,没了刘氏,谁还能在侧牵制住这头暴躁猛虎?
因刘氏的死,李思钰对这头一只眼猛虎起了杀心。杀心起,却无可奈何,他可以用兵围困晋王府,羞辱这头一只眼猛虎,但却不能无罪举刀,他……需要借口,一个正义的借口!
李思钰没想到自己的作为竟然被刘景瑄这个老宦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的他早已把李晔混账胡闹的事情扔到了一边,此时的他正与小皇帝李裕摆弄着竹签。
的确是竹签,只是竹签上有不同的人名,还有一些不是人名,而是一些事件,一些没能发生的事件。
不错,李思钰正在教授小家伙如何进行推演。
“老师,我们李家为何要与他们在一起啊?”
李裕看着他们李家被李思钰划拉到了李克用、朱温一堆时,有些不满,正当李思钰手拿着裴家是不是也放入其中时,听了李晔话语,不由一愣,随即笑了笑,拿起李氏竹签,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大唐是你李唐天下,就不会与他们一般了?”
李裕点了点小脑袋,疑惑道:“老师说过,人的行为受利益的驱使,或为名,或为利,有些人为眼前之利,有些人则为千百年之名利。”
“大唐是我李家大唐,大唐兴盛,李唐子孙亦与之兴盛,为与国同休一族,他人或许会危害大唐,我李唐子孙……又……又怎会如此?”
李思钰眉头微皱,伸手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无奈笑了笑。
“你李唐子孙的确与国同休,可这并不代表你们李氏子孙就不会与他们放在一起。”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却只有利益永恒啊!”
“以往……以往他们的敌人是这些人,而此时,老师……老师却成了你们李氏子孙的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