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跟着谴责:“我看这个张大全,人品很有问题,咱们以后不跟他家来往。“
小狗腿样,赵秀云心想,过日子,明白糊涂过就行,现在也挺好的。
她手在腿上掸灰:“我做饭去。”
方海顺眉搭眼不吭气,回头见俩丫头一身土回来,还给她俩使眼色。
父女间有默契,禾儿和苗苗连脚步都放轻,生怕惹了亲妈的不快。
可惜赵秀云的不快是冲着方海去,或者说,是冲着老家的婆婆去的,对着女儿那叫一个慈爱,听见声探头:“禾儿,土要抖在外面。”
语气听着不像不高兴啊,警报解除,禾儿和苗苗站在屋檐下拍土,方海给她俩拧毛巾,心里不太平,好端端的,自己什么都没做就一顿骂,这是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肚子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但他不敢抱怨,跟女儿搭话:“又上哪弄这一身?”
禾儿:“我们玩打仗呢。”
家属院的孩子来自天南地北,叫打仗的游戏有好几种,规则不断相互妥协后,最终版本的就是分两队的抓人游戏。
但这种游戏要会跑会跳才有人带着玩,她总是有个尾巴妹妹,一向不让她加入,今天也是奇了怪了。
方海最近对这些孩子事还算了解,问出来:“怎么今天带你玩了?”
禾儿“哼哼”两声:“陈清韵都让玩,凭什么不让苗苗玩。“
新鲜事,童蕊管孩子紧,陈清韵可是从不在楼下玩的,说夸张就是旧时代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爱动的孩子长得虚,又白,好像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走两步还喘,就这体格?
方海很持疑,这帮孩子,老能挑三拣四了,要求高过征兵。
“她跑得动?”
禾儿继续“哼哼”:“当然跑不动,王海军说她可以玩,就可以玩。”
王海军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王,权力大得很,带谁玩不带谁玩都要听他的。
小孩子的世界也有自己的规则,方海不掺和,只是奇怪,王海军跟个小炮弹似的,怎么今天发这样的善心。
禾儿已经替他解答:“还不是觉得陈清韵好看才带她玩的,哼,我们都输了!她比苗苗还快被抓到!”
一直到吃晚饭,禾儿还是愤愤不平,好容易有人带她玩一次打仗,全赖陈清韵,草草收场,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赵秀云从小带弟弟,要上班的时候是没办法,不用上班了就不把苗苗丢给姐姐,说:“下次你跟他们玩,妹妹跟妈妈玩。”
跟妈妈有什么好玩,禾儿认真严肃:“不行,妹妹要跟我玩。”
不可以打仗还可以跳皮筋,她有皮筋,谁想玩谁就要带苗苗。
姐妹俩吵吵闹闹,感情也最好,赵秀云摸女儿的头:“要不给你买个篮球?”
现在各机关单位都有自己的篮球队,打篮球可是很时髦的事,这个头正经打不了,买回来玩玩也行。
但凡什么玩具,第一要紧的不是好玩,是出风头,禾儿盘算起来,篮球场都被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们占完了,还不如买乒乓球,别以为她不知道,王海军就一直想要一副,到时候看谁不带谁玩。
她小辫子一甩:“要乒乓球。”
“行。”
方海:“不够球桌高吧。”
禾儿最忌讳人家说她不高,立刻跳起来:“我现在长个子了!我坐倒二块桌呢!”
小孩子的自尊心,不容践踏,方海说错话,一晚上没得姑娘好脸色,夜里跟媳妇抱怨:“你们母女,一个赛一个的有脾气,还生,再生一个要我命。”
赵秀云懒得理他,被子一盖:“那你找个没脾气的去。”
方海黏上来:“我就找你。”
推也推不动。
第30章 乒乓球拍  赵秀云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
赵秀云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给禾儿买乒乓球拍,一副要十块,球一毛钱一个,心疼得她晚饭都少做一个菜。
少做一个菜,量不能少,一大盆炒黄瓜,一大盆炒丝瓜。
方海最近被惯坏,没肉吃觉得晚饭都不香,捧着碗只吃三大碗,放下碗还觉得没吃饱。
“咱明天能吃肉吗?”
赵秀云直拿眼瞪他:“就少一顿,有什么好嗷嗷叫的,还不如孩子呢。”
方海大叫屈:“她俩放学不是点心就是饼干的,我能跟她们比吗?”
运动量都不是一个层级的,怎么能一样。
赵秀云也知道训练辛苦,不过不同情他:“说好几次,你那份是你自己的,谁叫你不吃。”
老毛病,孩子看一眼就全给孩子,饼干可是顶饿的,换七零年那会还得拿粮票买呢。
又说孩子:“你们自己也有,吃完了就是吃完了,再叫我看到皮绷紧一点。”
禾儿不敢说话,低头扒拉碗。
大的小的都被说一通,一声不吭。
赵秀云自己发挥完,语气又变得平稳:“我跟人家订了只鹅,明天就杀。”
铁锅炖大鹅,再弄玉米饼子,还是一位东北的军属教的做法,赵秀云做过一次,全家都喜欢。
方海喜不自胜:“家里还有酒吗?”
要是能来一杯更是不错。
“有,够你喝一杯的。”
禾儿也提要求:“那可以买汽水吗?”
供销社一到夏天就卖玻璃瓶的冰汽水,橘子味的,一瓶一毛五,攒五个空瓶子可以换一瓶汽水,喝一口冰到天灵盖。
“买,你放学自己买回来。”
孩子是不给钱的,但平常帮家里买东西能攒个一分两分,再加上有个好爹,禾儿已经给攒了一块多,还不知道要干嘛用,抠得很,一定要强调:“妈妈给钱吗?”
说得跟亲妈从她口袋里掏过钱似的。
赵秀云寻思这孩子的抠可能随自己,兜里掏五毛钱:“买三瓶。”
她口袋里毛票多得很,给正好的也行,孩子爱攒钱就让攒,一毛五分的又发不了财。
禾儿算术不错,大为喜悦又有五分钱进账,碗一推就要出门炫耀新球拍,才抬腿出去,听见妈妈的咳嗽声,顿住回过头,把空碗放到洗碗盆里,泡上水。
有些不安地看着妈妈。
赵秀云挥手:“去吧。”
苗苗还没吃完,嗓子一扯就要哭,赵秀云脸色一变:“快点,姐姐都吃完了。”
把她的哭声噎在嗓子里,剩下那几口都没怎么嚼就吞下去。
赵秀云牵她手去空地,五张乒乓球桌一字排开,禾儿站在中间,围着一圈孩子,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思。
要不是亲妈,还能觉得有点小人得志。
自家姑娘,怎么看都可爱。
赵秀云松手让苗苗找姐姐玩,看着她钻进人里头,转身回家。
方海已经把碗筷收拾好,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抓耳挠腮。
赵秀云以为他是有不会做的题目,凑过去看。
“哪一题?”
方海下意识把本子盖上,给她吓一跳。
“不能看的是吗?我没看见。”
方海反应过激,又把本子摊开:“不是,是师长让我写的文章,我写不出来。”
准确来说,还是写了几个字的,狗屁不通而已。
赵秀云“拜读”过后摇摇头:“明知你们文化程度都不高,还让你们写?”
内部小报,所有营级以上干部都要出一篇军旅生涯的文章,方海是苦不堪言:“我也不想写,这不任务嘛。”
这种时候,势必要比下有余,他给自己贴金:“别看我这样啊,同级别里头还算识字的了。”
都是帮大老粗,非文职干部里五分之四的人农村出身,小学毕业的没几个,自学程度有好有坏。
他灵光一现:“也没说非得自己写,要不你代笔得了。”
赵秀云手指头在桌上点:“我有什么好处?”
“有评选,第一名有五块钱。”
早说嘛,赵秀云把笔抢来过:“一边等着去。”
她是念惯报纸的,行文、主题把握得一清二楚,不像方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三下五除二,一篇小文章跃然纸上,题目叫《从军十四年》。
按照时间顺序写了方海说过的几件小事,有训练的、有立功的,这种文章不能太吹捧自己,又要显示出能干,水平不够很容易像王婆卖瓜。
方海的文化水平只够他拍着大腿说:“好,非常好。”
赵秀云也是手痒,有活先揽下来,写完才质疑:“你得先确定我写行不行才交啊。”
方海:“肯定没问题,老赵还说叫他姑娘写呢。”
不然就这帮人,最后啥也交不上,领导又不是非要强人所难,都是任务嘛。
赵秀云放下心,好久没写这么多字的手发酸,甩两下,一看手表:“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
家属院能听到营地的熄灯号,孩子们每天跟着八点半的声回来。
方海不甚在意:“就那新球拍,够她俩兴奋好几天的。”
“那也该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她说完去空地把人揪回来,大的小的脸蛋都红扑扑,禾儿着重描述大家都要跟她玩的盛景。
赵秀云仔细看孩子的脸,是跟她小时候长得差不多,绝对的好看,怎么她小时候追在屁股后面求着一起玩的人那么多,到禾儿这里就没有了?
这家属院也没多少长得好看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