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了他的身边,江军看了我一眼,把烟盒递给了我,点燃一根之后,我问他在想什么。许伊没有来打扰我们,站在我视线可以看到的地方等我。江军叹了口气,他说周小宇可以接受法律的制裁之后,他的心里又变的很难过。
十四岁原本应该是童年和青春交替的美好年龄,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的心里这样阴暗。他告诉我,他很希望法律的制裁能够永远不被动用,那意味着犯罪将不复存在。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我把烟掐灭了:“犯罪永远都不能被禁止,我能做的,就是替死去的那些人讨回公理,你愿意跟着我吗?”
我这么说的时候,江军放空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了光。
我坦白地告诉江军,我正在调查一起被上级尘封起来的案子,阻力很大,对手很强,甚至我们会有生命的危险。江军将他的警帽摘了下来,他说,他从来不知道怕怎么写。没有更多的言语,江军作出了决定,他说他相信我,所以他要跟着我。尽岁乒划。
第二天,王鑫以刑警大队大队长的身份,将周小宇的案子移交公诉机关,检察机关立刻提起了公诉。移交公诉机关的那天,媒体和群众把警局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那个杀人恶魔是谁。
王鑫当众给了大家交待,他说凶手已经被抓住,但是却是一个未成年人,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遵照刑诉法对未成年人保护的规定,王鑫没有将周小宇的身份曝光,之后的审判也会按照不公开审判的程序进行。
纸包不住火,媒体的力量是可怕的,我可以预见,周小宇的一生毁了,总有一天人们会知道粤市曾经的那个剥皮恶魔是谁,就算周小宇出狱了,人们也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他。
笼罩在警局整整一周多的阴霾终于全部消散,巧合的是,这天天气也非常好,在我的陪同下,江军将辞职信递到了王鑫的手中,随之留下的还有江军身上穿着的警服以及他腰间的那柄配枪。
王鑫没有和江军说太多,只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当江军出去的时候,王鑫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王队长,你还是要辞职?”我问。
王鑫点头:“你们走后,我就会递交辞职信,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我答应了王鑫的请求,王鑫和我感慨了一番。他说刑警就是一个随时都会丧命的职业,刑警见过常人见不到的血腥画面,经历过常人想不到的危险,好几次他的前脚都踩进了棺材里。
我很少佩服一个人,王鑫是其中一个。
等辞职信的申请下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这两天里,江军都待在家里了。他跟我说,他从小在这里长大,突然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心里很舍不得,所以他想记住家里王鑫养的植物的味道。
与此同时,我派出去的人给我带来了消息。
通过询问,警方终于找到了知晓废弃工厂情况的人了。那人称,废弃工厂原本是一个非常大的零件加工厂,大约是在十年前,加工厂倒闭了,从建厂到闭厂,前后只有三个月。之后工厂就一直荒废着。那块地太偏僻,工厂倒了之后,也没有人去管。
关于其他情况,那人就不知道了。警方试图找出建厂的登记资料,但是那工厂似乎根本没有经过登记,想要找到建厂的人太困难了。
我又试着去和孙在云沟通了一下,但是他还是闭口不提,随后,他被送去了司法机关等待审判了。幸运的是,警方千辛万苦之下,终于找到了孙在云的哥哥孙祥的所在。
孙祥已经离开了粤市,到了同省的珠市生活。
告别了王鑫,我们出发了。江军问我要去哪里的时候,我告诉他,对黑暗的反击,正式开始……
案四:蛇和冤魂
第092章 路坑
我们坐车来到了珠市,在车子离开粤市的时候,江军还把身体探出窗子。江军告诉我,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粤市。这次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王鑫并没有送我们,我们是在警局的办公室里和他告的别。
走之前,江军最后一次向王鑫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警礼,王鑫回礼之后。江军就三步两回头地跟着我们离开了。珠市和粤市距离并不远,到达珠市之后,我们立刻在珠市警局的附近找了一间宾馆。
王鑫替我们打好了关系,他让我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珠市的警局。但王鑫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也很明显,他让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王鑫隐隐猜出我查废弃工厂和孙祥这个人是为了什么,因为我手上没有破的案子。也就那么两件。
我也知道轻重,如果没有遇到特别紧急或者危险的事情,我也不准备去求助警方。江军的房间就在我们的对门,江军的身手很好,有他在身边,我对许伊的安全也更加放心了。住进宾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决定休息一晚上再去找孙祥。
躺在床上,我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我每天都会给母亲打个电话报平安,但因为案子太忙,每次讲电话都是两三句就挂了。这次,母亲好好地跟我念叨了一番,她还是让我和许伊早点回去把婚给结了。
许伊很了解我,这次又是她替我解的围,她接过电话和母亲聊着天,很快就把话题扯开了。挂断电话之后,我感激地看着许伊,许伊跟了我这么久,我迟早是要给她一个婚礼的。但是结婚要花的时间太多了,我想先把精力都放在那两件案子上。
期间,警校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是有一些全国性的重要会议要开,我直接给拒绝了。我请了很长的假。
好好休息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我们三个人往粤市警方替我们调查出来的地址去了。孙祥住在珠市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条件还不错,很多木屋都已经改建成了砖房。虽然我们很早出发,但我们找了很久,辗转多次才来到村子里。
村子里很安静,由于是阴天,月亮躲进了乌云里,我们更加看不清脚下泥泞的小路。
村子里的空气很潮湿,似乎刚下过雨没多久,我们一人打着一把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在泥路上前进。正是晚上八点钟,我们绕过一间又一间黑漆漆的房子,往村子最里面走去。调查的刑警告诉我们,孙祥就住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房子。
调查的刑警本来还想直接将孙祥带回去给我,但孙祥并没有犯罪,这样冒失地将人带回,显然不符合规定,而且我总觉得孙祥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怕打草惊蛇,所以决定亲自来见他。
村子靠着山脚,很空旷,虫鸣的声音四处回响,好似要将这幽静的夜幕撕扯开来。小路的一边全是幽深的树林,我们手中手电筒的光束常常晃进树林里面,森然的树木林立,就连胆大的江军都不太敢往树林的方向看,不为其他,夜晚的幽深树林,总会让人莫名地头皮发麻。
江军突然闷哼一声,一不小心,他的脚踏进了一个大水坑里,水坑很深,里面全是淤泥。江军的脚往下陷,直到淤泥和积水漫过他小腿的一半。江军叫苦连天,抱怨着自己太倒霉,他刚要把脚从泥坑里抽出来,突然又停了下来。
许伊和我都发现了不对劲,江军说他好像在泥坑里踩到了什么。
我拿起手电筒往远处照了照,村子里的大路就这么一条,大家肯定经常在这条路上往来。村子里肯定也有老人小孩,就算没有,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坑在路的中央也会比较麻烦,村子里的人应该把坑填上才对。
而且这么深的坑,倒像是人为挖出来的。
我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在手电筒灯光下,我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特别是许伊,不知道是不是太辛苦,她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江军深吸一口气,他慢慢把脚从泥坑里抬了起来,他的脚上沾满了淤泥,当他把脚全部从坑里提出来的时候,许伊捂住了嘴巴。江军的脚底沾上的淤泥中,掺杂着一片腥红……
“血!”江军也震惊住了,一股凉意从我的背脊袭来,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我们的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林间稀稀疏疏的声音还在响着,像是某种虫鸣,又像是风吹枝桠的声音。
我走到路边,捡了一根比较粗长的树枝往泥坑里狠狠地搅拌了一下,正如江军所说,泥坑底下的确有什么东西。被我这么一搅拌,淤泥的颜色从土黄色变成了红褐色,许伊的呼吸声变的急促起来,她总是回头看我们的身后。
“我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许伊悄悄对我们说。
江军也点头应和,说他也这么感觉。不止是他们俩,这种奇怪的感觉,我也感觉到,如果仔细听,我们可以听到我们的左后方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慢慢爬行一样。
我们的左边是一片很大的凹坎,坎里全是高高的草丛,我们脚下的路比这片凹坎高出不少。我让许伊和江军站在原地别动,自己往后面走了几步,我站在路的边缘,手电筒的光束照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草丛很密,一点风都没有,我们都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那种奇怪的声音,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下来,那声音并不是幻觉。我仔细地盯着那片桔梗地,感觉那声音朝我越来越靠近,这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桔梗地里穿行。
许伊有些担心我,轻声叫了我一声,让我退回去,我朝他们挥挥手,示意没事,我想要查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声音越来越近,江军护着许伊走到我的身边,终于,离我们最近的那几株小草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钟,一条长长的东西爬上坡坎,朝着我们脚下窜来,江军的反应最快,等我们看清楚那条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它已经被江军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是条蛇,不长也不大,但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它全身光溜溜的样子让人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江军用右脚踩在了蛇的头上,那条蛇的身体不断扭动着,江军长舒了一口气,他狠狠地挪动脚步,直到那条蛇不动之后,江军才抬起脚。蛇头已经被江军踩扁了,鲜血从破损的蛇头处留了出来。
江军随脚把蛇踢回了凹坎里,许伊的脸上满是汗水,她被这东西吓坏了。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小坑旁,江军没有犹豫,他拿起被我扔在一边的树枝,把深坑里的东西全部捞了上来。我和许伊拿着手电筒,当看清江军捞上来的东西时,我和许伊足足愣了好几秒钟,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泥坑的底部全部是血,血和淤泥混合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另一种颜色。江军拿着木棍挑起了好几条东西,这几条东西,竟然全部都是又细又长的蛇。这一条条蛇已经被人斩成了好几段。
江军咬牙,把所有的淤泥全部扒了出来,这个坑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深上很多,江军的脚之所以只被漫过小腿,是因为江军踩在了那一段一段蛇的身体上。尽岁乒号。
只见泥坑里,密密麻麻的全部是被斩成若干段的蛇,它们的身体光滑万分,交织在一起,有几条,还在慢慢地蠕动着……
第093章 夜宿
江军吞了口唾沫,那声音在幽静的夜里听的一清二楚。坑里还有几条东西在慢慢地蠕动着,江军深吸一口气,让我们退到一边之后。他又用树枝把里面所有被砍成一段一段的蛇身全部掏了出来。
有几条蛇的身体完整,它们还没有死透,正是他们在蠕动着。江军把几条还活着的蛇甩到了一边去。细数之下,这里竟然有几十段蛇的身体。那个坑也被刨到了底,足足有人的一条腿深。
“我刚刚就踩在这种东西身上?”江军看着地上的蛇身,打了个激灵。
比起男人,女人天生对这种动物更加恐惧,许伊已经躲到了我的身后不敢去看,她抓着我的手臂。指尖像冰块一样凉透了。最后,江军在我的建议下把这些东西全部埋回了坑里,因为我觉得,这很可能是村子里的某种风俗。
这么多蛇非自然死亡,还被埋在路中央的大坑里,的确有可能是村子里的某种风俗。把现场还原之后,我们继续朝村子里走去,只是和之前相比。我们显得更加小心里。或许是心里有阴影,江军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路面,深怕再踩进什么坑里。
我们终于走到了村子房屋比较多的地方,我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多,但是从我们进村到现在,没有一户人家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这个村子里的人睡的太早了吧?”江军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他手上的光束很微弱了。
我没有回答江军,这个村子的确非常古怪,无论是路上的那个蛇坑。还是家家户户全部不亮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继续朝村子的最里面走去,这块地的房子比较多,村子里房屋的布局不固定,我们走了一会。觉得有些绕。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走到了村子的最里头,和其他房子相比,这间屋子比较特殊,它好像是村子里唯一有三层的房子。房子木门的门缝里微微地发着亮光。我们紧紧地盯着地上门缝里的光,它摇曳着,越来越亮。
突然之间,泛黄的微光熄灭了,与此同时,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许伊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和江军警惕地看着越开越大的门缝,终于,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门的后面。江军第一时间把手电筒照到了那个人的脸上,他的嘴角扬起,似笑非笑,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你是孙祥吗?”江军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问。
这个人全身穿着宽松的黑色衣服,手里正端着一盏烛台,刚刚门缝底下的光,就是从他手里的烛台发出来的。他点点头,什么也不说,转身就朝门里走了进去,他没有关门,也没有问我们是谁。
我们跟了进去,他突然停住脚步,让我们把门带上,他说话很慢,喉咙里像含着口痰。说完,他又继续朝里面走了去,江军把门关上了,房子里很暗,我们一进来,浓重的烧香味就迎面扑来。这一段时间,我经常闻到这种味道,我下意识地寻找起烧香的香坛来。
那个人已经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他见我手里的手电筒晃来晃去,再一次止住了脚步。
“别到处乱看,看到了什么,我不负责……”他幽幽地对我说。
“装神弄鬼。”江军低喃了一声。
出于礼貌,我把手里的手电筒固定在了一个位置,他指着他对面的几把木椅,让我们坐下。之后,我们还没有开口,他就说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找他,但就是算不出是谁。我们和他之间隔了一张木桌,他伸手掀起了桌上的碗,只见碗里正有几个铜钱。
江军愣了愣,反问一句:“你是算命的?”
他点点头,问我们是谁。
我:“请问你是孙祥先生吗?”
他:“你的声音我听出来了,你是前几天给我打电话的警察。”
果然,他就是孙祥。他听到我的声音之后站了起来,他不是很开心,把碗推到了一边,碗里的铜钱敲着碗壁,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很久。我本以为孙祥会赶我们走,但他竟然告诉我们去二层右边的房间睡觉。说完,他自己就先往楼上走了去。
江军叫了孙祥的名字几声,但孙祥完全不搭理他,身影消失在了阴暗的楼梯处。良久,他幽幽的声音又从幽暗的地方传了来:晚上别乱跑……
孙祥走后,江军说孙祥太奇怪了,装神弄鬼,大半夜的,让人头皮有点发麻。
江军和许伊问我要怎么办,我让他们都小心一点,时间这么晚了,我们想要回去都回不去了。既然孙祥让我们在这里睡,我们就待在这里,只要警惕一点,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尽岁坑扛。
我们打着手电筒上了二层,进了孙祥所说的那间屋子,走进来之后才发现狭小的房间里还用砖块隔了一道墙。这道墙把房间硬生生隔成了两个,江军想都没有想就说他在外面休息,让我们进去。
想到许伊也在,我就没有拒绝,但我们都商量好了,尽量不要睡着。
和我想象中的不同,房间里并不会特别脏,也没有怪味道,床上的被褥什么的,也都像是全新的。许伊躺下之后,我让她快点睡,许伊的脸色很不好看,需要休息。很快,许伊睡着了。
我拿着手电筒朝天花板上照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看到灯,这间屋子,似乎没有装电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电筒的光束慢慢变弱,最后熄灭了,在光全部消失之前,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一直在想着孙祥的模样,见到他之后,我更加觉得孙祥很古怪。
住在陌生人家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没敢睡觉,免得发生什么不测,就在我想的入神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外面走路。我立刻从翻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外面一间。
门关着,留给江军的手电筒也已经熄灭了,我轻声叫了江军一声,江军也从床上翻了下来。
“听到了吗?”我轻声问江军。
江军和我此刻都站在门的后面,那声音就在门的另一边,好像有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门前踱来踱去。
江军压着嗓子:“李教授,是不是那个孙祥在搞鬼?”
江军问完这句话,那声音突然就不见了,我和江军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门打开了。门外一片幽暗,往下看楼道口的地方,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发现,我们又把门给关上了,我和江军商量了一下,决定更加小心。
可接下来,直到第二天天亮,我们都没有再听到那奇怪的声音,许伊也不认床,睡的很安稳,她醒来的时候,脸色好看了很多。我们开门走出房间,下楼之后,我们看见了昨晚没有看清的一层布局。
一层有好几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很大的香坛,正有一根刚点燃不久的烧香在冒着烟。桌子上还有好几个碗,我认了出来,这就是孙祥说他用来算命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