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始终沉默不言,哪怕同他一起长大,自问了解他的赵卫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他也知道,凤皇从北阳将他叫过来,除去想让他帮衬殿下,也是想让他劝劝殿下。
毕竟,能同燕恒说上话的人不多。
他犹豫了一下,只能又硬着头皮道:“殿下先回去看看吧,臣留下带着人继续寻找九公主就是。”
不管怎样,让燕恒先回去才是,至少不能让他熬坏了身子。
赵卫轩的目光落在燕恒鬓边那两抹白发上,眸光微微凝滞,只能叹息。
照着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是熬不住的。
燕恒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沉默许久。
最后睁开时,眼底那抹迷茫也尽数退去,只留无边无际的黑。
他忽然问,“两位师公现在何处?”
三个人都是一怔,这回倒是天流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前些天云流传了消息回来,他陪着两位师尊出门远游,是去了东海那方。不过泽帝传信给师尊后,他们已经朝北阳方向来了,许是再过二十天的时间便能到北阳。”
两位师尊年纪虽大了,却都是坐不住的贪玩性子,平日没事便喜欢到处跑。
这回不知怎的对东海那边起了兴趣,正好云流因燕恒的缘故去了玉岭山,他们便叫上云流陪他们一道去东海。
去往东海是需要乘船的,不料几人刚出海没几天便收到了燕殇的消息,就算要回来也是没那么快的。
“东海……”
燕恒幽幽的呢喃,片刻,又问,“赵凌墨他们呢?”
见燕恒开始关心起这些问题,天流只当他的情绪有所缓和,忙道:“墨王收到消息,说是东海有急事需他回去处理,他已经在昨日同凤皇泽帝告辞带人返回东海,倒是那九皇子还不曾离开。”
既然已经选好了和亲之人,人家国中又有事发生,赵凌墨要离开凤皇泽帝自然也不好挽留,至于赵莞失踪的事则有赵奕留下继续寻找。
虽显得赵凌墨有些无情,却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毕竟相较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自然还是国事比较重要。
燕恒对此也并未说什么,倒是赵卫轩嗤了一声,“他倒是跑得快。”
虽然不知赵莞到底做了什么让燕恒如此大动干戈,可联系到沐九夭一事,赵卫轩倒是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恐怕就是在山中时沐九夭着了赵莞的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或许就是被下毒或者使了什么阴招……所以燕恒找赵莞,是想拿到解药什么的?
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毕竟,丢了魂魄这种事儿一般人是想不到,也不可能朝这方面想。
这般一联系,赵卫轩就觉得,这赵凌墨恐怕是怕燕恒找不到赵莞,回过神来寻他算账,所以想了办法先带人离开。
两相比较下,倒是那个七皇子赵奕是个有心的,不止没跑,还带着人帮忙一起寻找赵莞。
赵卫轩徒自想着,燕恒却只是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悬崖之下,漆黑无底。
随后,他转身,“不必再找了,让所有人撤出太罗山!”
不顾赵卫轩等人的讶异,他已经快速离开,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脸无解。
燕恒的速度很快,也可说是心急如焚。
如今,九夭的生魂找不到,可他必须保证她的身体无恙。
他相信,他总有找到她的一天。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
他知道,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就是九夭的生魂。
当时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赵莞将什么东西插进了她的心口,她才会随之掉落下去……
他本是跟着她跳下去,却不料醒来已经出了幻境。
然而九夭没有醒,那说明她的生魂很可能还在幻境中。
可幻境消失,赵莞也随着消失……
其实他明白,就算他现在真的将太罗山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的。
燕恒一面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山脚。
燕殇夕月在燕恒醒来之后已经回了北阳,留下了容浅和容远两师徒照看九夭。
在要靠近九夭安睡的帐篷时,燕恒再次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帐篷,却没有进去。
一黑一白两匹马儿正在帐篷前不远处慢悠悠的晃荡,在见到燕恒时便都跑了过来,亲密的围着燕恒绕圈圈。
目光落在白色马儿身上,燕恒喉间一动,抬手摸了摸它的脖子,换来马儿更亲密的依偎。
就在这时,帐篷里出来一人,正是容远。
瞧着燕恒,他微微一愣,忙上前行礼,“殿下……”
“她如何了?”
燕恒打断他,拍了拍马儿的头让它们继续去吃草,这才重新朝帐篷中看。
只是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沐九姑娘今日又吐了几回血……”
容远刚开口,燕恒的脸色就是一变,可他只是攥紧了拳,并未进去。
容远也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却知道他对那沐九夭的重视。
看一眼殿下苍白如鬼的面色,再看到他唇边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沉默一下,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沐九姑娘的情况的确很危险,不过殿下大可放心,师父已经寻到了替沐九姑娘续命的法子,三个月内自是生命无虞……不过,到底需得在这三个月内寻到救治的法子……”
随着他的话,燕恒眸光总算是微亮一瞬。
容浅是容远的师父,他的医术燕恒是信得过的。
如此说,他便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分,安静的听完容远的话,这才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缓了缓情绪朝帐篷里去。
帐篷里的毛毯和火炉已经被撤去,是容浅的意思。
九夭的身体的确冰冷,可这些东西对她是没有丝毫帮助的,反倒可能会有反效果。
现在的九夭,其实是越冷越好,容浅还打算回到北阳后,让人打造一张冰玉寒床给九夭。
燕恒走进帐篷,一眼便看到昏迷不醒的九夭。
她安安静静的躺着,双手交叠于腹,长发披散在榻,肌肤依然娇嫩如水,若非实在太过苍白,或许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