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尧臣坚持要送她,毕竟她连手机都泡坏了,这会儿叫车都没法叫。
然而雕花铁门之外已经有车等候在路边。
秦飞白也十分大胆直接,车都没换,还是上回在这里接她时自己开的那辆宝马。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身形修长,昂高了下巴,有点痞气地朝赵元熙笑了笑,并不掩饰对她的关切。
以及对聂尧臣不友好的态度。
“他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其实聂尧臣感觉不到同样来自雄性竞争的那种敌意,他只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还有元熙刚才说的话,他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朋友要约她见面,像他一样安抚她的不安。
毕竟他没有什么朋友,对这种感情十分陌生。
“他是我朋友之一,开车开得好,所以总是他来接我。”元熙也不想多解释,“我先走了,你回去吧,明天公司见。”
公司见。
聂尧臣站在原地没有挪步,一直看着她坐上车子的副驾驶位,而秦飞白也终于收回那种不友好的视线,把车子开走。
一路无话。
秦飞白其实并不着急问她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邱含琦已经粗略的跟他说过了,该了解的他已经了解。
他在聂家花园门口守了她几个小时,尿都在路边滋了几回,也没什么,他的工作内容本就经常这样盯人,比这更久更枯燥的都遇到过。
至少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早晨听说她可能出事,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也找到这海边来,可惜晚了一步,亲眼看到聂尧臣把她拖上岸,抱进车子里。
他就是搞不明白,他明明比聂尧臣更早认识元熙,早了好多好多年,为什么到了现在,居然总是晚他一步呢?
剩下的时间都开着车在城里乱晃,假装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最后还是把车子开到半山道来,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这里啊!
第32章 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真正关……
“飞白,你能不能送我去这个地方?”
她在他车载导航上输入了地址,正是刚才聂舜钧跟她约定见面的地点。
秦飞白没说话。
元熙扭头看了他一会儿。
“要不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过去。”
他仍旧没吭声。
“秦飞白。”
他终于猛打方向盘,将车靠边停下。
元熙作势就要下车。
他从身后拉住她:“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司机了?”
元熙回头看他:“我要说是你打算怎么办,跟我绝交吗?”
“赵元熙,你这种一发脾气就要跟人断绝关系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绝交了?我他妈那是担心你,一整天东奔西跑的什么正事儿也没干,就是因为担心你!你可好,见了面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指着个地址就说要去这去那。你要去见谁,有个聂尧臣还不够,还有其他人?”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你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含琦都跟你说了吧?”
“别人跟我说和你亲口对我说是两回事!”秦飞白眼睛里浮起一缕痛色,“赵元熙,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寻找真相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一脸淡漠,“只要能实现目标,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不能指望其他人也完全认同。”
她已经太累,没有心力再去顾忌身边的人怎么想。
假如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能理解,那她不介意他袖手旁观,要她一一去解释说服对方,她宁可用自己的方法。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先走了,我还约了其他男人。”
聂舜钧想干什么还不清楚,但他的确也是男人。
秦飞白手搭在方向盘上,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你说了那么多,收回哪一句?”
他嗤笑:“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全部,我全部收回,成吗?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想说的,就算了。”
其实邱含琦早就警告过他,要帮元熙,一定要注意“帮”的边界。父母惨死,骨肉分离,本来就已经是极其残忍的事情,她好不容易跟他们一块儿长那么大,还要重新去面对,去剖析,未知的因素太多,她自己可能也来不及消化,一旦旁人踩过界,只会让她负担更重,加倍痛苦。
然而站在朋友角度才有这样的理性和体贴。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不再单单是朋友,越界也只是迟早的事。
他做不到像元熙那么冷静甚至漠然。
赵元熙也终于缓了口气,紧绷着的肩膀松弛下来,脑袋靠在椅背上:“飞白,我好累。”
冰山不过显现一角,她已经有筋疲力竭的感觉。要是连他也咄咄逼人,她可能真不知该怎么办。
秦飞白想俯身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但这回他忍住了,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什么都别想了,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我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并非所有疲倦都能靠休息来缓解。
该见的人还是要去见。
秦飞白胸口一阵抽痛,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失控是因为心疼她。
妈妈尸体还没找到,又得知死的时候怀着孩子,对她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消息。
“那你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在楼下等你,然后再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我现在状态很差吗?”
是啊,很差,肉眼可见的憔悴,却主要不是外表的邋遢,而是精神状态上的萎钝。
跟平时那个虽然冷冷淡淡,但一向清醒聪慧的赵元熙判若两人。
“那我先回去吧,今天哪都不去了。”
她这个状态不适合去见聂舜钧那样的人物,搞不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这样偶然遇上她接电话就提出见面商谈,可见早就在心里谋划良久,她贸贸然跑去,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
不如放他一回鸽子,让他知道她并没有什么需要急切跟他商议的动机。
兵不厌诈,越是对付狡猾的对手,越是如此。
相比之下,聂尧臣真的是他们聂家最好应付的人了。
…
肖灼屈指在办公室门上轻敲,里面很快传来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聂尧臣正在会客,很漂亮的小姐姐,一笑露出脸上浅浅的梨涡。
“聂尧臣你果然是个颜控啊,男特助都这么好看。”
肖灼经不住女孩子打趣,脸上发热,几乎是求助般看向宽大桌面后边的人:“聂总?”
“那天你们在花市发生的事,你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啊?肖灼诧异,现在?
“没关系,你照实说,齐医生不是外人。”
原来这位小姐姐是医生。
聂尧臣的日程表上显示今天下午有一位dr.qi来访,乍一看还以为是技术研发那边请来的博士专家,肖灼硬生生脑补出一个发际线后移的中年大叔形象,没想到居然是位女医生。
虽然不知道聂尧臣的用意,但肖灼还是把那天发生的经过又讲了一遍。
他这应该不算背叛七七姐吧?她也没说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他那天也是担心她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聂尧臣。
总觉得聂总是有办法的。尽管他的确交代过要关注元熙的一举一动,有种往她身边安插眼线的嫌疑,但那肯定是太在乎七七姐了,怕她又一言不合就要辞职。
肖灼也终于察觉,这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些不一般的。
聂尧臣沉默地听他讲述,两手交握着撑在桌面上,挡住半张脸,看不到太多表情。
“你是说她进了那家门店,聊了很久,出来跟你们汇合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对,然后直接就打车离开了,是吗?”
齐妍总结到位,肖灼点点头。
“他们聊了些什么,你一点都没听到?”
“一开始就是谈花的价格,定了品类,价格也合适,七七姐就跟他们签了定金合同,说先试试看嘛,等她将来花店上了正轨再调整。这个我是知道的。后来那个店主好像认得她开店的地址,问她这地方原来是不是也是一家花店,七七姐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她朋友正好说肚子饿,她俩早上都没来得及吃东西,让我陪她一起去买点,就把我拉走了,之后再谈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齐妍看向聂尧臣,从他眼睛里已经看出他有了自己的判断。
“知道了,谢谢,你先出去吧。”
肖灼开门离去。
齐妍问:“你怎么看,赵小姐已经找到了父母遇害的真相?”
“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刚才的问题……你说性/瘾那个?”齐妍笑了笑,“你那位‘朋友’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又不肯说清楚,让我怎么下判断呢?临床医生要做化验和x光检查,中医要望闻问切才能诊断是什么病,我虽然是心理医生,也没神奇到能隔空断案啊,信口开河那不成骗子了吗?”
其实我的朋友就是我自己这种事大家都懂的嘛,尤其聂尧臣这样的,哪有什么朋友,一提“我的朋友”不用想也知道指的就是赵元熙。
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真正关心的人。
但齐妍还是希望他能再坦承一点,或者干脆说服本人来医院看看。都已经意识到可能是生病了,还这样讳疾忌医怎么行呢?
“我只想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病,对身体有没有危害,以及有没有办法根治。”
“怎么说呢,这个要看情况而言。性/瘾只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病因有很多,既有生理性的也有心理性的。生理性的大多是内分泌紊乱,有可能是肿瘤引起的或者……”
“我只问你心理性的。”
这么心急?齐妍耸耸肩:“心理上来说,就跟其他的东西成瘾形成依赖一样,是一种强迫行为。大多是外部因素造成的,比如精神压力过大,家庭发生巨大变故,不得不寻找一种宣泄的方式。有人沉迷游戏,有人沉迷赌/博,有人沉迷酒精,当然也就有人沉迷这个。”
聂尧臣已经牢牢捕捉到家庭发生巨大变故这一条,交握的双手不由握紧:“那可以治吗?”
“作为医生,我不会告诉患者你这病没得治,就算是绝症也是要看患者的生存意志的。更何况现在最新的精神病诊断手册里对‘性/瘾’已经没有相关描述了,也就是说它算不算是一种病都还不一定。作为‘朋友’,你要关注的是这背后的成因,把根本原因找到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