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邻觉得徐存湛的反射弧可能有点问题。
她第一次问徐存湛的时候,他杵在那至少有五六秒没有吱声。在自己喊了他一声之后,又开始重叠着两个语气词回答。
说话的时候,徐存湛也没有停下脚步。陈邻悄悄去瞥他侧脸,徐道长侧脸还是那副好像在笑但又没什么笑的表情,如果忽略他的性格光看这张脸,甚至还会让人感觉这家伙像一头无辜清纯的小鹿。
他的眼睛确实总亮晶晶的。
或许是因为赤金的瞳色本身就具备灿烂的意味,所以只要稍微有外部光线落进徐存湛眼瞳,他的眼睛就会格外明亮。
陈邻刚穿越过来,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没有把徐存湛往坏人那方面想,他这张无辜秀丽的脸绝对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走着走着,陈邻呼吸就有些紊乱了。
走太久了。
刚离开地下拍卖会时,陈邻还因为外界的新鲜空气而感到舒坦。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一身热气,脚都要走软了。
而拉着她手的徐存湛,仍旧脚步轻快,维持原速,不紧不慢的快她一步走在前面。
陈邻走不动了,拽住徐存湛的手:“歇会儿,歇会儿。不是我说,你还真的就是到处走走啊?”
她都记不清自己被徐存湛拉着走了几条街了。刚开始还会被街上擦肩而过半人半兽的妖吸引目光,到后面却已经麻木得看见半人马都不想回头了。
一直不停的走路真的很累!
徐存湛回头看她——陈邻单手撑着自己的腰,大喘气,原本洁白的皮肤透出一层急促的绯红。
他又往后看了看,道:“也没走多远。”
陈邻:“……你可饶了我吧。我体育考八百都是擦着及格线过的,对你来说没多远的路,对我来说已经要了我的命了。”
徐存湛嘴角明显的翘起:“你太松懈了。”
陈邻:“啊对对对,我松懈,随便啦反正我不走了,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吧。你要实在想逛……”
她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台阶,诚恳道:“你要是还想到处走走,那你去走吧,我坐那等你,你转完再回来找我就行了。”
徐存湛:“我把你一个人放在那,转个身的功夫,你可能就被妖怪吃了。”
陈邻:“……”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看着她哑火,徐存湛慢悠悠的,露出个笑脸来,那笑容里莫名有点得意的意味。
陈邻沉默数秒,诚恳建议:“徐道长,你还记得你在有苏说的话吗?修道最重要的是心,我觉得比起通过不断快走来折磨自己的身体,我们不如一起坐在那个台阶上冥想怎么样?”
“我们两就静静的坐着,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回想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
当然,这些都是瞎话。
陈邻只想找个地方坐着。
她再也不想和徐存湛快步竞走了!果然有苏的狐狸姐姐说得对,喜欢徐存湛是会倒大霉的!!
但正因为是瞎话,所以陈邻在瞎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徐存湛能同意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徐存湛居然在思考了一会之后,同意了。
两人并排在台阶上坐下时,陈邻都有些恍惚,没想到徐存湛居然会这么好说话。
最近天气转暖,已经没有下雪了。
不夜城的街道被打扫得很干净,一点曾经冬日留下的积雪痕迹都找不到。初春的太阳,温暖又平等的匀撒到每个地方。
陈邻挑的那截台阶刚好就在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她坐下后便曲起两条腿,胳膊环抱着自己膝盖,自觉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徐存湛在她旁边直接躺下了。
他躺下的时候是真的不挑地方,台阶一阶一阶起伏不平的,他也照样舒展身体躺得很自然。
长长的一条躺在台阶上,脑袋都枕着最上面一阶了,腿还在台阶外的道路上伸出去一截。
太阳晒着陈邻,也晒着徐存湛。他的头发铺在台阶上,像柔软的流水一样,沿着台阶起伏。
陈邻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徐存湛铺在台阶上的头发拢起来,好好的捋到他胸前。
徐存湛也不动弹,随便她折腾自己头发。
他眼睛闭着,又长又密的眼睫被太阳光照出一小片扇子形状的阴影。
陈邻:“你要不然还是把头发绑起来吧?这样随地躺着,头发好容易弄脏的。”
而且还是白头发,脏了真的好显眼。
躺在台阶上坤直了身体的徐存湛,声音懒洋洋的:“没有发绳。”!
第52章 编花花
陈邻:“我荷包里应该有……我找找。”
她记得狐狸给她的荷包里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里面应该会有发绳。
心里这样想着,陈邻把手伸进荷包里摸索。摸来摸去,找得手都酸了,愣是没有找到一根能用的发绳。
倒也不是没找到能扎头发的。
但是那些珍珠翡翠的小夹子和簪子,显然不能放到朴素的徐道长脑袋上。
她正踌躇着,一低眼就对上徐存湛双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睁开眼睛了,正懒洋洋的望着陈邻。或许是因为晒了太阳的缘故,徐存湛现在看起来很蓬松很好说话的样子,像一只心情不错的猫。
没有在荷包里找到合适的发绳,陈邻干脆放弃了荷包里会有发绳的想法,转而拍了拍徐存湛肩膀:“你先坐起来,不然我没法帮你绑头发。”
徐存湛两手撑着台阶坐起来,陈邻绕到他身后坐下,把自己腰带上缠着的丝绦解了一条下来。
绑头发嘛,有条绳子能绑住头发就行了,不一定非得是发绳。
狐狸给陈邻亲自配的丝绦是红色,倒是和徐存湛原本的发绳颜色很像。
陈邻用手梳了梳徐存湛头发,他的头发很顺,陈邻手指探进发丝之间,有种攥着一把流水的错觉。
她问:“低马尾还是高马尾?”
徐存湛:“随便你。”
陈邻乐了,开玩笑:“那我会给你编辫子喔?”
徐存湛脑袋往后仰,后脑勺压着陈邻手掌,上目线一瞥陈邻。
他脸上挂起一丝笑,很快又坐回去,声音仍旧懒散:“都说了,随便你。”
陈邻本来只是开玩笑。
但是徐存湛态度这么配合,陈邻反而跃跃欲试,真的想给他编个辫子了。
从侧面抓了一缕头发,顺着编下来,边编边加入新的头发。陈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编了一小段后,又绕到徐存湛面前蹲着看效果。
结果绕到正面一看,陈邻才发现自己编歪了。
虽然编歪了,但是小辫子配上徐存湛,意外的很可爱——尤其是他那副无所谓的懒洋洋模样。
陈邻没忍住,笑了一声。
徐存湛抬眼看她,挑眉。陈邻解释:“编歪了……我不经常给别人编头发,从后面编还挺不习惯的。”
徐存湛:“平时都只给自己编?”
陈邻挠了挠脸:“嗯,平时比较喜欢自己捣鼓头发。”
徐存湛看了眼她太阳光底下显眼的浅蓝发色,对这句话倒是很信。
他指了指自己两腿中间的空地:“那你背对我坐在这边,不就和给自己编头发差不多了吗?”
陈邻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徐存湛不解:“为什么不行?”
陈邻干咳一声,小声:“因为这样离得很近。”
徐存湛:“离得近点,不是更方便吗?”
陈邻松开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抱怨:“徐道长,你情窍坏了可我的情窍没坏呀!离这么近我会不好意思的!”
她一松开手,刚编好的半截发辫顿时散了。
略有些卷曲的碎发散开,垂落徐存湛脸颊边,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陈邻重新绕回徐存湛背面蹲着:“还是给你绑个低马尾吧,这样不容易散。”
红丝绦缠绕雪白发丝,陈邻合拢发绳后打了个活结,把长出来的部分卷进去藏好,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
但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是颜色相性不太好。
陈邻觉得颜色不均衡,低头开始扒拉自己的裙子——十二破的裙子工字褶不少,垂下纠缠的五色丝绦。在一堆颜色里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明黄色。
她拆了那条红色的,把明黄色绑上去,收尾时将两条丝绦打结编织,收拢成花朵的模样。
编花朵是陈邻的强项,她有段时间沉迷手工编织包,编了一大堆不同款式的针织包,还织过各种花里胡哨的针织吊带和毛衣。
编小花比较耗时间,陈邻也没打算只编一朵。
她低头编得认真,编着编着,忽然膝盖一沉。陈邻吓了一跳,目光从自己手头丝绦上挪开,看见徐存湛枕在自己曲起的小腿上。
他闭着眼睛,但陈邻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睡着。
“……徐道长?”
“嗯,活着的。”原来没睡着——陈邻觉得好笑,又无奈,怀疑道:“你这样躺着真的舒服吗?”
不是她小气不愿意把腿借给徐存湛躺,只是徐存湛这个姿势躺着,陈邻都替他难受,也不知道徐存湛为什么能躺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的脖子真的不会落枕吗?
徐存湛把眼睛虚虚睁开一条缝隙,瞥她,又将眼闭上:“舒服啊。”
陈邻:“……算了,你不觉得难受就行。”
她垂首,又继续专注于给丝绦打结编小花。
丝绦交错拉扯,柔软皮肤不时勾缠发丝,这些细微的动静对于修道者来说却很好捕捉。徐存湛是学习能力很可怕的那一类人,即使并没有睁开眼去看陈邻编花朵,光是听声音,却也已经在心里大概熟悉了用丝绦编花朵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