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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我不是

电话挂断了。

崔远洵思考了一下放着户口本的家与这里的距离,让人坐飞机送过来的时间,终于确定陈兴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一个玩笑。当然最重要的依据还是陈兴的户口早分出去了,并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节目组今天跟他说,让他不要再坐大巴了,虽然他一直按时出发,但现在拿着长枪短炮围堵的人越来越多,对工作人员来说很不方便。已经给他派了专门的车,马上会和他联系。

他问为什么不让外面那些聚集的闲散人员离开,工作人员却只说:你可不要在他们面前这么讲。

那就不讲吧,可是换一辆车,依然还是有人围着,还有人开着直播大声嚷嚷让人打赏,他变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在车里都躲不开强光。

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杜别舟提醒了他好几次,为了方便他理解,给他发来的相关资料也是那种分析性更强的。说最近电影院大盘冷,卫视收视率低,各大平台的新剧也没砸出水花来,这个综艺现在热度挺高,崔远洵也连带着被很多人认识,要利用好这个时机。

可是回到现实里,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具体的人。

今天的录制其实跟崔远洵关系不大。

毕竟何羽鞍这次拿出来的作品,他都没份参与,压根就不会点评他。也就是去现场充当一下观众和气氛组,以及在最后的环节里,看自己是否会进去淘汰待定的名单。

杜别舟信誓旦旦说不可能,但,谁知道呢?

淘汰倒是没什么,如果真淘汰了,说不定何羽鞍还会给一个机会,不再给他一堆乱成毛线团的谜题,而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他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一点,所以贪心地想要更多。

被人群拥堵着走进去的时候,崔远洵又撞见了贺言。

贺言也才刚进来,撞见崔远洵这副狼狈的样子,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其实笑得并不太好看,并不是他平时那种会注意弧度和肌肉走向的笑容,如果这时候有人抓拍,怕是会变成黑图。

又看到崔远洵的眉毛拧起来,显然不知道贺言在笑什么。

看起来体验不太好啊。贺言一边走,一边继续笑着跟边上的崔远洵说,不知道为什么,看你也经历这种事情,还真是有点爽。

他平时哪里会这么跟人说话,可是对着崔远洵,却已经几乎是习惯了的腔调。

爽在哪里?崔远洵还是在问。

贺言张望着找位置,坐定之后往边上一看,果然还是崔远洵。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何羽鞍的组本来也就才几个人。

在于更可怖的东西还没有来,而你也没法阻止。贺言自言自语似的,从胸腔里吐出回答,那就是他们爱你。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因为这份感情与亲人、朋友、合作伙伴、爱人都不太相似,夹杂着倾慕、共情、控制与伤害,承受不住而跌下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

而崔远洵,有钱有势有背景,就是没粉丝,不高兴的时候全网删帖,乐意了能买三百个营销号和软文。现在有那么多人想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崔远洵掉下来。

平时的贺言,是不会想了解这种人的,完完全全活在两个世界。但只有这种环境,此时、此地,以及不知道为何产生的特殊效应,才会让他关注到崔远洵。

也更希望,崔远洵步步高升的路上,要么实现,要么放弃那个倒别人大霉的愿望。

第38章

大概是为了压轴,何羽鞍的部分被压在最后面才上,而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充当观众,欣赏诸位演员们的表演。

除了各位戏精之外,也不是没有收获。

比如某位中生,已过而立之年,总是在烂剧里打转,并没有人对他抱有过期待。但却在跟同辈演员的对戏中,爆发出了强大的张力,压倒式得获得了赞扬。

这一场的赛制,是要现场观众进行评分,考验的不是得到的分数,而是与原本作品的分差。恰好,他所在组的导师,当年拍出来的那部低到3.2分烂作,就是他本人担任的男主。而这次翻拍的桥段,重新打分,达到了6.4分的水平。

他看起来非常感动,嘴唇都在颤动着,强忍眼泪可还是抑制不住言语之间的哽咽,说着自己这么多年充满自我怀疑,无数次想要退圈。但他不甘心,哪怕从男主慢慢变成配角,他还是想演下去。然后他对着台下鞠躬,感谢每个打分的观众,是观众给予的肯定让他还有勇气站在这里。

哪怕这样的故事在各种演戏综艺里已经重复过很多次,可仍然有人爱看。这就是一场小型的结构完整的励志故事,从跌落到崛起,要素一应俱全,掌声雷鸣就是最有效的证明。

没鼓掌的,只有崔远洵。

崔远洵甚至叹了口气,跟贺言说:他以后只能做个普通的演员了。

一听这话,贺言就知道不妙,牙都快把口腔内壁咬烂,从唇齿间泄露出声音:你能别说了吗?你一说话,我跟着一搭话,最后我俩一起玩完。能不能假装一下被感动。

不能。这对崔远洵很难,但我可以闭嘴。

贺言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毕竟这种尴尬的对话,还不如让崔远洵又充当一次点评网站资深会员来给各位演员打分。

可他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对比,也实在不知道人家从3.2跨越到6.4的表演,到底问题何在。毕竟连何羽鞍刚才都没有挑刺,他很想问问崔远洵会发表什么高见。

正好,节目组宣布大屏幕视频源出了点色彩偏差,需要暂停几分钟来调整。

你可以委婉一点说,最好不要批评人家的演技太狠。贺言又没忍住,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什么叫委婉,要不还是讲讲吧。

那倒也不是不行,崔远洵想想,决定换一个讲述的角度,从自己开始讲。

我看过他那个剧,3.2分的。崔远洵说,就是上一次,我演完那个仙侠剧的翻拍,被批评得很厉害,直接进入待定区。有个导师说,她能感觉得到,我根本不喜欢这个故事,缺乏信念感,但人不可能不演烂片。我后来回去,就把相关题材而且分数很低的典型烂片都看了一遍。

的确很烂,情节离谱,逻辑崩坏,人物荒谬,浓妆艳抹的阿宝色滤镜加上低劣的服道化,即使在当时收视率并不低,看完的人却也夸不出口,只会给上一个低分。

因为很烂,因为评分很低,因为经过了那么多年,所以他也不相信自己其实演得好了。

当导演和演员都在试图让不怎么样的剧情合理化,来符合当代的审美时,演员的表演也从当年的浮夸却真诚,变成了套路化的优秀。

看到最后的时候,谁会不知道这什么四海八荒,几千年几万年,什么仙君天帝王母都非常虚假,男主突破魔界阻碍,一身血出现在女主面前的时候,血浆都舍不得用点好的。你知道这很烂,这很扯淡,这很侮辱智商,但是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觉得,这是真的。哪怕马上清醒过来,仍然不屑于去称赞,不愿意承认被这么low的东西打动过。最让人伤怀的是,现在演员自己,也不承认了。这似乎更让人难受。

那种东西不见了,崔远洵有些出神,现在就是,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哪天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调到了,并不一定会为他停留。

因为要委婉,所以只能这么说。不过再狠一点的话,崔远洵好像也不太说得出口了。

没有人愿意失去那份粗糙的鲜活生命力,但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一直拥有。

贺言却也跟着犯了错,直到崔远洵快要说完的时候,才想起来喊停,话题已经足够危险,不能再说下去了。

可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着,这段话被录下来了吗?会被剪辑播出吗?如果会,这对那位台上的演员来说,是不是又加重了几分残忍的色彩?

崔远洵随口点评的话,却可能通过鬼斧神工的节目编排,影响到观众的体验。一旦剪进去,观众就会从演得还不错,随时可以转换成的确很套路普通的想法。不是因为崔远洵说错了,而是对得不是地方。他知道不该怪崔远洵,崔远洵本来就是这种人,甚至已经说得足够婉转,只能怪自己,为什么就嘴贱那么一句。

所以在下一组的作品上场之前,贺言还是开口了。

我公司里有过一个前辈,舞跳得很好,最后也没出道,去当培训老师了。贺言现在也不太分得清,自己是无可避免地说话,还是主动想要说些什么,他走的时候跟我说,每一天他都在问自己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什么。一个是凭什么。问到最后,越来越痛苦,只能离开。

好像真的应该多问问自己,贺言继续说,这样有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说出来了。

第39章

崔远洵从小到大受的教训并不算少,那句话听得更不算少:虽然这是实话但你不该说出来。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柜子,装的就是这些不能说出来的实话和不能提的问题,多年以来分类总在一直增加。其中一条屡屡被提及,但是因为总是无法界定,让他也屡屡犯禁:

不要揭人伤疤。

如果贺言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种话不该在镜头面前说,事情会更容易一些。可贺言却突然说起自己公司没有出道成功的练习生来。而且语气,也骤然间变得不一样。

崔远洵不太想问贺言为什么了。问得太多以后,结局只会一目了然。

贺言也会发现他是个怪胎,也会像别人一样,并不会说什么太刺耳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家里人不觉得他适合做演员,也曾经问过他:你不觉得你更适合去学理工科吗?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

演戏会开心一点。他这么回答,然后就继续演了下去。

在一个完整的,有开头与结尾的故事里,人的感情也是完整的。就像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文物,崔远洵可以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去触摸研究每一个细节。

想得有些过于入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何羽鞍这一组,贺言也已经到后台去准备。

崔远洵昨天已经看过了剪好的成片,他给这个作品的质量估计了一个分数,又想找人说,何羽鞍这次大概要排倒数。可是一转头,旁边是空的,不知道该找谁说。

他们组一共六个人,贺言和徐卉是男主女主,还有两位去当了配角,剩下完全没有出演的,就是崔远洵和张昼。

自己不被用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张昼。眼见为实,看来何羽鞍并没有传闻里那么钟爱用张昼当男主。

张昼也察觉到了崔远洵的眼神,笑着看了回去:怎么了?

你都好久没演戏了。崔远洵说,我觉得你其实可以退出娱乐圈。

这才几分钟,张昼就有些怀念贺言了,还是让贺言来应付这家伙吧。

还好崔远洵也马上被台上吸引了注意力,没再继续说什么让人拳头攥紧的话。

现场观众已经打分完毕,最后统计结束公布,果不其然,7.4分,与崔远洵预想的结果相差极小。已经达到了及格线以上,足以让人看一看的水平,但比较起何羽鞍原作的5.3分,上升空间太小,以最高的分数,位居倒数第一名。

而且这个名次,还影响到了淘汰名额。排名第一的那组,可以一个都不用淘汰。其他每组淘汰一人,倒数第一,也就是何羽鞍这组,需要淘汰两人。

何羽鞍意外地很会搞效果,前面都已经宣布了淘汰人选,就等何羽鞍最后定音了。他拿起话筒,环视了一圈,目光游移地在几个人之间跳来跳去,却没打算马上念结果。

刚刚本组的导演不发言,我也不方便夸自己。何羽鞍定了定神,其实这个结局的改动,完全是贺言提出来的,希望大家给他一点掌声。

现场进来录制的观众里,本来就有很多贺言的粉丝,自然毫不吝惜他们的掌声,等响完一轮,何羽鞍才继续看向贺言:所以我其实想问你,排除戏剧效果之外,你会刺下去吗?

贺言站的地方,其实离何羽鞍很远,只能通过话筒,听到何羽鞍的声音。音响传来的余音好像还绕在耳边,直到彻底消下去了,贺言才把手里的话筒举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你手里也有这样一把刀,何羽鞍问,你会刺向你爱的人,或者你恨的人吗?

崔远洵听着,总觉得不太对。

明明这个故事里,女主就是男主又爱又恨的人,怎么说得像两个似的。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现场居然有人比他更不懂礼貌。

导演!离何羽鞍更远的张昼,隔着人群朝何羽鞍喊,别拖时间了!!该宣布淘汰名单了!!!!

何羽鞍被打断以后,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终于开始在他的板子上写写画画,把人写进名单里。

淘汰的人,一个是徐卉,理由是她很优秀(客套的),但这次表演里还是有一些差距,希望她继续努力。

另一个是短剧里的男配,何羽鞍鹰一样的眼睛刺在他身上,几乎是带着些许嫌恶:我希望节目组剪掉这段,因为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你的职业生涯会有影响。但是我也不想私下教育你,提醒过不止一次了,你的戏份是不多,但在我的片场,不是让人玩游戏发消息的。这种事情,你可以在你接的那些剧组里去干。

哪怕是休息的时候,没有戏拍的时候,也不行。更何况还有个对比就在一个组里,没有参演机会都在尽力。昨天虽然通知是无拍摄计划,但也不是没有告知他们,请来了国外戏剧学院的表演助教,如果有问题,可以去请教。

而没有去的人,自然也被记录了下来。

终于完成了任务,何羽鞍也放松下来,旁边的导师突然问:何导,你刚刚问贺言那个是什么意思啊?我都没听明白。

问问他会不会入戏太深而已。何羽鞍淡淡地说,又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仇。

可惜既不能对着贺言发火,也不能怪张昼,一股邪火憋在心里,简直胸口都有些痛,需要再服一片速效救心丸。

崔远洵!!大家都在退场,有个人路过眼前,何羽鞍带着怒意叫住他,再演那么差,下一场被淘汰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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