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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门人似乎已经见惯,礼貌答道:“不见外客。公子请回吧。”

方拭非:“我不是来见他,只想问问顾侍郎身体如何?”

对方受了吩咐,依旧刻板答道:“并无大碍。”

顾琰这时候要传出病危的消息,的确容易出乱。

方拭非明知这话可能是假的,可还是安心了不少。她张口想让门人帮忙带句话,仔细想想又觉得对方多半会敷衍漠视,果然还是算了。

站在街头迟疑了片刻,决定多走一段,去找卢戈阳。

卢戈阳推门进屋的时候,脚步停住了。垂下视线,盯住了侧面的地面。

他俸禄有限,每月还要寄回家中用以补贴。在京中没有私人宅院,每月要准备各式开销,去参加各个官员的宴席备礼,为官多年,依旧身无长物,捉襟见肘,自然请不起什么奴仆,一直独自居住。

所以,他一眼就发现自己的鞋子被人动过了。

谁会来他的家?还刻意动了他的鞋子?

卢戈阳是想逃跑的,刚屏息转了个身,一把冰凉的长剑便架上他的脖子。

剑身贴住他的血脉,让他滚烫的皮肤冰凉下来。

“差点漏了个人。”那人声音低沉,显然有些高傲,略带讽刺道:“回头啊,你不是看见过我们了吗?”

不是他。

卢戈阳喉咙干涩。虽然恐惧,但头脑清楚。

之前遇到的几个都是习惯用刀的,而这个人是用的剑。

同时,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他的大脑。

是什么人才能够驱使这么多不同的高手?是什么人才能悄然无息地混入宫廷杀人灭口?

那答案呼之欲出。

卢戈阳没有拆穿,只是说道:“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也没看到。”

“你真是一个聪明人。可我并不喜欢那样的聪明人。”身后人道,“聪明人只在我面前说不知道,到了别人面前就不一定了。”

卢戈阳极为惶恐的模样道:“我可以到谁面前去说?我是真的没有看见,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天底下什么东西比得过命重要?”

背后之人笑了下,手上撤了些许力气。

“你不用急着否认,是那人做事过于鲁莽,才被你看见。”他说,“本来我是该杀了你,方能以绝后患。可如今情况不同一般,你毕竟是礼部官员,而我还不想惹祸上身。若是你能主动识趣,那自然最好不过。”

卢戈阳正要松一口气,那剑刃又贴近了一分,让他不得片刻喘息。

那人抬头看着院落各处,说道:“这院子真是破落。随意翻墙就能进来。就算夜里高呼救命,远在另外一条街上的巡街使也未必能听得见。可去路倒算是四通八达。从这里,杀了人,再逃出去,不难。多得是路能避开。”

卢戈阳冷汗都下来了。

他能听到脖子上被压住的血管,正在蹦蹦地传达着心跳的频率。

那人似在陈述事实般坦然:“我真要杀你,有千百种方法,更谈不上需要什么手段,望你明白。”

卢戈阳说:“我自然知道。”

黑衣人冷下声音说:“天与地自然是有差别的,最多也只能遥遥相望,不是谁想,就能逾越。有的人心比天高,妄图不该,总会受到惩罚。你若是还想好好活在这世上,就记得我给你的忠告,珍惜自己这条小命吧。离方拭非远一点。”

卢戈阳没有回话。

他太过紧张,连脖子上的剑是什么时候撤走的都不知道。

闭着眼睛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

命如蝼蚁。

他在那些人眼中,的确就是命如蝼蚁。

卢戈阳握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蝼蚁尚且偷生……他是只能偷生。

“卢戈阳!”

卢戈阳正在平复心情,肩上猛被人一拍,后挥就要攻去。

那人躲得极快,一下从背面绕到他的正面。

“卢戈阳?”方拭非说,“你怎么了?”

卢戈阳僵硬张嘴,脸色煞白:“是你。”

“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方拭非笑道,“你不来找我,我当然只能来找你了。大门都不关,也不怕遭贼?”

二人脸色成鲜明对比。卢戈阳冷汗淋漓中,倒比方拭非还像一个病人。

方拭非笑容渐渐收敛。走到门边,往两侧张望。

“他往哪里去了?他住在哪里?”方拭非回身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卢戈阳重复地说这四个字,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第122章 见面

方拭非拍上大门, 抓着卢戈阳的手臂往院里带。

“卢戈阳你清醒一点!”方拭非看他神智恍惚, 试图将他拉出恐惧的状态:“你不是要逼你,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他今日放过你绝不是因为信任你或是想要拉拢你, 而是如今顾侍郎出事,京中本就疑云重重, 再死一位目击人证, 怕是要封锁京师全城戒严,届时他们自惹麻烦插翅南非。可到时候等他过了这难关,你纵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依旧无法改变!他想杀你就杀你,对他们来说死人才是安全的。你若真想自保, 就不该置身事外!”

卢戈阳僵直着身体,哼着粗气。

方拭非点头:“好,好,我不问你那人是谁的问题。我只要你告诉我。当初住在那边,被杀死的大哥,他住的那栋院子,之前是谁的?”

那青年是从南方过来,既然是急着过来找她, 应该是才来了没多久。一个匆匆北上,寻到住处的人,不会先去仔细打扫挺远。可院落中还挂着晾衣的架子, 以及晒制的肉类,旁边种菜的土也是翻过的。显然一直有人居住。

这说明院子原先不是他的。

若能找到之前的住户,指不定会与死者认识, 有内幕消息。

卢戈阳:“我不知道!”

方拭非泄气,松开手道:“你不告诉我,我自然也能问得到。”

住过什么人,可以去县衙问,但并不合适。怕会打草惊蛇,引起对方注意。

也可以去找左右的邻里问。得知的消息真假就难以确保了。若对方有意隐瞒,茫茫京城想找到也是不易。

卢戈阳骤然爆发,朝她吼道:“你要害死多人才能作罢!你的不自量力是要多少人去给你陪葬!”

方拭非站在原地,眼神冷了下来。

二人就对峙般地站着,谁也不肯屈服。

方拭非发现,卢戈阳说不了解自己,但自己其实却了解他。而他们是真的,不适合做朋友。

原来交情甚浅,真的跟时间相处无关。

“这世间要活简单!苟延残喘就可以。这世间要死也简单!哪怕是街边随便一根毒草,就可能会要了你的命。这世间要活得快活,也简单,装傻充愣即可。可这世间要活得明白,难。难上加难!为什么?因为有一群想活得快活的人抓着你的脚说,我只想活着!”方拭非怒其不争,“没有人想要你死!可你想活着,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要来做官?!”

卢戈阳呼吸一窒。

方拭非留给他一个背影,临到门口停下又说了一句。

“我是不自量力。可我一直知道我要做什么。”

卢戈阳捂住脸,用力向下抹去,将叫声压抑在喉咙里,然后慢慢滑到地上。

方拭非站在萧瑟街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知道林行远,现在已经到哪里了。等知道京中消息,或许已经在上郡。

他还是别回来了,谁知道这京城将来是什么风向?

又过了一月有余,顾琰还是深居家中,不去户部,也不上朝。

期间只见王声远跟顾泽长等人去探望过他,其余人一律不见。连方拭非也被拒之门外。

顾泽长是替顾登恒去看的,王声远是为政事去看的。这样想来,不到万不得已,顾琰已是不能见外人。

方拭非于是几次去问了王声远,王声远只烦躁说:“这不还能聊政事吗,你多担心什么?要有什么事情,朝廷早就传出风声来了。”

方拭非想说朝廷这风声还不够大吗?怕是要吹聋了你吧!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这事情严重?你还敷衍我有意思吗?

真是再也不拿自己当户部人了!

方拭非认为顾琰是真的病重,其余官员想得多一些,担心他在引蛇出洞。台院里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就更多了。

方拭非每日要去船厂附近走一遍,因为最近屡屡有人闹事。

要么是已经约定要的货物忽然取消不运,要么是拖着不结算银款,再要么是干脆在搬运过程中找茬引发口角或是争端,还有的随意传谣说船上有违禁兵器。

这一次次将巡街使弄得焦头烂额,也让船厂的日常运作受到极大影响。

顾琰不在,无人替他们做主,负责掌船的船手日日担忧,夜不能寐,只能提心吊胆地从船员下手,核查运输都越发严格起来,就怕有可疑人士上了船,为陷害顾琰,中途凿毁船只来个同归于尽。

毕竟凡与皇权相关,区区几条人命算什么?如今船厂的声誉可影响不得。

原本这些都只是小事,哪些店都受过针对或陷害,民间生意不好做的。

主管报不到顾琰那里,退而求其次报到了王声远那里。王声远是个狠人,直接报给了顾登恒。

顾登恒得知大怒,直接派遣士兵前去船厂附近镇守。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敢强行犯错,自找罪受。这明显是幕后之人按捺不住了,目标明确,夺走船厂。

船厂是顾琰私人所建,顾登恒原本就心疼顾琰如今重病,哪能容忍他危难之际受人宰割?干脆抓了几个闹事流氓,命御史台协从审讯疑犯,看几人是否还有党羽。

那几个无赖比王声远还要更狠一点。要他们坦白,他们就随口胡说,今日咬出一个不相干的小倒霉来,明日再咬出一个不相干的小可怜来。皮糙肉厚,不惧抽打。

御史台原本就跟官员纠察有关,如此一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被连番戏耍,四推御史直接手刃了他们的心都有。

“不必与他们僵持。”御史公说,“告诉他们,再有毫无根据出言污蔑者,好自为之。诬告朝廷命官,一而再,再而三,数倍加罚。去查他们家中还有何亲人,一律流放出京。家中分明有子女父母登记在册,却不见踪迹者,再去查清楚,是何人替他做了手脚。世上何来只手遮天之人?”

如此给了方拭非大好机会!

卢戈阳不肯给她线索,她与刑部、大理寺、县衙皆又没有交情,无法查找名册或相关卷宗记录,在京中如何找人?

总有同僚问她晚上了哪里,为何总是昏昏欲睡。她哪里来的选择?想靠自己做点事,只是独自去找搜查京师,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个地方找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也的确毫无进展。

但如此一来,她就有机会去县衙翻查京中百姓登记的名册。

方拭非求着御史公将这任务交给自己,兴冲冲地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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