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将书盖在脸上:“问题是我这有感而发,怎么也发不到对的地方去。只觉得这天下大事,真是惨淡。”
林行远:“照我说,就是钱钱钱。好处是能补南边的钱,北边的钱,各部的钱,军队的钱。还需多想吗?”
外间似有客来访,林行远过去开门,果然是一熟悉的人。
他笑道:“叶郎中。”
叶书良走进来说:“给你们带两个好消息。”
方拭非一下跳起来,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道:“我要先听第一个!”
林行远嘁声:“你还能跳到第二个?”
方拭非请他入座,从旁边炭盆上面拎过小水壶,倒在碗里,给他递去。
叶书良说:“第一个好消息。陆仲深被陛下责罚,如今革职在家,没有安排。之后前途,恐怕要等陛下气消了再看。”
“陆仲深被革职了?”方拭非惊喜道,“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该庆贺庆贺啊
!”
林行远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他革职还是得道都没什么好高兴的,就问:“那第二个呢?”
叶书良说:“陛下已经同意我的调任,我或许会离开户部。”
二人都是愣了下。
林行远干笑道:“这也叫好消息?哦,是。对叶郎中您来说的确是好消息,毕竟总算可以离开方拭非这人,少了许多麻烦。对方拭非嘛,就不定了。”
方拭非扯了下嘴角笑道:“肯定是我要升迁了!”
“是在户部连升跳到员外郎呢,还是调去其他的文职?”林行远思忖道,“既然是恭喜,应该是还在户部吧。如此说来,那是连跳数级,你是该高兴。”
不过从八品的跳级,没什么大所谓的。
方拭非进士科头名,当初就可以任个员外郎,如今两三年过去了,终于回到了当时的起^点。
可喜可贺啊。
叶书良摇头,说道:“我与王尚书,向吏部推举了你,去接替我的度支郎中一职。度支管水路道涂之利,恰好你能帮上忙。”
方拭非合手一拍:“哇——”
林行远立马掰着手指算,这得跳多少级?
林行远惊道:“这怎么可能?吏部不会批的吧?这要慢慢升还好,有谁跟屁股点了火似得直接蹿上去的?”
方拭非不满推他:“你怎么说话的?这什么修辞?”
“既然是王尚书推荐,那自然会多向陛下请示一遍,由陛下决定吧。”叶书良对方拭非道,“这关头,你可千万别再惹陛下生气了。陛下的脾气也不如你想得那么好。”
方拭非叹道:“我哪时觉得他脾气好了。他哪次见我,不是嘴上说着喜欢,最后都罚我了?”
叶书良:“这正说明你该反思反思了。”
方拭非举手告饶道:“好,是。您说得对。”
林行远:“不过可能是晚了。她这文章到现在都没写完呢。不惹人不生气,不大可能。那就不是方拭非了。”
“写或不写都罢,陛下自己能不清楚吗?”叶书良说,“不过也不用急,我应该还要一年半载的时间。等那边腾出空了,才能上任。金部这边也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顾侍郎冬天一般很少去户部,我要帮着一点。”
方拭非拍手:“感情好,就是还不用直接告别了。”
叶书良说:“我离开京城之后,只能让顾侍郎多照顾照顾你,可你千万不要没事去打扰,他需要多休息。”
方拭非说:“这些临别之言,您还是等要走的时候再跟我说吧,不然我还日日见到你,显得多奇怪啊?”
叶书良点头,叹道:“也是。只是在户部呆了许多年,忽然要离开,就觉得许多事安排不下,吊着难受。”
林行远见这气氛不对,打了个响指,叫两人看过来。
“这是好事啊。好事都叫你们给说衰了。做什么呢?”
方拭非拍上他的肩膀:“好事的话,少将军请客吗?”
林行远抖肩:“你又占我便宜。走开。”
方拭非拉了叶书良就走:“他这是答应了,走!”
林行远咬牙切齿:“方拭非!”
第93章 升迁
过了两日, 方拭非已正式回户部当值。
叶书良与度支郎中开始着手教她如何管理郎中的事务, 并带着她去度支各处见员外郎与主事, 以及手下帮忙做帐走动的小吏, 好混个眼熟。
虽不确定是否能说服陛下应允此事,反正户部顶头的几位官员, 都在王声远示意下这样准备了。
一时间户部内出现了各式不同的声音。
即便王声远有这种打算, 正式公文下来前,依旧有人不相信。
何况吏部那边已有消息,几位官员的确不同意王声远的人选,不仅驳回, 甚至根本不加考虑。
风声传得总是快的。
但方拭非即便这次做不了郎中,员外郎的位置定是唾手可得。看笑话的,等她落难的,提前过来假意讨好的,总之或嫉或恨的都有,真心的却少了。
王声远也全当不知道此事。等着吏部做完结果,再去找陛下塞人。
方正叶书良不急着走,他们尽管可以慢慢拖。
吏部拟定人选, 便去找陛下盖章。顾登恒没有直接批准,到议事的时候,才当着众臣的面, 将册子拿出来。
“户部空缺一职,最后选了一位下州的别驾。”顾泽列拿着名单换了个姿势,沉吟道:“嗯……王尚书你怎么看?”
王声远道:“回陛下。臣的意见依旧是, 提方主事为度支郎中。此事臣与顾侍郎、叶郎中皆商议过,他是目前户部最合适的人选。”
吏部尚书道:“王尚书?区区从八品的主事直接提到郎中,还是从金部提到度支,实在难堵悠悠之口。您如此大力推举,未免叫人猜测。”
王声远道:“方主事自南边来,众人皆知,与我能有多少关系?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吧,那老夫还是很乐意当得”
吏部尚书道:“王尚书曾与臣提起过,可臣觉得不妥,已经驳回。吏部掌管官员调任升迁,责任重大,臣任职多年,却从未有过这般情况。何况方主事尚入户部不久,主事一职公务杂乱又浅显,与郎中所事截然不同,他初担重任,如何服众?户部除却他,怎么就没有能人了?如何也担不起‘最合适’这三个字啊。”
王声远道:“叶郎中并未立即卸任,他还要在户部留段时间,正好可以教方主事如何接手掌管。谁人也不是生来就会,我等亦是摸打滚爬,前人提携方有今日,怎就容不得他人年轻意气了?臣倒觉得年轻人学得更快,何况方主事本身就够聪明,这才合适不是?”
一官员道:“他若真聪明又岂会几次三番惹得陛下不快?可见即便他算作聪明,却无大智。不然便是性格火爆,莽撞冲动,于户部一职来说,更为不妥。何况数月之前,他还被陛下罚职在家,于户部多有生疏,如今尚未归职,就要连升数品?不知王尚书,究竟有何高义?”
王声远道:“君臣之间,自然会有冲突不和之见。方主事做错过事,说错过话,莫非就没个改正的机会了?方主事的确在家面壁数月,如今已知已过,潜心向上,何来不妥?”
“朝中自有法纪,吏部亦有规章,岂能您说他是,他就真是了?王尚书在户部可一家之言,在吏部可不是。”
“我若真是一家之言,他又岂会还是小小主事?”
王声远一人群挑,看着都要打起来了。
礼部尚书憋着嘴站在角落,冲旁边无辜的同僚摇了摇手。
这些人自己吵着吧,一个个都不安分,可真是要了老命。
顾登恒听了片刻,抬手一压。还在争吵的众臣立马噤声,站好位置,等他发言。
顾登恒道:“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诸卿是指,方主事原为金部主事,直接调任郎中,此举不妥,会叫其余官员心生芥蒂。”
“陛下圣明。便是朝臣任选之事,也该讲究公平二字。多少老臣尚兢兢业业,多年恪守,却未曾升迁,方主事被罚在家数月,初蒙赦令,便是练级拔升,实在叫人难以信服。若众人怨怼,也于他不利吧。”
“是吗?”顾登恒道,“如此说来,陈尚书自从七品下的国子监主簿,到兵部郎中,再至长安令,当初也不过只用了三年时间。如今已是吏部尚书。”
顾登恒拿着笔算道:“方拭非呢,当年可是进士科头名,若非当初强行要进没有空缺之位的户部,拼个七品,或者从六品,不难吧?他当初写的那篇文章,朕不说当时,就现在,这几年,加起来的所有门生,都拿出来比比,看看有谁能比他写得更好,看看这些人现在都在做些什么,看看有什么建树,是否就比方拭非高明到哪里去了。有谁?”
众人沉默。
顾登恒又指着一人道:“周卿,朕记得周二郎前两年也升迁了,这调出京畿之后,朕都不大记得了。你说说他现在在何处任职?”
被点名的官员出列,脑海中想了想,连忙道:“陛下,臣认为方主事若确有其才,何必非屈于主事之位?至于升迁之路,不过形式而已。合不合适,该看他能否胜任。王尚书于户部官员更为了解,既然是他亲自推举,想方主事定有他人难以匹及之处,可以多加考虑。”
顾登恒:“哦,你支持王尚书。”
那官员道:“臣实在不了解,不过随意说说罢了。”
“朕当初是为他拒绝朕的安排而生气,所以才罚他去做了主事。可当初她一篇文章,实在惊艳,朕至今还会想起。再仔细想来,有一点他比许多人好,那就是不计名利。”顾登恒颔首说,“朕赏识他,多次要提拔,他只要顺从朕的本意答应,今日前程不可限量。可他却不惜言语冲撞,触朕心事,也要直言不讳,因为他想做事,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朕就问问,满朝上下,几人有他这样的抱负?几人又能如他一般,超脱淡然?”
百官垂首聆讯。
顾登恒:“王尚书。”
王声远:“是。”
“方拭非进你户部多久了?”
“回陛下,也近三年了。”
“是啊,快三年了。”顾登恒道,“水东县县令贪腐,是他检举有功,牵连出江南一众官员。荆州官商勾结,查出数万音量的赃款,也是他有功,却未曾奖赏。何山县当初如何混乱,朝中可有人敢去?他去了。不仅平了邪教邪僧,安抚县民百姓,逢大风大灾,还不曾拖累朝廷。还是有功,依旧未赏。此人算不算能人?”
这点真算来,实在不可反驳。
方拭非是比较倒霉。
——不,准确来说是非常倒霉。
她这功绩拿出去,怎么也能唬唬一大片人,可就因为她官职小,即便做了实事,功劳也是给别人领的,没人会记在她的头上。
顾登恒道:“见微知著,以小博大,有勇有谋,不惧生死。朕只是没给他机会,不代表他就不行。”
吏部尚书道:“陛下,方主事年纪过轻,阅历太浅,度支郎中极为重要,若是一次连拔数级,恐惹人非议啊。”
顾登恒冷下脸道:“管年纪什么事?有的人空长了年纪辈分,拿着自己的阅历做什么去了?受贿,压榨,搜刮。这些人上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不合适?”
吏部尚书扯扯唇角,犹豫片刻,还是低头退了下去。
顾登恒拍板:“此事,朕允之。王尚书,你与叶郎中等人,提携提携。若他真的不行,届时再换人替任。”
王声远行礼:“是。臣领旨。”
众臣面面相觑,暗自思忖。心中已多有考量。
陛下坚定地听从王声远的建议。
王声远要选一个信任的新官,培植下属,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户部变动啊。
陛下在众臣面前表示自己的支持,又是为了什么?是他默许了户部的动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