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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

茉莉巷不是简单地方, 明明枇杷巷那样热闹,几条巷子之隔,茉莉巷偏是极为寂静, 大多数人即便经过也会不自觉地避开。

就好比姬昭趴在巷口看了半天,才路过两三人, 这也是往茉莉巷寻欢来的,大多也在这儿养了外室, 瞧见姬昭这个模样, 有些怪异, 他们不觉多看了姬昭几眼。

姬昭长得好, 文贵仁都能直接看呆掉在水里,这其中有个人看姬昭也看得有些发呆。

姬昭这才回过神,回头大步溜了。

尘星和车夫们站在枇杷巷门口等他,见他远远地来了,尘星跑上前, 观察着他的面色, 小心问道:“跟殿下说好了吗?”

“……”姬昭抿紧嘴巴,脸微红, 耳朵也红。

不是害羞, 是气的。

他没有回答尘星的话, 兀自爬上马车,冷冷道:“回家!”

尘星不解地眨眨眼,只好也爬上车, 吩咐车夫赶车回府,侍卫们上马陪在马车旁, 一同回家。

他们刚离开枇杷巷不多久,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辆普通骡车里, 车辕上坐了两人,其中一人是车夫,另一人钻进车内,轻声道:“王爷,外面刚刚经过的人,好像是驸马!”

本闭着眼的宗谧立马睁眼,挑开一丝窗帘,往外看去,还当真是姬昭的车!

那人担忧问:“会不会是驸马发现什么……”

宗谧紧锁眉头思索了片刻,立即道:“不可能,驸马,我是知道的,常来枇杷巷,只是巧合。”

那人听了这话,也没有再说。

骡车直接驶进茉莉巷中,在巷子中间地段,车子停下,宗谧探出身子,四下里看看,确定没人,才迅速没进门中。他走过院子,撩开眼前厚重的棉布帘子,房中药的味道才漫出些许,有个男人边咳嗽,边回身看来,见是宗谧,立即起身道:“王爷来了。”

宗谧笑道:“快请坐。”

那人倒了杯茶,递给他:“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王爷喝杯热茶。”

“先生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我也有许久没来看你,怎还天天喝药?这病——”

那人翘起嘴角淡淡一笑,抬眼望宗谧看来,此人不是裴容又是谁。

那天,他之所以逃到公主府去,是因为他受伤了!按他原本的设想,将杀了文贵仁的武器扔到平阳侯府,嫁祸给驸马,是最好的法子,一箭双雕。

无奈,他刚从房顶跳到平阳侯府的正院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共有十二个人,倒似是等着他,立刻就举剑朝他刺来。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也是他轻敌了,根本没想到平阳侯府中会有这样的高手在。

他再厉害,也难敌这么多人,当时不被捉到才是最该做的,他回身就跑,逃是逃了,手臂到底被刺了一刀,后背还中了一箭,刀与箭上似乎都抹了什么毒药,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他不会躲进公主府。

后来,禁军满城里搜寻他,他一直躲在没有任何人会想到的茉莉巷里,倒也算是安全。茉莉巷中,他与何七娘有好几座宅子,是早年就备好的,本打算养好身子就赶紧逃走,以他的本事,逃出金陵城不算难,只要身子养好。

问题就出在,身子养不好这个问题上,不知那天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哪怕懂点医术,早年也中过毒,吃过不少药,也实在是束手无策,身边药材备得不足,妹妹也不见动静。

为了活下去,他找上了郑王府。

宗谧此人,暂且不论到底是什么想法,得知裴容就是那夜曾至桂州给他报信之人,立即就应下,帮裴容把身子养好。这些天,他一直偷偷地派人过来送药,十天半个月也会来一次。

裴容弄不清楚宗谧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要跟自己合伙干,还是什么?若宗谧愿意合作,将来当个傀儡皇帝倒也不错。

不过宗谧这话,他是听懂了,宗谧是在提醒他,他需要走了。

裴容笑了笑,声音沙哑:“天越来越冷,我也确实该离开金陵,到更南一点的地方,也好养病。”

宗谧笑:“先生,我并不是赶你。听说今年冬至大朝会,太子依旧会出席,说不定会见百官。那夜能动用禁军大肆搜索的,除了陛下,还有谁?再者,文贵仁一事之后,文、余两家是彻底颓了,到底是谁受益呢?”

裴容“呵呵”笑:“王爷也不必跟我说这些,倒是你,终于承认太子没那么简单了?”

“嗨,我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裴容再笑笑,宗谧起身:“那,三日后,我派人来送先生出城。”

宗谧说完就要走,“王爷。”,裴容叫住他,“王爷这次于我实在是救命大恩,你就没什么需要我做的?”

宗谧看他片刻,摇头道:“没有,只愿先生早日养好身子!”

宗谧朝他点点头,转身潇洒地走了。

裴容留在原地,想了想,低头又笑,显见这位郑王爷依旧还没有下定决心,又或者是不信他。

他拖着病躯往内室走,却听到些微声响,他警戒地上下左右看看,没有任何奇怪的。他嘲弄地笑了笑,近来身子不好,越发疑神疑鬼。

陈克业从房顶小心爬下去,轻手轻脚跳到隔壁院子里,走进房中,宗祯坐在窗边冬日的阳光里,黑色头发都镀了层金光,他正安静地喝着茶。

不错,宗祯本来没打算一定要捉住那名蒙面男子,毕竟他就在这儿,那人要杀他,或是要搞事,总还会回来的。倒是父皇惦记着这个人,认为这样的刺客非常危险,哪怕是他去凉国的两个多月,也依旧命令禁军全城搜索,他回来后得知此事,知道那人依旧没有找到。

他顺势想了想,那人武功是好,但是被他的侍卫刺中,中了毒,一定不会离开太远,禁军天天守在城门处,日夜不分,那个人绝对还在城内,那么到底会在什么地方?狡兔三窟的其他窟又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太子殿下自然而然想到那个小茉儿,想到茉莉巷,不过随意派陈克业过来看了看,就真的找到了人,还发现那人与宗谧之间竟然也有往来。

这几天,宗祯几乎都会亲自来看看,宗谧做贼心虚,不敢派人在此处看守,至于裴容更是闭门不出,自不会有人发现他出没于此。

今天外出搜找逍遥子书作的人正好刚回来,他便想着顺道送到书斋,也好叫姬昭有书看,不成想两人就撞上了。

他坐在这儿喝茶,看似漠然,一动不动,实际脑中都是姬昭低着头揪着书页的模样。

陈克业将那两人的对话转述给他,轻声道:“殿下,他要走了,咱们是留,还是放?”

宗祯这才打散脑中的景象,他将茶盏放到桌上,发出轻响,说道:“让他走,他此次离开多半是要去养病,再派人跟着他,刘蕤一定会和他有联系,他会回来的,宗谧那里也多盯着些。”

“是,属下都记得了!”

宗祯起身,直接走了,桌上的茶也迅速凉去。

回到家中,姬昭换好衣服,洗了手与脸,爬到榻上,半倚着坐好,嘴巴都能挂油瓶。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宗祯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呢!难道他也要养外室?!宗祯怎么可以是这种人!

姬昭越想越不高兴,尘星给他送来热茶点心,坐在榻边担忧道:“您到底怎么了?是殿下又说什么惹您不高兴了吗?”

姬昭有些烦躁地摇摇头,他们俩连话都没轮得上说好吗!

宗祯私会小娘子去了!哪里有空听他说话!满脑子只剩漂亮小娘子了吧!

这样的话怎么好说,他虽然很生气,却不打算把宗祯溜出宫去茉莉巷的事叫第三个人知道,实在有损太子殿下的形象!可是这么一想,他就更难过、委屈且生气,他还想着帮宗祯维持面子,结果宗祯自己呢?!

没有心!宗祯果然还是那个没有良心的太子殿下!

尘星递给他一封信:“殷鸣哥哥寄来的。”

姬昭拆开看,殷鸣已经到湖州,给他报平安来了,信很快看完,尘星见他还是不高兴,又递给他一本书:“是逍遥子先生的作品,您看看吧,稍后咱们用晚膳。”

“……不想看。”姬昭看也不想再看那些书一眼,翻了个身,索性叫尘星也出去,自己独自待着。

次日,姬昭去看秦文,将那几本书送给他,秦文非常感谢。秦文为了春闱整日苦读,瘦了许多,姬昭也不敢多打扰,书送到,又勉励几句,他就赶紧走了。走前,秦五娘还特地过来,送给他一匣子亲手做的点心。

以往,姬昭挺喜欢秦五娘的,当然,只是很寻常的那种喜欢。

秦五娘漂亮,人也好,声音轻轻柔柔的,谁都会喜欢吧?他甚至会替秦五娘要给宗祯做侧妃而打抱不平,不知为何,今日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上车后,往常他很喜欢的秦五娘做的点心,立马被他烫手山芋一般地扔开,叫尘星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尘星心中更觉奇怪。

再次日,他去郑王府,跟宗谚一起吃了顿饭,玩到下午,他才回家。

这两次出门,他每天都经过枇杷巷,包括茉莉巷,每次都恨不得再冲过去看看宗祯在不在,幸好理智还在。

他觉得金陵城真的没法待了,原本还想做做样子,待满十天再走,否则陛下万一怀疑他与公主吵架,不让他出城就不好了。

他现在顾不得了,只想明天立即走!

再再次日,他打算进宫,却先迎来殷橼,殷橼是来接他去外祖家的。

自从殷家退出朝堂后,本家子弟很少再去考科举,就例如殷橼,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又喜欢玩,实际学问好得很,用外祖父的话来说,能否考上状元不好说,毕竟这也是要看运气的,更多时候得看主考官的喜好,但一个高位次的两榜进士却是不成问题,他才十四岁而已。

但殷橼根本看不上,他半点不想去考科举,殷家男子一般成年后,都会出去游历一番,他更兴趣的反而是出去游历。和殷橼的心思差不多,小辈的殷家男孩根本不屑去考科举。

当然,殷家出过的状元、两榜进士都太多了,哪怕这些年无人参考,殷家依旧名声赫赫。只是旁支子弟就不如本家这么潇洒,他们倒是照旧苦读、考学,也有不少为官的,不受殷家本家影响。

外祖父之所以把姬昭叫回去,就是因为旁支的一个侄子从扬州来了。

这个侄子叫作殷皓川,他秋闱也过了,还是扬州的解元,非常了不起。

他来金陵,准备明年的春闱,这几个月就住在外祖家,外祖父是想着他们年纪差不多,便安排殷皓川跟他认识一下,殷橼说,这个人不错。

姬昭到外祖父家,见到殷皓川本人,如殷橼所说,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尽管人家比他还大五岁来着……辈分高,也就这点好处了!

殷皓川人很腼腆,笑得比说得多,他也已经成亲,这次来金陵,他的小女儿也哭着非要跟来,小姑娘特别漂亮可爱,一看就是殷家人。

殷皓川憨憨道:“老祖宗也说,我家大姐长得像姑祖母呢。”

殷橼“哈哈”大笑,姬昭愣了半天,才反应过这个姑祖母是指他母亲殷莺。

殷皓川与殷橼这对堂兄弟很快就讨论起考题来,姬昭听不下去,抱着小姑娘去玩。

经得长辈们的同意,再带上小姑娘的奶娘,姬昭索性带她出去逛街。小姑娘才三岁,说话奶声奶气,喊他“小叔祖”,姬昭乐坏了。

小孩走路也走不好,她也喜欢姬昭,就喜欢被姬昭抱着,姬昭带她去最热闹朱雀大街,她还道:“小叔祖呀,宝宝昨天就来过这里了哦,有没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呀?”

姬昭又是一阵好乐,她的奶娘很过意不去,姬昭摇头道“没事”。

他带着小姑娘去枇杷巷,那里有家店卖瓷娃娃,还有配套的娃娃衣服,非常精致漂亮,姬昭还给福宸公主送过一个,她就很喜欢,姬昭想,这么小的女孩一定更喜欢吧?

把小姑娘带过去,果然她高兴坏了,掌柜的捧来许多娃娃与衣服让她挑。

姬昭开始还觉得好玩,忽然又想到前几天的那件事,他只带了尘星,叫侍卫和奶娘都留下来陪小姑娘,他又走到最深处的书斋,问那掌柜的,那名书商这几天来没来过,掌柜的说没来,姬昭松了口气。

松完继续吊气,没来这里,不代表没来茉莉巷啊。

他又转身往茉莉巷靠近,在四周转了一圈,茉莉巷依旧僻静,还有股子淡淡花香,宗祯那天走进去的宅子门口,那几串茉莉花还在风中飘荡,他瘪了瘪嘴,到底是没好意思进去,带着尘星落寞地走了。

今日恰好是约定的,宗谧派人送裴容出城的日子,宗谧派了几人在附近守着,再次瞧见驸马出没,立即把这件事告诉宗谧。

宗谧这时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敢再耽搁,赶紧派车把裴容送走,好在是郑王府的马车,城门处的禁军也未多做检查,便放行了,裴容顺利离开金陵。

陈克业其实也在,他是带人来盯宗谧的人以及裴容的,瞧见驸马,回宫后,也把这件事告诉宗祯。

宗祯便问:“他今日去枇杷巷作何?又去买书?”

“倒没有,属下瞧见驸马带了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后来去打听了下,殷家自扬州来了个晚辈备考春闱,那个小女孩就是那名晚辈的女儿,驸马似乎很喜欢,带她出来玩的,一直抱着,都舍不得让她下来走路。”

“哪个晚辈?”

“殷皓川,今年秋闱扬州的解元。”

“殷皓川。”宗祯念了念这个名字,确定上辈子没听过,说不定是还没得及发光就被姬昭按下去了。既然是解元,想必书读得不错,将来兴许能用,他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陈克业再问:“往后可还要继续盯住茉莉巷?”

“他既然已出城,茉莉巷那处仅派两人便已足够,倒是宗谧,盯紧些,此人心思很深,别叫他伤害到驸马。”

“是。”

陈克业说完便退下了。

宗祯则是想起一件已经被他忘记的要事,上辈子宗谧到底为什么愿意让位给姬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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