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聚德苑,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大嫂怎么样了?”聚德苑里人也走得七七八八的,如今好在还有婉心这个贴心人在忙前忙后,总算等到婉心得了空,少卿拉着婉心,急忙问了句。
“大抵是无恙了,”婉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是感叹了句,“想来是少夫人和大少爷情意深重,如今大少爷劫数难逃逃,少夫人一时想不开罢了。”
董老爷忙了一天,自然是去歇息了,如今这聚德苑里也就只有少崖和少卿两个人,近日里尽忙着大哥的事,四处打通关系,这少崖也是憔悴了一圈,院子里很静,只有月儿隐隐约约的亮着,少崖少卿各有心事,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这大嫂房里的灯都灭了,少卿才张张口,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二哥怎么看?”少卿眼看着远方,也不看少崖。
“大哥的事必有端倪。”少崖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少卿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人人都知道这事有端倪,就连春儿都知道,可是光说这句有什么用,少卿索性挑明了说,“我问的是大嫂自尽这回事。”
少崖有些吃惊的看着少卿,却发现少卿渐渐的不再是过去的少卿了,这三弟,看东西比自己透彻多了,这心思,是自己所不能及的,试探的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少卿转过头看着少崖,也没多想,索性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今大哥还为定罪,大嫂就匆匆自尽,我看到不是情意深重,”说完这句,又靠近了少崖些,压低声音说道,“倒像是良心不安。”
少崖眉头愈发紧了,看着少卿,等着少卿继续说下去,少卿却是不说了,少崖急着想知道,紧紧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嫂有问题?”
“我可没这么说,”少卿摊摊手,又看着少崖说道,“只是我们都忘记了大嫂身边的一个人了。”
少崖不是傻子,少卿都这般提醒了,自己自然是有了分寸,只可惜自己没有早一些想到,却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说道,“他确实很可疑。”又看着少卿,肯定的说道,“我会派人去查的。”
“查只怕是来不及了,”少卿摆摆手说道,却是鬼魅的一笑,“有一招倒是可行,”说完看着少崖,嘴角一扬,说了四个字,那便是“请君入瓮。”
第二天,大街小巷从西街的菜市场到东巷的首饰铺,都在疯传一个消息,那就是董家的少夫人悬梁自尽了,至于为什么自尽,传得最多的就是这少夫人是畏罪自杀,那些登徒子更是夸大其词说是这董家大少爷的腿疾久不治愈,这少夫人独守空闺守了一年有余,终于因爱生恨,弄出了这般嫁祸,这消息细想却是满是漏洞,可是所谓人言可畏,这消息一传出去,有人就开始紧张了。
冯家后院里,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欲对眼前这个二世祖挥拳相向,却是硬生生的被一旁的家丁拦住了,只得手一挥,但是怒气不减,嘴里也是口不择言的开始骂了起来,“你出的什么主意,如今外边都传子馥畏罪自杀了,你赔我子馥命来。”
“好笑,真是好笑,”这冯家二世祖冯永康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眼前这个青筋暴起的男人,用戏谑还略带玩弄的语气说道,“当初可是你哭哭啼啼的求着我来着,怎么,如今你是董府回不去了,”说道这,这冯永康却是一边脸,露出副要吃人般的表情恶狠狠的说道,“这在我冯家也不想呆下去了。”
“你•••。”这怒气冲冲的火罐子却是突然哑口无言,生生的憋下了这口气,却是一转头,也不看这冯永康,说了句,“不管如何,我们的合作是基于子馥活着的份上,如今她都不在了,”说道这,这火罐子却是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哽咽着说,“那我做这些事也都没有意义了。”
“我说兄弟,”这冯永康一会儿又恢复了那副放浪不羁的模样,毫不在乎的说,“这女人千千万,何苦为了一个残花败柳伤心伤肺的,”末了还奸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帮你找个十个八个的女人来伺候你可好,我这院子里的小妾,你若是看上了哪个,只管拿了去,我冯爷别的没有,这银子和女人却是多了去了。”好一番放,荡话。
这火罐子被气得又一股劲上来,却又生生的被这些打手下人拦住了,只能在口里喊着,“冯永康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你不就是个知府哥儿吗,没了你老子,你算个屁•••。”
这火罐子还想说下去,却是被这冯永康一巴掌扇过去,顷刻间,这火罐子脑袋只觉得嗡嗡的直响,连左右都分不清,可惜这手被人绑着,也无力还手。
“敢骂爷的人还没出生呢,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说罢,这冯永康使了个颜色,这打手可都不是吃素的,个个可都是练家子,这一看主子神色,就楼起袖子,知道又有活计了。
傍晚,一个满身是伤憔悴落魄的男人就如乞丐一般被赶出了冯府。
“滚吧你就。”就连门房如今也敢对这个男人大呼小叫了,这男人正是在后院里与冯永康起冲突的火罐子,这火罐子如今全然不像方才那个怒气冲冲的猛兽一般,他受伤了,很重的伤,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心里,当知道董家少夫人的死讯,就像一把钢刀直直的插在了自己的心里。
走在夕阳下,这火罐子却像是走在阴曹地府里般阴冷,“子馥,”这男人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女人,闭目一瘫,却是直直的躺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远远的看着,也只有那因为悲痛而抽动的肩膀证明这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火罐子还有一口气在,“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这火罐子只是喃喃的念了这样一句,却就没了声音。
“两位少爷走好,这天黑了,可让小的送两位一程?”这当差的狱卒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不用不用。”少卿正是这狱卒口里的少爷了,少卿不喜欢这副子嘴脸,嫌弃的挥挥手,强硬的说道,“我们自己会走。”说罢,拉着一旁的少崖就迈开了步子,似乎是刻意离这腌臜地远些。
少卿少崖如今是刚从这牢里探完监回来,这知府大人亲自下了令纵然再严再紧,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爱财之心官皆有之,尤其是这底下的小官小兵儿们,这平日里大头都给上头捞去了,这如今有个财神爷送钱财上门来,岂不是正中下怀。
“几个破狱卒就要去我一千八百两银子,也不嫌钱多了没地方花。”少卿边走还边想着方才那些个狱卒收了银子前的凶神恶煞和得了好处后的嬉皮笑脸,愈发觉得恶心了。
“算了,”少崖皱着眉头打断了少卿的抱怨,银子倒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这大哥对这桩冤案还真是什么都不知情,一丝丝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看着少卿,问道,“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少卿挠了挠脑袋,看着少崖说道,“我看大哥在牢里的日子看着有自家人的打点,也不难过,可是,”少卿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大哥如今腿疾未愈,还得靠人照顾,这关在牢里,不是和要了命一般么。”继而又看着少崖说道,“关于那件事,你相信大哥的说法吗?”
少崖沉默良久,末了,才开口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这句话似乎是惹恼了少卿一般,少卿一把抓过少崖的胳膊,窜到少崖的前面,有些兴师问罪般的说道,“当时二哥你就一点不知道,二哥你不会糊涂成到谁是我们的娘亲都记不得了吧。”
少崖瞪了少卿一眼,也是毫不客气的将少卿的手用力一甩开,冷冷的说道,“那时我也不过两岁,怎么可能知道,”看到少卿还要再追问的样子,直接喝道,“你现在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吗?娘亲就算再重要可我们没有娘不也过了十七年了,现在大哥还在牢里。”
“哼,”少卿却是冷哼了一声,像是赌气的说道,“若是那唐姥姥说的是真的,那大哥岂不是成了杀我们娘亲的仇人了,我为何要救他。”
少崖有些无奈,但好在也了解少卿的脾气,知道少卿不是当真那样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的人,只是耐着性子说了句,“这件事,等大哥的风波过了再说。”
两人之后久久不语,私自来这牢里探望大哥,自然是低调为好,两人没骑马没坐轿只是步行着来如今只是慢慢的踏着夕阳回去,冬日的夕阳不够暖,让这两人的心里更是凉了。
还未走到这董家大门口,只是远远的到了这富家人家的东郊巷,就远远的看到东来气喘吁吁的朝两人跑来。
少崖皱皱眉,这必是有什么事了,可一旁的少卿却是嘴角一扬,看着少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看该是鱼儿上钩了。”
果然,这东来还未走近,还隔着七八步的样子,就先是喊了一声,“少爷,”末了又谨慎的收住了声,等贴近了,才压着声音说道,“人来了,吉昌在看着,就等两位少爷了。”
如今天色已晚,夕阳早已落山,万物归寂,可这董家的打猎时间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