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你又在想什么,我让你别往健身房跑那么勤。”
贺丞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一笑:“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往健身房跑的勤不勤。”
楚行云张开嘴,又合上,瞪着他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别闹啊。”
他把病例放下,上前一步,弯下腰,左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摘下他脸上的眼镜顺手扔到病床上,抬起他下巴说:“睁眼。”
贺丞仰着头看着他,脸对脸的和他对峙了片刻,随后目光微微一闪,忽然扭头躲开他的手,不温不冷道:“你是医生吗?”
楚行云唇角一斜,笑的很像个调戏良家美男的土匪头子:“我医你就够了。”说着把他的脸扭过来,手法丝毫不专业的扒开他的眼皮左右看了看:“头还晕不晕了,看东西清不清楚?”
贺丞把他的手挥开,皱着眉头微微有些恼意,避开他的眼睛道:“你不碰我就很好。”
楚行云早就习惯了他不分好歹的恶劣态度,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问:“胸闷吗,心率正不正常?”
贺丞忽然又转过头正视他,褪去眼镜的双眼少了冷冰冰的镜片的遮挡,总是泛着冷光,满含针芒的眸子此刻徜徉着琥珀色的温暖又通透的微光,像是藏在他血肉里的灵魂,本来的色彩。
他说:“刚才,还是现在?”
“嗯?现在。”
贺丞缓慢且慵懒的翘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抓住他的手腕慢慢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慢语道:“我不知道,不如,你检查一下?”
楚行云:……
他怎么觉得,这只妖孽在撩他。
“呵呵呵,不用了。”
楚行云分外尴尬的把手从贺丞身上拿走,刚直起腰,腿窝就被贺丞用脚往前勾了一下。他条件反射的往前扑倒,右手在慌乱之中推翻了点滴架,然后牢牢撑住椅背,要不是他反应快,整个人都栽到贺丞怀里了。此时只是额头轻轻的撞在了贺丞的胸口上。
贺丞的反应也很快,迅速的按住他扶在沙发扶手的左手,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听清楚了吗?”
被这不同凡响的动静惊动的肖助理尽职尽责的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副‘不可描述’的画面,不用老板瞪他,立马就很有眼色的关上了门。
楚行云没体会到他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只感到自己拍肿的右手这会儿用了劲儿变得更疼了。“卧槽!”了一声甩着手腕跳起来,掌心跟扎满了针一下下往肉里钻似的疼。
“你绊我干嘛!”
贺丞的脸僵住了,下颚崩的紧紧的,几乎可以看到他在磨后槽牙。眼睛里的光彩迅速转冷,强压着一口糟心的恶气,冷笑道:“也没见你摔着,脑子怎么就被摔出来了”
楚行云捧着自己的右手冲他瞪眼:“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贺丞的眼神用力的从他脸上刮过去,一下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站起身理了理衬衫领口,冷着脸走到床边拿起眼镜戴好。抬起的右臂袖口不经意间勾住领口的扣子,只听一声清响,一颗暗蓝色的扭扣掉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弹跳了几下,最后跳到了楚行云脚边。
楚行云低头看着那颗扭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静止不动,许久才弯腰捡起扭扣,捏在手里看着。
这颗袖口不偏不倚正是第三颗,一向分外注意形象的贺二爷可不想敞着第三颗流氓扣出院门,于是走到他面前想把扭扣拿回来,手却被楚行云推开。
“别动。”
贺丞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楚行云没理他,一手捏着扭扣,一手到裤子口袋去摸,片刻后摸出一个什么东西。
贺丞一看,是一颗翠绿色的扭扣,很旧,颜色已经被时光消磨的残缺不全。
“这颗扭扣是谁的?”
贺丞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楚行云埋头思考片刻,然后抬头看着他,目光湛明。
好似云开雨霁拨云见日,风停雨骤水落石出。
他揣起两颗扭扣走向门口:“小孩子别管这么多,你先回去吧。”
贺丞拿起西装外套出门一看,楚行云已经下楼了,等在门口的肖树说:“先生,刚才楚队长走的时候好像挺高兴的,诶?你的衣服?”
贺丞把西装外套往他怀里一塞,把衬衫领子往一块并了并,跟着楚行云一起下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醋王:这货情商太低,撩不动。
第22章 少年之血【21】
袁旭今天没有去上钢琴课,离开墓园后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几个小时。然后在西沉的太阳的陪伴下,孤零零的回家了。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缺少一些东西,缺少的这部分东西让他感到很孤独,很不安。尤其是今天早上醒来,这种感觉异常的强烈。
保姆站在大门外等他,她应该是最后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了吧。袁旭远远看着她冲自己招手,竟然想哭。心里莫名其妙的悲凉使他很想投进这个温柔的女人的怀抱。说到底,他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孩子罢了,但是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把他当成孩子看呢?他们总以为他是一个可以照顾自己的大人,甚至可以照顾哥哥。
哥哥?哥哥在哪儿?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哥哥已经去世了。他生了很严重的病,这种病无法医治。但是他的父母却期望着他能救哥哥的命,他当然做不到,他也不想救。但是当他对哥哥的生命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他的生命原本就是作为哥哥生命的补给品所诞生的,现在哥哥死了,他的生命也就变得不受重视。
这些自私的人,创造他的生命,却不善待。
保姆让他先上楼洗个澡,然后下来吃晚饭。袁旭像一个被上满发条的木偶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上洗漱衣物进了浴室。十几分钟后他换上一身素白的睡衣出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还早,同时也疑惑,挂在钟表旁边的海贼王海报去了哪里。他很喜欢这部动漫,海报还是他托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作者签名版。
或许是保姆收拾他的房间的时候拿下来擦拭了吧,他的房间只有保姆出入。
他打开门问楼下准备早餐的保姆:“慧姐,你动我墙上的海报了吗?”
楼下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保姆可能是因为忙碌,一时没回应他,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保姆说:“在你写字台旁边的收纳盒里,我取下来擦了擦,忘记挂上了。”
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在写字台旁边书柜底下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收纳盒,看到了搁在最上面的一副海报。他想把海报拿出来挂回墙上,余光忽然注意到了摆在写字台上的手账本,对了,早上想把昨晚做的噩梦记录下来,还没来得及写就被楼下楚行云的声音打断了。
他离开收纳盒坐在写字台前,从笔筒里拿了一根碳素笔握在右手,左手翻开封皮,一页页的翻过写满字的纸张,纸张过了一半,出现空白的画面,于是他伏在桌子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习惯性的向右倾斜着本子一行行写了下来……字过半页,他又往后翻了一页,笔却忽然停住。
袁旭怔在椅子上,目光诧异的看着笔下的手账本,迅速的往后翻了几页,怎么回事?后面竟然写满了字,翻到最后一页,在手帐封皮的夹层中,他看到了一颗翠绿的扭扣。
时钟里的走针一圈圈的划过,轻微的滴答声在这个静的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清晰,这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最后变成‘砰’的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袁旭站在写字台前,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是刚才被他起身时撞翻的,他浑身颤抖,面色煞白,连嘴唇都像被抹上了一层面粉,湿淋淋的头发往下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他手里拿着那颗残旧的,色泽几乎被时光消磨殆尽的扭扣,他太用力了,也就分不清到底是他捏着那颗扭扣,还是扭扣咬着他的手。
少年像是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般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手账本和扭扣,一手把收纳盒拉倒面前,掀掉铺在最上面的海报,把钮扣和笔记本一股脑的丢进了收纳盒,想把他们藏起来,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十几,二十,三十几本手账凌乱的躺在那里,翠绿的封皮,封皮上印着五颜六色的枫叶,和一排英文logo,它们睡在那里,像是已经沉睡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一本本手账的夹缝里凌乱的洒满了翠绿色的扭扣。
“啊!”
一辆警车无声无息的停在和平大道十六号洋房门口,傅亦和杨开泰从车上下来,杨开泰准备按门铃时发现大门虚掩着,于是两人穿过院子来到门首下敲了敲房门,年轻的保姆很快打开门,问道:“你们是?”
傅亦出示工作证:“警察,袁旭住在这里吗?”
“是,他在楼上。”
此时他们听到从二楼传出一声刺耳的喊叫,那是一种只存在于恐怖片中的十分尖锐十分剧烈的尖叫,那声音几乎可以撕裂喉咙。
他们循着尖叫声跑上二楼找到袁旭的房间,傅亦叫了一声袁旭的名字,没人应他,里面又传出时断时续的尖叫,傅亦退后一步用胳膊把杨开泰往后挡了一下,拔出手枪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写字台上的装饰和台灯被扫到了地上摔成一地残渣,椅子和电脑也倒在地上,一些书本也被扔的乱七八糟,房间的主人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上,正歇斯底里的哭喊尖叫着。
“找东西。”
傅亦丢下一句话,然后装起手枪,拔出别在后腰的手铐朝袁旭走了过去。
他扒开袁旭蒙住头的被子,看到一张扭曲的,惨白的,年轻的,趟满泪水的少年的脸,他绝望又恐惧,竟和程勋的死相如出一辙。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袁旭趴在床上,双手被手铐铐住尚在剧烈挣扎,转眼间手腕就被勒出一道伤口,渗出了血迹,傅亦从地上捡起一条枕巾,把他的胳膊紧紧拴在一起,他才逐渐停止了反抗。
“傅队!”
杨开泰忽然叫了他一声,傅亦转头看向他,就见他站在衣柜前,手里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外套,一顶黑色鸭舌帽,杨开泰带上白手套在外套口袋里摸了几下,拿出手时只见手套上沾上几颗白色粉末。
“带走。”
刘佳敏再一次被带到刑侦队,这次她依然带着律师,和她不可一世的骄傲,见到楚行云,她尚能保持风度和镇定,说道:“看来您还是没有抓到真正的嫌疑人,不然我们就不会见面了。”
楚行云没说话,笑着指了指一楼左边的审讯室,警员把刘佳敏带到门口,正欲打开门时忽然被楚行云阻止。
“不,隔壁。”
隔壁?隔壁是监控室。
警员愣了一下,说:“楚队,这不合……”
楚行云:“隔壁。”
于是刘佳敏被带进与审讯室一墙之隔的监控室。
乔师师风风火火的从楼上窜下来,递给楚行云一叠文件:“袁旭所有的病例和资料都在这儿了。”
楚行云接过去边翻边说:“行了,你先进去吧”
乔师师面色有些不安,说:“头儿,咱们可是空手套白狼,而且,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扯。”
楚行云和文件合上,反问她:“那你给一个不扯的解释”
乔师师:“我还是去会会刘老师吧,那个,贺先生,你可以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的办公室不机密。”
贺先生坐在警察行为守则海报下的长椅上冲她敷衍的笑了一笑。
楚行云后退几步坐在他身边,面色凝重的看着大堂门口,不见人前的生龙活虎,很是心事重重。
贺丞瞟他一眼,手里握着一次性水杯,交叠着长腿,把水杯放在腿上,说:“很久没看到你这幅表情了。”
楚行云:“遇到难题了,心里没底。”
贺丞在讽刺他的专业和质疑他的能力之间犹豫了一下,可看到他一脸的忧心,没有选择任何一种,而是别别扭扭故作冷淡的说:“心里没底的不应该是你,总有人心里比你更没底。”
可能是许久没听到贺丞说人话,偶人听到一两句还挺让人新鲜。楚行云把胳膊搭在他背后的椅背上,看着他笑说:“安慰人的本事见长啊小少爷,在谁身上练的?真贴心。”
贺丞很想把手里这杯水泼到他脸上,有时候楚行云招猫逗狗没心没肺的性子真是招人恨,跟他认真,他仍当做玩笑,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他多情。
楚行云又说:“你留在这儿是想看热闹,还是想知道真相?”
贺丞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想知道你口中的真相,到底热不热闹。”
“如果没那么热闹呢?”
“应该不会,因为你这张踢到铁板的便秘脸不常见。”
楚行云:“我还以为你会说,如果不热闹,你就自导自演创造热闹。”
贺丞斜眼瞧他,讪笑:“楚大队长,真看得起我。”
楚行云:“客气。”
此时大堂玻璃门被推开,傅亦和杨开泰带着袁旭走了进来。
楚行云看着袁旭,见他满面晦霭,低垂的眉眼即松懈又无力,像是被拉往刑场的死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