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最初设定好的爆炸时间,还有不足十分钟。
你知道这就像什么吗?青年突兀询问着。
仰头望向天际中随风缓慢移动的云层,刺眼阳光落在青年的瞳孔内,然而被加持过的身体并不会受到阳光的灼伤,甚至连长时间不眨眼的酸涩感都未曾拥有半点。
嗯。像是完全没有听恋人在说些什么,目光不知不觉间放空的费奥多尔,放轻声音简短回应着。
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漫无目的游荡着,寻找着能让彼此都得到幸福的安身之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津岛修治并不在意对方的表现,他语句微顿,声音轻到微不可闻,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费奥多尔微微叹了口气,入宅多年的他成功找到了最合适的比喻,有点像千户和尤莉的感觉。
那是人类的末日,在即将迎来终焉的世界中,开着履带车的两位少女朝向目的前行的故事。
就如同他们一样,世界中只有彼此,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同类存在。
《少女终末旅行》啊,确实很像呢,那种看似温馨的日常,以及时刻笼罩在身边的孤独与绝望。将十几年前看过的番剧从记忆深处捞出,津岛修治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她们至少还有朝向最顶端前进的目标支持着,那我们呢?费佳真的有过目标吗?
没有。面对恋人的质问,青年回答的毫不犹豫,原本是这样的。
他又一次攥紧手,感受着对方手掌间传来的温热,补充道:或者说曾经也有过目标,不过最终都放弃了。以至于留给现在的我的,只剩下想跟你拉着手再不放开,其余怎样都无所谓。
至少在真正决定达成他夙愿的过去几十年内,费奥多尔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
他无法找到新的目标,只能不断彷徨下去,除了紧紧抓住唯一能够触碰到的同类的手以外,无法做到任何事。
第259章 我好难啊
我已经找到了通往幸福的道路,却不能放下你不管。卷发青年缓缓蹲下身去,依靠着身后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目光不知落往何处,一个人放任自己沉沦,永远拒绝任何落在身上的温暖是不行的。
那一排排林立的墓碑映入眼帘,浪潮不断敲击着海岸,偶尔有着一两艘船只驶过,却也无法打破属于这片地域的寂静。
莫名紧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像是在某一瞬间,隐藏许久的平衡倏然被打破。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破裂,预示着美好的那层表象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改变。
费奥多尔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原本紧紧交握的双手因为两人的动作分开,只留下指尖些许温暖停留。
他的视线同样落在远方,凝视着视野尽头海天交汇之处,轻声呢喃着,这话更像是在说你自己,过去的你。
那是即便是被推到光明的一方,也永远无法与身侧的同伴真正走到一起,无形之间自我孤立的太宰治。
或许吧,直到最后我都没能找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意义,即便是来到现世之后,也是过了很多年才选择接受。
津岛修治并未否认恋人的说法,他后背倚靠着树干,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眸,微微叹息着。
那时我也以为,只要跟费佳在一起便足够。能跟你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理由、意义全都不重要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世界很肉麻吧,但我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爱情吗这种感情的本质,也并非一开始就拥有的。他苦笑出声,语气颇为疲惫,只不过是因为孤独,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选择相拥,那时究竟有没有爱这种感情存在,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确实呢。费奥多尔轻声应和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们在一起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一直默契的从未提起,如今却不得不摆上台面。
因为没有选择,世界上身为同类的只有彼此,若是不想永远的孤独下去,除了相拥以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就像是一对无可奈何的新人,明明已经成为了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却没能在心底真正接纳对方。明明早已过上了令人嫉妒的神仙眷侣日子,生活幸福美满,又都是浪漫的人,平静的日子里也不会忘记仪式感。对于彼此的信赖毋庸置疑,如同天作之合那般,然而这一切都浮于表面。
维持他们生活状态的或许是矜持,或许是责任感,却不一定有爱这种东西。
津岛修治被遮挡住的眼眸流露出苦涩之意,透过指缝的空隙,能看到那束放置在墓碑前的庭芥花随风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内心深处泛起的酸涩,艰难扯动着嘴唇。
费佳也能感觉到吧,褪去表象之后,存在于我们之间的真实是什么。
嗯。
从原本的敌对状态到共同生活多年的亲人,又放弃了过往一切不符合现实的妄想,经历了这一切的我们应该相爱,所以我们便相爱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青年莫名沙哑的语句稍作停顿,艰难吐出一句话。
我们是否真正拥有爱这种能力。
这是两人之间永远避不开的话题。
亲吻、相拥、互相理解迁就。时至今日,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套用了完美情侣的模板罢了。
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于是便顺其自然选择相拥。又觉得成为恋人之后应该遵循的最美好的相处模式,模仿着一切能找到的例子,维持着这份关系。
就像是过家家一样,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并且比起最初的僵硬与刻意,如今的他们已经熟练了太多。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更早一些的话,还不至于陷的这么深,想要反悔也不会影响什么。
肤色苍白的青年勾起嘴角,紫红色的眼眸微阖,平日里素来优雅的声线不知不觉间沾染了些许危险的意味。
那方面的关系也可以当做正常生理需求,一拍即合、不和而散的事,一切回归本质,我们还会是那对被养父母收养的不同国籍的兄弟而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牵扯过深,再无回头的可能。
坐在草地上的卷发青年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骗子,也不想想你可能放手吗。
费奥多尔微笑着,明明自己听得一清二楚,非要威胁性的重复问道:说什么?
哼,是因为你的举动。
津岛修治伸了个懒腰,遮掩住自己微妙的尴尬,哼哼唧唧的回答着。
如果只是决定接受友情的话,对你来说,凡尔纳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们共同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不被异能力反噬的他,那样安静沉稳的性格也会跟你相处的很好。
但果戈里完全不一样吧。
他的视线再次飘向远方,鸢色眼眸黯淡无光,倒映着眼前属于这个世界最后平静的画面。
原本的魔人本质如何我就不说了,你我都懂,你跟他的关系也远远没有达到足以让你铭记的地步。津岛修治闷声闷气道,所以,费佳为什么要执意主动追寻这样的一份友情?明明你早就知道,追逐绝对自由的他与已经成为管理员的我们,本质就是无法和谐共处的。
他们之所以来到根源世界的原因,是为了达成费奥多尔的夙愿,如果用适合文豪野犬的话来说,就是找到属于他的救赎。
起因也很简单,因为津岛修治已经找到了他的救赎,拥有了可以继续跟织田作和安吾去lupin相聚的未来,但是费奥多尔还没有。
所以他们才会来到此处。
啊,头好痛
卷发青年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拖长声音抱怨着,不想要的话完全没必要,为什么非要定义自己得到救赎后的模样?因为觉得自己得到救赎后会接受友情这种羁绊,所以刻意冲着这个方向努力,这就本末倒置了。
津岛修治突兀熄了声,久等不到恋人的回答,他只能干巴巴的喃喃自语着,我也是一样
本质上而言,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区别。
嗯,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沉默许久的俄裔青年低吟道,面露疲惫的同样坐下身来,紧紧靠着身侧的恋人。
你居然知道的那么早?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因为我们的相处太刻意了,浮于表面的甜蜜是骗不过自己内心的。所以最初的我完全能看得出来,你也是在强迫自己。
这也是他们最初决定在一起时的问题,即便是如今回想起来,也会为当时过于刻意的相处感到好笑。
那么主动的接吻,在进行最亲密之事时故意表现出来的羞涩,你在欺骗着自己,欺骗自己是深爱着我的,并且很成功。
莫名的,费奥多尔向来优雅的语调夹带了些许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就像是常年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退去,不必再隐忍任何事。
所以,现在一切已经谈清楚了,回去后准备怎么做?还需要坂口先生帮忙办理结婚证吗,是不是该庆幸他办理的这么慢,真是太好了。
不要用那种语气,我不喜欢。卷发青年撅起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的青年。
费奥多尔只是轻笑着摇摇头,有些感慨而已,没想到我们最后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他们已经走完了一切无意间给自己拟定好的未来,解决了所有能让自身感到遗憾的心结,却不曾想过,本该最为牢固的感情成为横跨在两人之间最后的阻碍。
释然之后,本该牵起深爱之人的手,然而就在这时发现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爱这种感情。他们不过是因为孤独,无可奈何之下才走到了一起,除彼此之外没有任何选择,所以才会默契的一同维持相爱的表现。骗过了世界,也骗过了自己。
可事实却是,他们从未有过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我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率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语气颇为沉重的津岛修治。
如果说迄今为止的一切只是因为早已拟定好的流程,那么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后,我们才会真正的抛开一切,不留任何遗憾,全身心接受彼此吧。
嗯。
这是他们规划好的剧本,只有在彼此都得到救赎之后,才真正拥有相拥的资格,得到属于他们最为真实的幸福。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名为深爱的谎言,维持到永远。
这样不也很好吗。他歪过头去,依靠在费奥多尔的脖颈间,神色黯淡。
确实,我们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去爱人这种能力,这种感觉太过奇妙,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任何可以用于判断的标准。于是我们只能拙劣模仿着,试图在两人之间建立起这种关系,试图骗过自己。津岛修治深吸一口气,轻轻搭在草地上的指尖朝另一方挪动,重新与身侧之人交握。
费奥多尔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那你成功了吗?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哽咽,有什么微凉的液体落到他的锁骨处。
很成功啊,除了费佳以外,我无法再接受任何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完全不会思考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完全被这种幸福感欺骗过去了。
费奥多尔合上双眼,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真巧,我也是同样。
这种感情会是爱吗?
谁知道呢。
第260章 两个小学鸡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顶着一头杂乱卷毛的青年仰天长叹,细碎阳光隔着叶片空隙洒落在他的眼睫毛上,略微受到刺激的眼眸缓缓闭合。
他发泄似的晃了晃腿,之后颇为疲惫的放松了所有力气,撇着嘴嘀咕着,这都几十年了才彻底说开,之前的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他们就像是两个拿了剧本的演员,演出了最为完美的情侣,却也明白那不过是剧本的安排而已,不会牵扯到演员本身。
没有这种说法吧。费奥多尔轻声回应着,紫红色的眼眸不知望向何处,从一开始就是心知肚明的恋人游戏,只不过谁都默契地没有提出这一点罢了。
这场游戏玩到半途又觉得无趣,无意识间增添了许多能让彼此都提起兴致的剧情。无论是那些剧本中太宰治惨绝人寰的遭遇,还是得知太过戏剧化剧情内容旁观人士的反应,本质上不过是为了防止他们太过无聊的消遣罢了。
有意思吗?津岛修治歪过头去,哼哼唧唧嘟囔着。
眼眸不知望向何处的俄裔青年缓缓点着头,大概吧,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无聊。
原来我就是个消遣吗,好过分。
嗯。
嘁,这个回答对你来说还真是毫不意外。
紧皱眉头的津岛修治不再言语,如同一只生闷气的黑猫,浑身上下散发出名为不满的情绪。哪怕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烦躁到不断甩动的尾巴却暴露了他的心情如何。
要是换做普通人,得知维持了十多年恋爱关系的对象压根不爱自己,当初会在一起也是因为太无聊了想找消遣,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想法。大概会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全部喂了狗,恨不得甩一巴掌当场一刀两断,之后再回被窝里哭一顿。
但实话说,津岛修治并没有资格这么做,事后回过神来也只能口头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毕竟论真心的付出程度,他俩可谓半斤八两。而且当年正式宣告游戏开始的,是主动告白、挑破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朦胧薄纱的自己。
肤色稍显苍白的青年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如同往常一样,揉了揉恋人手感极佳的头发,回应道:因为是真的太无趣了。
既然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已经放弃夙愿的情况下,他总得找点事情做。
原来如此,我成了你世界中唯一可以当做消遣的存在,因为无趣,找不到其他目标,所以就来专心致志搞我是吗,至少我还有点能娱乐到你的价值。
被摸头的津岛修治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与费奥多尔交握的那只手突然收紧,恶狠狠的用如此幼稚的方式报复着,混蛋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