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称之为幽灵的巨型梦魇,源头已无从考证。它满世界游荡,带来一次又一次灾难,无数人因此身亡。因为它能够预知未来的特性,至今无人能解决。
除了异能力同样能预知未来织田作之助。
它前来横滨的时间太过凑巧,彼时,与谢野晶子刚得到害死她男朋友的梦魇的信息。决心报仇的她,独自一人前往目标所在地,停留在横滨的只剩下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两位异能力者而已。
结局也不出乎费奥多尔的预料,织田作之助与名为幽灵的梦魇同归于尽,留下重伤昏迷的太宰治,在重症监护室中接受治疗。
这种情况下,他完全不能接受请君勿死的疗伤,否则便会触发那条戒律,让所有知情人士通通完蛋。
只能以旁观的身份见证这一系列悲剧的费奥多尔,隐约察觉到了事件背后无形的推手。
有什么存在,故意引导着与谢野晶子离开横滨,并且在同一时间将名为幽灵的梦魇驱赶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让织田作之助将其彻底解决。
费奥多尔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安慰那个与他同龄的青年。
太宰治好不容易出院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甚至连织田作之助的葬礼都已经错过。继续追寻某个梦魇的与谢野晶子再次离开横滨,难掩深藏在眼底的疲惫。
身形消瘦了一大圈的卷发青年,在深更半夜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到费奥多尔居住的公寓中,扑到他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几年时间已经习惯了对方性格的俄裔青年,只不过是沉默无言的回抱住他,紫红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的意味不明的暗光。
那时的费奥多尔,居然觉得这样下去或许也不错。
两人身份调转,向来作为保护者的太宰治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放在以前,费奥多尔看到他露出不带任何阴霾的笑容时,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反胃恶心,如今这种状况已经有所减淡。换做如今,太宰治的举止中表现出毫无保留的信任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希望这种状况维持下去。
就好像对方只要能在他身边停留,而不是作为相反立场的存在,是他十分乐见其成的事。
或许异能力者的存在注定是悲剧,其他范围与太宰治联系过的异能力者,也在这些年来一个个单方面断了来往,似乎同样死在了梦魇手中。
没有想到接下来会轮到与谢野晶子。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月色被薄纱一般的云雾遮掩,只流露出极为浅淡的光华。夏夜无风,燥热感充斥满每一处空气,即便居住在公寓高层,也无法阻挡蝉鸣声的侵入。
床头灯光微弱的小夜灯驱散一室黑暗,落在卷发青年紧蹙的眉头上。他在床铺上蜷缩成一团,无意时间摆出了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在横滨仅剩下太宰治一位异能力者的时候开始,为了保护费奥多尔的安全,他便经常夜晚跑去对方家中留宿。
不知原因为何,袭击费奥多尔的梦魇数量越来越少,这段时间已经很少再出现。但是安全起见,太宰治还是不肯放心对方一人居住,执意陪在体弱多病的青年身边。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面无表情的费奥多尔从床头捞过对方手机,看到的却是一片字迹模糊的来电号码。与手机质量毫无关系,更像是病毒一样的存在。
青年瞥了一眼被自己塞上降噪耳塞的太宰治,再加上床头那杯空掉的加了安眠药的牛奶,即便平日里再怎样浅眠,也很难在这种时刻醒来。
为了让精神几乎濒临极限的太宰治睡个安稳觉,自己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费奥多尔屏住呼吸,接起了那通十分诡异的来电,听到的是被杂音覆盖的与谢野的声音。
【不要让滋滋用滋异能】
【那是陷滋滋滋梦魇的是】
与谢野桑?
费奥多尔的表情逐渐凝重,几次呼唤都无人应答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挂断的盲音。
然而在此之前,率先传入青年耳中的却是如同金属被碾碎一般的刺耳声响,若他的推测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对方的手机彻底损毁。
不安感彻底笼罩了他的心神,费奥多尔抿紧双唇,久久凝视着蜷缩在床铺上仿佛陷入噩梦的卷发青年,神色晦暗不明。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切事情串联起来,才能看出这是个局。
自己醒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三年前,为什么偏偏是太宰治跟随家人出游的期间,已经成为植物人十一年已久的病患会毫无征兆的醒来?
通常的异能力潜在者,波动会小到趋近于无,不然为什么太宰治跟与谢野晶子在同一个家庭生活这么多年,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也没能察觉到对方的身份。
为什么自己身为潜在者,如此轻易便让对方感知到?那又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他的异能力从来都没有觉醒的征兆?
意识与肉体的不契合,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具身体的主人本该永远沉睡下去,而不是被一个外来者篡夺。
他从来就不是费奥多尔。
这些年来,梦魇的行动完全遵循了他的潜意识。以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尝试着将对于太宰治而言,所有重要的存在通通剥离。
家庭的毁灭破碎,重要友人的死亡,再加上无时无刻都会遭受梦魇袭击的自己。如此就能彻底占据对方全部的精力,让他再没有私人时间可言。
对于异能力者而言,绝不可以向普通人袒露身份的铁律,已经成功让他们与普通人之间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能够交流的人只有彼此,能够彻底坦露隐情的也只有同类人,孤独感将永远如影随形,没有能将它舍弃的一天。
费奥多尔缓缓走向窗前,隔着冰凉玻璃窗,在黑夜中注视着不远处的住宅区的风景。似乎是电路出了什么问题,街道上的路灯不知何时熄灭,只有零星几家习惯熬夜的住户,才会透过窗户流露些许暗淡灯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是
剧烈火光冲天而起,那一瞬间,过于刺目的光亮让黑夜宛如白昼。紧随其后的是如同雷鸣般的轰鸣声,火光占据了青年的全部视野,就连玻璃窗也因为这阵剧烈响动不断震颤着。
汽车报警声不绝于耳,远处漆黑一片的居民楼也逐渐亮起灯光,无数人因为深更半夜的变故起身,注视着冲天火光。
是爆炸。
费奥多尔转过身去,表情冷若冰霜,缓步来到床铺前,轻轻抚上了被困在噩梦之中青年的面颊。
如此你就是孤身一人了。
在异能力者之上,并且能通过这种方式定制规则的存在,就是自己。接近太宰治,无声无息借由梦魇之手,摧毁了他全部依靠的也是自己。
冰凉的手指轻轻碾过陷入沉睡青年的唇瓣,得到了对方一声不满的呜咽。太宰治不满地咂咂嘴,慢慢吞吞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气质倏地变得冷清的费奥多尔。
紫红色的眼眸微阖,肤色苍白的青年收回手,他在自己的胸腔部位。
又是这种心脏传来的抽痛。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既然能够通过潜意识操控梦魇,恐怕也不可能是人类吧。
这种能让眼眶湿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是很明白。
第221章 本中本梦中梦
葬礼是由费奥多尔一手操办的。
悲剧一夜之间降临到了这个家庭,伴随着滚滚浓烟的冲天火光,霎时间毁灭了被困在噩梦中青年的一切。
那位开了家诊所、在邻里间颇受好评的森先生,因为做晚饭时的疏忽导致煤气泄漏。半夜拔除手机充电线时,不幸引发了灾难。
远在外地的与谢野晶子也因不明情况失联,警方最终只找到了一台破碎到看不出原形的手机,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线索。
只有异能力者才能明白,死在梦魇的结界中,连尸体都无法再被找到。
居住了十多年的家因剧烈爆炸被毁,原本温馨的庭院如今只剩下焦黑一片的断壁残垣。原本就是孤儿,除了收养他的家庭以外没有任何亲人的太宰治,顺理成章与唯一的友人费奥多尔一同生活了下去。
一夜之间失去家人的青年,状况无与伦比的糟糕,肉眼可见的飞速消瘦下去。父亲与姐姐的相继死亡让他无法接受事实,只能依靠在仅剩下的朋友身旁,日渐消沉。
他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梦魇停止了对费奥多尔的袭击,太宰治也不愿继续使用这份能力。办理了休学手续的他,到头来只能在友人的照顾下艰难调理着情绪,也不知是否还有能重新振作的一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顶着一副病弱俄罗斯人外表的青年,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自始至终,他就并非是人类,而是其他什么更高维度的存在。
他本该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却不知在何时产生了自我意识。
确实与自己过往对于异能力者的猜想一致,并非是有资质的人才能觉醒能力,而是异能本身去选择人类。名为自我的某物愈是闪闪发光,能够被沉眠在虚无中的异能感知到的可能性越大。
为了能让世界持续运转下去,他必须从中获取某些能量。
而异能力者死亡后化身为梦魇,首当其冲攻击的便是生前所有重视的存在。自我意识被困在承载异能力的晶石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去一切,之后便会给世界带来无尽灾难。
名为绝望的感情不断累加,随后将陷入永无止境噩梦铸成的地狱。
梦魇能感知的时间,与人类并不对等。
这本就是强制买卖
或许是因为独自一人太过孤寂,向来只是在更高维度观测人世的神明,终于不用再忍受孤独。他甚至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行动,想要寻找到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存在。
那个能在茫茫人海中轻而易举捕获他的视线,笑起来很是温柔的孩子,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将意识投放到低维度的他,从一个本该在不久后彻底脑死亡的少年身上醒来。
或许是单纯的业务不熟练,导致这番行为出了差错。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神明,得到了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在无意识的状况下顺利接近了目标。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通过灌输本源的方式,无限延长自己选中的陪伴之人的生命。
他想要带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前往自己本该存在的维度。但是观测过人世很久的他见多了这样的景象,大概能理解被强行带离亲人身边的人类幼崽,会有多么不情愿。
有些事情他无法理解,但潜意识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要没有其他多余的依靠就好了。】
受他潜意识驱使的梦魇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太宰治,确实乖巧到令人十分满意。
他不愿进行任何社交,每天就是蜷缩在那间不大的公寓中,很少会主动寻求维持生命的食物,就这样沉默无言地熬到第二天天亮。他的失眠也愈发严重,哪怕被喂了混有安眠药的牛奶,也会在难得的睡眠期间于噩梦中惊醒。
也是在后来,顺其自然就解锁了其他方式的费奥多尔,每天让太宰治的精神陷入疲累,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对于这种陌生的行为,比起最初瘦弱许多的青年除了在最开始微弱的反抗过,在某些事成为既定的事实后,便再也没有流露出不情愿的情感。
似乎怎样都无所谓了。
很快,费奥多尔就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他似乎更想看到那孩子的笑脸。
通过进食灌输本源之力,让一个人升维的效率过于低下。自己需要继续等待不知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力量,才能勉强让他选中的存在上升到相同的纬度。
然而在那之前,他率先迎来的便是太宰治的死亡。
长时间在低维度世界停留,费奥多尔需要削减自己的大部分力量。再加上他需要不断将这份力量转移给太宰治,久而久之,自身得以剩下的能量部分也越来越少。
那些实力强劲的梦魇,已经能够脱离他的掌控,遵循着世界最初的规则,自我寻找猎物了。
原本只是外出到超市采购,回来便在公寓楼下看到太宰治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很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的费奥多尔,呆愣矗立在警戒线外,在警车顶部不断闪烁的红色灯光的照耀下,陷入了沉默。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走完。
青年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觉醒了时间操纵类型的异能力,不断回到他与太宰治最初相遇的时间点。
他无数次与对方相见,无数次在对方的失去一切的时候,微笑着奉上自己的怀抱。他会在惊雷交加的雨夜,拥紧对方不断颤抖的身体,以轻柔的吻安抚着被困在噩梦中的青年,用温暖让他短暂忘记一切苦痛。
那之后,他又无数次见证着青年逐步走向死亡。即便避开了梦魇的诱导,也会死于不可逆转的器官衰竭,亦或是其他各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意外下。
就像是世界线收束,过程再怎样变更,所迎来的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在轮回中呢费奥多尔,缓慢理解了自己想拥有的感情究竟为何物。不该是算计与强迫,而是以真心换真心,想要建立一段健康牢固同时又亲密的关系。
然而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并非单纯的逆转时间,就能更改某些人早被书写的命运。不仅仅是太宰治,还包括一切跟他有关的亲近之人的命运。
然而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他已经无法停下逆转时间的脚步,哪怕提前解决了会对进程造成影响的梦魇,受到波及的人总是在与最初时间线相似的时间死亡。哪怕迎击名为幽灵的梦魇时,与谢野晶子并没有离开横滨,战斗的最后总是免不了织田作之助与对方的同归于尽。
再然后就是太宰治的家人,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神明吗?为什么连几个人类的命运都无法更改?
精神难得憔悴的费奥多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那双深邃的紫红色眼眸中晕染开能将人理智毁灭的混乱。他又一次在病床旁紧紧握住青年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感受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又一次失败了。
他突然可以理解失去一切后太宰治的感受,然而这种想法却让面无血色的青年烦躁不已。
想要破坏什么的欲望席卷心头,既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他为什么不在重新回到起点之前,肆意宣泄一场?反正这一切都会被抹消,无论他做出什么,除了自己以外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青年再一次抚上了左臂的轮盘,只不过这次并非要发动能力,而是从内部的储物空间掏出一把早已上了膛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