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她的身影来来去去,反复地将那些浸泡沉重的衣袍覆盖在他的身上,替他降温,身冷,但心却暖洋洋的。
最后,靳长恭看他已经不痒了,才将他扶好躺在她的盘好的腿上,稍微休息一下。
公冶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却被她牢牢地压着,而武力值为零的他,表示总是无力抵抗。
“这里,是哪里?”
黑暗中,两人静默无语,而且这种暧昧姿势令公冶微微有些尴尬。
“不知道。”靳长恭愣了一下,才道。
“这里应该离上京不远了……你曾经来过?”此处僻静幽深,一般人是很难寻找得到,靳长恭能准备无误地带他到来,那必然不可能是一种巧合。
“嗯,是太上皇曾经带我来过一次。”靳长恭没有隐瞒,只是语气很是冷淡道。
是的,靳微遥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得她都快要遗忘的时候,曾带“她”来过一次。
呯!哗啦啦!这时,水帘外面传出一声炸水溅雨的响声,靳长恭神色一顿,眸倏地流露出警惕,她眯睫侧耳聆听,隐约能听到外面像是有人接近。
“嘘~有人来了。”靳长恭伸手虚掩住公冶的嘴,近靠在他耳边呵气,示意他不要说话。
而公冶的耳根处很敏感,他偏了偏脸,却又挣不开她的怀抱,虽强力镇定,却依然不由得脸红了红。
但此刻他全身的皮肤都泛起一层浅色瑰红,从脸皮到脚趾头,脸红这种程度的小儿科,根本就不足挂啊。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若你想,我便给你
“靳微遥,终于找到你了!”
一声冰窖内浸泡打涝起来,似冰渣子一般寒冷的声音暴彻整片平静的潭水湖,攒着隆隆的瀑布的杂音,无不清晰贯耳。
隐藏在洞窟的靳长恭微微蹙眉,心下似波涛翻涌,平静受撼,黑眸于暗色中生水冽浮动。
竟是靳微遥来了!?
即使看不见靳长恭的表情,公冶依旧能感受到她身躯下意识绷紧,好环绕他身体的双臂用力。
“你从上京一直追吾到了此处,倒是契而不舍。”
属于靳微遥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带清寒拂面,令人既觉通畅悦耳,又觉通体有一股被压迫的凉意束缚。
靳长恭轻轻地将公冶放下,她踱步欲靠近一些查看——另一名男子的声音虽然听得不甚清晰,便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公冶此刻已经能够行动,他单掌撑着软虚的身子,缓缓爬了起来。
看着靳长恭朝洞口处走去,抿了抿冰凉的嘴唇,眸露碧波清粼粼的水色,专注而渗流些许遗憾。
难得的安静相处,竟又被破坏了……
她的脚步似猫轻巧,悄然来到水帘瀑布,顿满湿凉扑面难受,但是石峭陡壁间一处淅沥沥,水量被阻挡续断续继,可窥个外面一二。
水潭岸边,靳微遥清凌凌伫立,敛容垂袖,背山青翠蕴红,山水相辅,尤如名人圣士所著卷轴中泼黑而就仙人。
他安然自若面对对岸的男子,平静说道:“你若想杀吾,自得再练就数十几功力方尚可。”
与他对岸相立,一名白衣雪服的男子,他整个人似冰中而出,面寒眸厉,手持一柄赤泠泠泛着森寒的长剑,遥指着靳微遥,岿然不动。
靳长恭一愣,一眼便认出那人。
雪域少主?!
如今的雪国太子——雪纪武!
“我自知,凭我的本事暂时还奈何你不得,但很必须问你一句,莫流莹——莹儿在你的心目中,究竟是何存在?”雪域少主攥紧剑柄,似怒似急,一张破冰的容颜崩裂似雪啸而来。
靳长恭眨了眨眼睛,恍然此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来是给死去的莫流莹讨说法来了。
想着莫流莹死后,先是她师傅跑来替她报仇,如今又是她青梅竹马跑来讨说法,看来她即使死了,但潜在圣母的影响依旧没有被完全消耗掉,“余味尤存”啊。
“雪域少主,你末勉闲事也管得太宽了,吾与她的事情,没有必要与他一一汇报的必要。”
靳微遥斜睨了他一眼。
雪域少主哼笑一声,眉眸无一不透露着讥冷嘲讽:“闲事?如今莹儿于皇城中死得不明不白,你可以无动于衷,你被那靳长恭剥夺了一切荣耀,无权无势,无名无份,却依旧安守在那个昏君的侧旁,难道这就是你靳微遥所谓的正事了?”
这一番指责讥讽的话落在靳长恭的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不爽了!
你跟那靳微遥两人的事情说得好好的,扯她下水干嘛!她表示,她简直就是躺着也能中弹!
靳微遥不屑于他动怒,神色淡然:“莫流莹之死,全乃她咎由自取,虽吾不得为她报仇,亦替她敛葬收棺,风光入土,你再穷追不舍,亦只是害已累人罢了。”
“咎由自取!?好一个咎由自取!是不是所有与靳长恭作对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妄费莹儿对你一片痴心!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从一开始的心寒冷笑,至最后的勃然大怒,雪域少主自知不敌,亦要拼之一博,他侧剑划了一冷冰清月弦,那临近的水面似承受不住那冰气,悄然暗结一层薄霜。
脚步滴沥沥地如雨点坠落,繁步就多,便划剑一个拔步冲刺,似彗星撞石般猛冲俯下。
靳微遥身影淡敛清霜月华,风卷衣拂,似轻蔑地抬了抬眼皮,不急不徐,款款拂动一只手轻扬……
电光火石间,只闻呯!地一声,雪域少主便剑折人飞,他面目痛楚被撞摔进水潭中,那力道直将潺潺的潭湖面炸出一个大水花,溅起水滴四射。
“不自量力!”
靳微遥眸光似如既往地平静望驻于水面,薄唇轻吐四字。
洞内的靳长恭自然也看到靳微遥方才出手那一幕,但竟只觉如水中探花,彷彷佛佛,看不真切,心中顿感一阵震讶。
一月不见,他的武功竟又有所增进?!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这厮真的吃了什么十分大补丸了不成?!
靳长恭心思浮荡,手下一激动,掌中便不自觉用力,那凸翘的一方碎岩石便捏碎了崩断。
黑暗中,公冶刷漆长睫微微抖动,他看向靳长恭那方。
瀑布帘外,靳微遥蓦地眉目一动,清霜黑瞳冷凝聚针,清朗一喝:“何人藏于此处?”
靳长恭自知被人发现了,她迅速转回头,取下黑袍,她知道公冶看不见,便轻柔秘音一句。
“安心等我,我去去就来。”
破空而出,不沾半滴水色于一身,靳长恭黑袍猎猎,瀑布冲击的湿气渺渺袅袅,似白色宫纱飞舞盛开,飘拂于身后,让她宛如乘风下凡的九天玄女般神秘,气势浩大。
她似惊鸿立于水面一点,便猛地提拉起了浮于水面的雪域少主猛摔向岸边,他被一砸,似咳出了些许潭水,却又在下一瞬昏厥了过去。
在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靳微遥怔怔惊立,一瞬回过神,便春山融雪一笑,那攒起在唇角眉梢,清荡荡晕开一层微温,彷佛刹那间打破浮冰掠影,俊美面目泛起波纹。
“阿恭……?”
他欲踏前一步,朝她而来,却被她一声不带一丝感情的喝叱震在当场。
靳长恭心藏暗涌,但面覆薄怒,道:“闻人微遥,寡人不是命你留守上京,你为何会在此?”
靳微遥脸上的欢喜渐渐消弥,他拧了拧眉,似吁了一口秽气,才沉声道:“你故意避我,躲我,防我,不允许我靠近一步,亦不允许我离开你的监视范围。阿恭,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肯甘心?”
他吐露出来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排解的唏嘘寒苦,完全不似从那一张高贵仰止的面容发出。
靳长恭一窒。
他说是是事实,可是这跟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毛线关系,她跟他,简直扯不清了!
“你抗旨不遵倒还有理了?还有此人,他不能死在我靳国境内!你要杀他也好,你要泄愤也罢,都别将雪国的麻烦带到我靳国来!”
她撇了一眼雪域少主雪纪武,懒得跟他争辨那扯不清的事情。
“我并末抗旨,此处仍算上京范围内,吾只是心中苦闷,便来此处缅怀当初,你与我于此花林间耳鬓厮磨,相濡以沬的情景,如今你来了……你是否也一样?”
与他一样,念念不忘,欲重修情缘?
他看着她,眸色清亮,似期待地看着她。
靳微遥此人虽生性冷淡,但却是一个拥有目标便不偏不移之人,甚至可以不折手段。他不拘谨于一方,亦不似世上那般受世间道德的约束,从本质上来看,他与花公公那种是一类人。
是以,他不在乎用词十分暧昧亲眤,并不会觉如此说会有半分不好意思,那脸皮之厚,足以令靳长恭对他平素的矜贵自持刮目相看。
甩掉一身鸡皮疙瘩,靳长恭讥笑一声道:“既然你说寡人避你,躲你,防你,那寡人如今便交待你一件事情去办,此事十分重要,寡人将此任伤交给他,便是对你的信任与倚重!”
靳微遥何其聪慧敏捷,眉长墨眉含着一抹隐恼:“还说末避,方一见面,便故意要调我离开,你竟如此不愿意见到我吗?”
这丫的缠死个人了!你的冰山的?你的不屑一顾呢!?告非!靳长恭彻底不耐烦了。
“废话少说,靳国四大家族你可知道?”
靳微遥单身后负伫立,面色冷淡道:“安阳城的阳家,上京的莫家,花满城的红家,利谷城的麦家,可对?”
靳长恭颔首:“嗯,寡人有意收服这四大家族为朝庭为用,如今阳家已经不足为患了,而莫家收服也是迟早的事情,如今寡人便要让你亲自去处理利谷城的麦家,若你能成功办成,那寡人便重新考虑重用你,如何?”
她试探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而靳微遥静立不动,神色莫测,以静制万变。
靳长与心中忐忑,手心一紧,欲再出声,便听到他说:“一言为定。”
松了一口气,靳长恭眉色飞扬,豪声道:“好!一言为定!”
“现在,你将此人带走吧!”她摆了摆手,明着是撵人的姿态。
看得靳微遥一腔热心浇得冷冰,眼中又爱又限,复杂难辨清。
“陛下为何不与吾一同回京呢?”
他面罩六月飞霜。
靳长恭当即木着一张僵尸脸,反唇以讥道:“寡人回不回,关什么闲事?”
靳微遥闻言,下颌一紧。
他瞬间靠近靳长恭,似一道雪白残影移形换影,他大掌沿着她黑袖蜿蜒而上,最后找到了那一只冰冷的手掌。
他用掌心包裹住那纤隽的手掌,紧拽不放。
靳长恭一愣,他执起她雪白的手掌一拉,那便是指掌相扣,两具一白一黑的身躯便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你竟敢欺君犯上!”
“岂敢。”
听到她那恼怒警告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刚才那郁闷的心情便刹那间,风吹云散了,他唇边含着一抹清峻的笑意。
他也怕真的惹恼了她,便松开了靳长恭,伸手于手中,递给她一样冰凉的物品。
“这是我方才在湖边寻到的,记得你小时候最爱拾这种古怪的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