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时候不得闲的,是怕备不上礼,在人前没得脸罢了。
白日里头,袁瑶都是在镇远府的,见宫嬷嬷亲来回这事儿,袁瑶原是要回去待见的,一来见霍老太君不高兴的,二是脑中转了转有了别的主意,便没动身。
袁瑶只招了宫嬷嬷来说:“都小心伺候着,不许怠慢了……”后面的话就小声在宫嬷嬷耳边交待的,没谁听清楚的。
宫嬷嬷得了话就回那边府里去了。
到了威震府这边,就见苏嬷嬷撑着伞跟在佑哥儿的轿子边,后头跟一只稍大点的老虎和一只幼小的老虎,走在雨里往追远堂去的。
轿子里佑哥儿手上还抱着一只波斯猫,钻出轿的窗口,指着两只老虎,“落汤喵。”
宫嬷嬷就上前道:“夫人让妈妈带佑哥儿到那边府里去,这事别让佑哥儿掺和的,怕到时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苏嬷嬷也不喜欢冯家人,得了话就让人回头转向外头去了。
佑哥儿知能去看他娘,高兴地直拍小手,“娘,肉肉要娘。”
宫嬷嬷等苏嬷嬷和佑哥儿走远了,这才又往追远堂去。
进了追远堂,宫嬷嬷忙蹲福,道:“让三位舅太太久等了。”
这三舅母朝宫嬷嬷后头瞧了瞧,没见什么人的,就有些不悦了,又想起冯环萦没少在她这做娘面前提起袁瑶的霸道,便冷笑道:“你们家夫人呢?事务有够忙的,连我们都不得空见了?”
宫嬷嬷那里会听不出来的,只是装疯卖傻的,“可不是,这鬼天儿真不得了,这雨一下又是一个停不住的,那边府里老太太腿脚毛病又犯了,正不痛快呢。也是公爷信不过旁人,等太医来了,我们夫人又要守着等老太太施了针问症源,又要看方子,捡药煎药,都是我们夫人亲自操持的,如今还真是分不开身的。”
“你……”
人就是为了侍疾才到的那边府里去的,没得道理就为了你们三个来就撒手不管的,所以就是精明如大舅母和二舅母都没话说的,更别说冯环萦她娘这样浅薄没眼色了的。
宫嬷嬷故作没瞧见冯环萦她娘的脸色,又道:“我们夫人说了,佑哥儿年纪还小,试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得三位舅太太就挂就已是他的福气,要不是那边府里的老太太跟前陪着,离不开,少不得要来给三位舅太太磕头才是道理。”
冯环萦她娘还要说话,但被二舅母给拦住了,就听大舅母笑道:“百行孝为先。佑哥儿小小年纪便懂了,那才是福气的。”
宫嬷嬷笑着就把话往佑哥儿身上一气说去不回头的,把那三人给急得,好不容易才把话往冯老将军身上提了。
“……这天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头,不说你们那边府里的老太太,就是你们伯爷外祖父身上也落了不好。”二舅母道。
宫嬷嬷一听,知道终于来事儿了,可也不好不接话的,就问道:“老太爷如何了?可请太医瞧过了?给我们老太太看的太医里头倒有几位好的,若是用得上我们伯爷就亲上门去请的。”
大舅母心里冷笑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于是嘴上就说了,“只是年纪大了,年轻时沙场上的旧伤复发,一直给一位太医瞧的也都挺好的,只这回有些棘手,说是要根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做引子才好。这不是听说你们伯爷正好有一支,就来问问了。”
宫嬷嬷不禁暗暗咂舌。
好的百年老山参少说也要五六千两银子的,最难的是有银子那也不是满大街能有得买的东西。
这冯家是打算狠咬威震府一口,让袁瑶和霍榷大出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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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回急功近利(三)
可就是明知道人要你大出血的,你还不能不给,且还得给人说的上好百年老山参。
像威震府这样的人家,谁家都有几支上好的人参,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这样的好物就不见得家家都会有一支,这种东西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人来找,开口就说你们家里有这样的好物,倘若给的不是她们说的上好百年老山参,也不管你们家是真有还是真没,她们前脚出大门,后脚就能嚷得满京城都知道威震伯不孝,隐藏好人参,也不拿出来给外祖父救命。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宫嬷嬷是多少年的人了,又在宫里半辈子的人了,自然想得比谁都清楚的。
虽心里急,宫嬷嬷脸上也不显,一面暗地里打发丫头巧喜到那边府里回袁瑶,一面拿话说着拖延时候。
那边府里袁瑶一听巧喜说的,只笑了笑,让人随手切了半根新鲜的人参片包了起来,对巧喜又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就让巧喜回威震府了。
而宫嬷嬷这边也拖延了好些时候,三位舅母也觉察出味儿来了,冯环萦她娘最先发难。
“好大胆的贱东西,问你们夫人要人参,你就东拉西扯的故作玄虚。怎么?是不是你们夫人舍不得给,要是舍不得,我们也不是强人所难的,另寻别人问去。”冯环萦她娘作势就起身要走,要吓唬吓唬威震府上下的。
然宫嬷嬷是什么,能被这样的雕虫小技给镇住了,就不是能从宫里死里逃生投靠霍榷的人了。
只见宫嬷嬷依旧笑脸盈盈,道:“三位舅太太也说了,奴婢就一贱东西,不说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就府里的一根杂草都是伯爷和夫人的,那里有奴婢们这样的贱东西做主的道理,自然是得回夫人才是。”
“那你就去回呀,在这废什么话的,当谁都是闲着没事来说闲话的。”冯环萦她娘指着宫嬷嬷道。
这时宫嬷嬷也瞧见巧喜回来,知道袁瑶有法子,也不拐弯抹角了,道:“舅太太别急,已经打发人去回我们夫人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听了话,巧喜两手捧着一托盘,上头放着一精巧的琉璃小钵,进来了。
大舅母和二舅母各自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心说:“什么时候就打发的人去,我们怎么都没瞧见的?看来这袁氏身边倒有不少得用的人。”
巧喜先蹲福,口齿伶俐道:“回三位舅太太,因着奴婢到那边府里的时候,老太太施针正是要紧关头,奴婢不好扰了,就等了一会子,让三位舅太太久候了。”
冯环萦她娘最是耐不住性子,巴不得袁瑶立马就说没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好让她奔出门去就说不是去的,于是道:“少说些没用的,只说你们夫人到底给不给好参。”
巧喜端着东西,先冯环萦她娘又欠了欠身,“三位舅太太别急,听奴婢说来。三位舅太太也是知道的,那边府里的老太太也是因着雨天身上也是不痛快了好些时日了,太医来看说也是得用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入药。正好我们府里就得了一支还用泥养着的,我们夫人自然就拿了过去,给老太太配药。”
这三位舅母一听,就没话说了。
不说亲祖母和外姓的祖父,那个更亲的,就说个先来后到。
人说了,人参有,只是先给霍老太君用了,你们这些后来要的,迟了,没了。
这样一来,就是她们三人没得东西,也没的道理出去说三道四的。
只是冯环萦她娘却还是不服,就道:“百年的老山参少说也有人小手臂大小的,你们老太太就一气子就都吃完了?”
巧喜就像料着这些个厚颜无耻的会这么问,就又笑道:“那里能的。虽说人参是上好补身子的良药,可就是入药也是有个量的,没有一气子全用了的道理,那时就怕是伤身了。”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往前稍稍一送,“这些就是我们老太太拿去入了药还余下的。我们夫人说了舅太太们也是来的巧,不然这些个也没有了,夫人打算用来炖汤给公爷和伯爷调养用的。”
冯环萦她娘不信,就自个打开了那个琉璃小钵。
只见里头一片粘连着一片的雪白参片。
“怎么成这样了?这样谁还瞧得出来到底是不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的?”冯环萦她娘有些瞠目结舌道。
巧喜心里冷笑道:“夫人说了,就是让你们瞧不出,才切的。”面上巧喜又道:“这不是正因我们老太太要入药的,才切成片了。舅太太放心,我们老太太用的东西还有假的不成?”
“可这……”冯环萦她娘还想纠缠,但一时也想不出话来说了。
大舅母和二舅母就比她瞧得清楚了,知道再为这人参纠缠下去没结果了,便又道:“果然是我们来得巧了,不然就白来一趟的。三弟妹还不快收下的。”
这边二舅母又道:“这人参有了,就缺半扇灵芝……”她这话没说完,宫嬷嬷就率先道:“还缺灵芝?那我们府里就没了。”先把她们的话给堵了,不然又出来个听说威震府有,又得吃个暗亏的。
二舅母一听这话果然脸上就不太好看的,只大舅母笑道:“也是知道的,灵芝这样的灵物那里是人人家里都能有的。昨个儿,你们舅老爷倒是瞧见有卖的,只是要价太高,非三千两银子不卖的。可家里一时不凑手只两千多两现银子,还差七百多两的,正犯愁的。”
宫嬷嬷听了就知道该做袁瑶吩咐的事儿了,面上忙佯装紧张道:“这等灵物想要的人可不少,而且还是给冯老太爷用的,越发不能迟了。巧喜赶紧到那边府里回夫人去。”
“是。”巧喜放下手里的托盘,转身就小跑出去了。
三位舅母就高兴了,总算让他们抠出七百两银子了,让袁瑶和霍榷心疼的。
于是三位舅母就耐着性子等着。
好半天后,巧喜一脸怯怯地从外头进来了,喘着大气,回道:“那……那边府……里,老太太行完针却……身上越发不得劲儿了,正生气,我们夫人又要哄劝,又要问太医道理的,真是拿刀子劈开八瓣都不够使的,奴婢才一进屋子给夫人回话就被老太太揪着就是一顿教训的。我们夫人也得法子,就让奴婢来问宫嬷嬷,看你手上还有多少能动的现银子,都给了舅太太使,要是不够的,舅太太说个卖灵芝的地方,等我们夫人得闲了亲自去买了,让伯爷送到大将军府去。”
那三位一听就迟疑,她们那里知道有什么卖灵芝的地方,不过是她们信口说来的,真让袁瑶找去就等着穿帮落没脸的。
于是二舅母忙道:“一来没有让外孙破费的道理,让做舅舅舅母的置于何地的。二来就怕等你们夫人得闲了,灵芝也被旁人买去了,落了空。依我说,你们就瞧着看看能匀出多少现银子来,我们数过了看还差多少,再到别家问问,这样就够数了。”
宫嬷嬷也说是这个理儿,回头就吩咐人称了她手上还有多少现银子的。
来人一报,道:“还有一百五十两。”
“什么?这么大个威震府就一百五十两银子能动的。”冯环萦她娘蹦起来道。
宫嬷嬷叹了口气,道:“奴婢就一贱东西,也是我们夫人给的体面,才能在夫人不在府里时奴婢凭着夫人给体面,约束约束下头的人,再一个是买些针头线脑的差事,又因着昨个儿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做秋衣,又使出去了不少,自然手上能做主的银子就不多了。奴婢瞧着也是,差七百多两不少,要不三位舅太太还是让我们夫人亲买灵芝送去吧,也算是我们伯爷和夫人一片孝心。”
一听这话,冯环萦她娘最沉不住气,“也罢了,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你先给了,其余我们再想法子就是了。”反正她想了,总比空手而归的好。
顿时就是大舅母和二舅母也没话说的,心里没有不暗暗骂冯环萦她娘眼皮子浅的。
宫嬷嬷朝外头招招手,进来一个未留头的小厮,手里托着一托盘的字据和笔墨纸砚进来,放那三位手边。
一开始那三位还以为是银票,近了一看才知道是每张五两银子一记的字据,就奇怪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宫嬷嬷解释道:“奴婢有今日的体面也是我们夫人给的,夫人放心奴婢,可奴婢也不能因此忘了本分的。这些个银子在手,就是自己再清楚,也总有那么些个人会在背后说奴婢贪昧了的,心里不踏实。奴婢是蠢人就想了个蠢法子,就预先备下了字据,谁要银子的让人按手印,这样就都知道银子使那处去了,旁人也没得再说三道四兴风作浪的。我们夫人说这法子好,就立做了规矩。”
那三位自然是不想的,可看着摆另一处的银子,想想如今家里的境况又犹豫了。
“可怎么都是五两的一记,这岂不是要签押三十份字据的?”大舅母道。
宫嬷嬷道:“这不是奴婢手头上的差事就也五两十两银子就能办的,所以就请账房一气子就开了这些小额的,大面额的没有,如今就是想要再开,也没夫人手里的印章,开了也不作数。”
冯环萦她娘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每人按十份手印就是了。”
有这么个扯后腿的,大舅母和二舅母在精明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等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到手,这三人心里才舒坦些。
到了夜里,袁瑶连同先头给的一百两银子,拢共三十一张字据厚厚的一叠都给了霍榷瞧。
霍榷一一细看,道:“有了这些,不怕他们日后反咬一口的。”
而此时在宫里,霍荣正式向祯武帝请命,愿前往治水。
霍家同王家最是水火不容的,霍荣去治水,那里还能有他们王家的好。
南阳伯王諲听说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千方百计地阻挠霍荣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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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回急功近利(四)
这两日间,顺天府尹最是忙碌,敢流言蜚语朝廷的人拿了不少,却不见舆论有些许的改变,反倒是愈演愈烈。
就连不少学子,也因这些言论而鼓噪了起来。
但对于这些是非不分的学子,祯武帝直接剥夺功名,甚者收押监牢。
可面对这样的镇压,事态似乎越发不好控制了,顺天府尹一时间亦是焦头烂额。
对于如今的混乱,自以为最是得利的是太后王家一系的。
就在太后和南阳伯王諲得意之际,忽闻霍荣毅然请命,前往那摩海治水。
这无疑就是对太后和南阳伯王諲的当头一棒。
得知消息后,太后和王諲自然有密谋的,一致认为绝不能让霍荣去治水。
所以当这日早朝霍荣只身出列,正式请命前去治水时,在百官或是惊诧,或是敬佩,又或是嗤笑中的哗然中,王諲亦出列启奏道:“启禀皇上,若说镇远公乃我大汉不世之将帅,臣敢说无人不赞同。可若有人说镇远公亦深谙水务之事,臣却是不敢苟同。如今那摩海堤防再度告急,攸关苍生,绝非儿戏,镇远公既然敢请命治水定有良策。那臣想请教镇远公,这水镇远公如何治理可有良策?”
说罢,自然有附和之声的,都要霍荣说说道理。
祯武帝垂眼瞥着王諲,又看了看底下跟随着王諲起哄的那些人,先冷哼了一声,这才对霍荣道:“既然南阳伯问起,镇远公不妨说说就是了。”
不想霍荣却持笏一躬身,稳若泰山道:“臣并无任何良策。”
话一出口,惊呼与抨击兜头就向霍荣扑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