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林太医吞吞吐吐的。
霍榷便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不怪罪。”
“是,伯爷。”林太医这才直言了,“小世子这病似乎得有些蹊跷,和别的症源有些不同,是因某些东西而诱发的。”
“哦?”霍榷眉头一蹙,“你且说来,倒地是因何而诱发的病症?”
林太医一指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道:“正是因鼎中香。”
霍榷和霍老太君一同看向那香鼎。
霍老太君不清楚,可霍榷却是知道的,这香鼎正是在今儿霍荣给佑哥儿的那个。
霍老太君有些责怪道:“佑哥儿还小,你和你媳妇做父母的,怎么回不知道这些佑哥儿所忌讳的东西。”
林太医又道:“老太太和伯爷不必太过顾虑,要是寻常的东西倒是无妨,只是鼎中那香还是少用为妙。”
霍老太君便问道:“难不成那鼎中是什么不得了的香品?“
霍榷也心道:“难不成在佑哥儿得这香鼎先前,公爷在鼎中焚了什么香?”
就听林太医道:“方才下官查闻过那香灰,旁的香料是有些,里头有两味最是不得了。”
霍榷问道:“是哪两味?”
林太医回道:“其中一味正是依兰,另一味是蛇床子。”
闻言,霍榷面上顿时一凛,他还记得袁瑶同他说过,这依兰最是不能同蛇床子混成一料,能成最烈的催情之药。
只霍老太君不明,便细问道:“这蛇床子我倒还听说过,这依兰到底是何物?”
林太医回道:“这依兰最是少有,其花香奇异,能舒解心中郁气,使人愉悦。其中最为特别的是能……催情。”虽有犹豫,他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故而又治房事无能之用。可要是同蛇床子混成一料,那就更不得了。”
“如何个不得了法?”霍老太君问道。
林太医细细回道:“这蛇床子,辛、苦、温,有小毒,归肾经,又解毒杀虫,燥湿、祛风。外用可治湿疹疥癣,妇人病症等;还可用于肾虚阳痿,宫冷不孕等等。只是若拿这蛇床子提纯,用一月余,就能延长动情期,缩短动情不应期的间隔。这东西曾有人给宫中犯事儿的内侍服食过,竟然也能令其动情,可见其效之猛。所以若是依兰花和蛇床子混成一料,可想而知药效是何等迅猛,也可知是何等伤身。”
霍老太君一听面上自然是不好看的,可在外人面前没有给自己孙儿不好看的东西,便忍下了,只等太医走了便要质问的。
霍榷忽然沉声问道:“你果真以为那香鼎里头有这些个东西?”
林太医一直垂着头,瞧不清他的面上神色,道:“下官虽无十分把握,却也又七ba分,所以下官以为是。”
霍榷道:“好,你可敢拿你性命作保?保你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林太医一时又迟疑了,不敢应下霍榷的话了。
这时,从西次间出来一位跟着霍夫人过来服侍的仆妇,道:“太太说,请太医老爷随我到前头用茶开方。”
林太医忙忙拜辞了。
霍夫人一面的阴晦之气,带着袁瑶从西次间过来了,又让刚才传话的婆子将佑哥儿抱开暂时照料,又越性让人将房门也给掩了,让寻常人都不得进的。
霍老太君端着在炕上,脸上的气色几度更变,也不去看霍夫人,对霍榷道:“你们年轻闺房私下里有这些个东西做玩意,也不是没有的,可到底你们屋里还有佑哥儿,他还小,你们再怎么不尊重往下流走,也要顾着那小的。”霍老太君一面说,一面又气又恼地主着龙头杖,将脚踏敲得咚咚作响。
袁瑶和霍榷真是又急又愧的,忙双膝跪了下来,想要辩解也要等霍老太君说完的。
“我们这样的人家,人多口杂,要是被那些个手脚不干净得了传出去,日后我们府里的人,还有什么性命脸面见人的。”霍老太君气得脸色都胀紫了。
可不等霍榷辩解,霍夫人一扬手就给了袁瑶一个耳光。
霍榷惊诧地唤道:“娘。”
霍夫人哭骂道:“往日里我真是瞎了眼,没瞧出你是这么个不要脸面的yin妇。我早该想到这里头不对了,老二身边曾有过几个人,那时他到底还会到那些人房里,可自从你来了,我瞧那些记事老二就不曾到过别人房了。有人对我说,这里头定有什么蹊跷,老二像是被人迷了心窍,不然老二的魂就只在你一人的屋里了。那时我还不信,如今到底是查个真切了。”
袁瑶被霍夫人一巴掌打得珠钗散落,脸面除了一边上的略红,到底还是镇定的,只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不好为自己辩解因只会越描越黑,只有旁人才方便,所幸霍榷在她身边。
果然就听霍榷道:“太太这是从那里听来的挑唆离间。”
霍夫人指着袁瑶道:“我还没老成糊涂,谁的话是真是假我还听得出来。方才太医可是说了,这香鼎中有依兰,而前些时日,我正好给了你一盆依兰,本是想给你来玩的,不想却被她给利用了。别说她不懂这些个,我记得她有一本子书叫什么《花集》的,我曾听人说那书里头尽是些个下作害人的手段。”
说罢,霍夫人身边的一个仆妇就从屋里东梢间的书案上抄出那本《花集》来,递给霍夫人。
霍夫人拿过翻到所记依兰的那页,给霍老太君瞧过后,又整个丢到袁瑶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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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突然发难(七)
霍榷捡起袁瑶面前的《花集》,道:“老太太、太太,都知医理、药理可救人,但反之何曾不也能害人的?当日是海棠用这书上的方子救了大嫂,如今还是用这书中的方子医治仅哥儿和大姐儿,可见救人和害人不过是一念之间,只该问人心,同书有何干系?怎么就说这书就是害人的东西了,有了这书的人就一定是有下作害人的心的。先不说那香鼎里的是否真有那些个yin秽的东西,还是有待商榷的,但老太太、太太往前想,自海棠进我们府来,她用过什么这里头的什么东西害过人了?”
霍老太君默默回想,要说起从袁瑶进府起,都是他们一而再地给她委屈与不公。旧年时,那场五皇子的叛乱,袁瑶母子因官陶阳险些丧命当场,可当时她却一心要维护官陶阳,逼着袁瑶生生忍下了这口气。而后,因霍荣和霍榷沙场失利危及镇远府,就在家中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也是袁瑶只身进宫,一力担下所有,才让镇远府转危为安,可他们却为自保而弃袁瑶而不顾。
也是袁瑶福大命大,今时今日袁瑶所得一切,都是袁瑶自己挣来的,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霍老太君也曾怨过袁瑶,在官陶阳死的那日,袁瑶不该帮着宋凤兰助纣为虐。
可要是换她来做袁瑶,在知道官陶阳曾经害过自己,怕不但只是帮着宋凤兰,而是直接自己就下狠手把官陶阳往死里弄了,再连俍哥儿一并斩草除根了。
然,袁瑶却没有这么做,还善待俍哥儿。
说起,也只有他们一家子对不起袁瑶的,还真袁瑶没有用过什么下作的手段害过谁的。
想罢,霍老太君点点头道:“嗯,老二家的不是那样的人。”
霍夫人真是没想到霍榷会这般维护袁瑶,而不顾身为亲身母亲的她,霍夫人真是恨得不得了,指着那香鼎道:“这鼎中的东西,可是林太医都确认过了的,难不成一个和她素不相识,毫无恩怨的太医,会诬陷她,害她不成?”
霍老太君却冷笑道:“这世上你虽同某些人往日无恩无怨,可却是耐不住利诱,受了人蛊惑的。”
霍夫人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霍榷不禁给霍夫人提了个醒,道:“太太这事儿不回一声公爷,真的是好?”
“这不过是后宅内院的事儿,公爷每日在朝上已是耗费了心血,那里还能管顾得了这许多的。还是你担心你娘会处事儿不公,冤枉了你媳妇的?”霍夫人气得不轻道。
而在上房外头的巧喜听到了霍榷这句话,到底是机灵的,慢慢隐如了人里,就要往院外去的。
可到了漱墨阁院门口,就被霍夫人带来的屠家婆子和姚大娘给拦下了。
屠家的婆子冷笑道:“半夜三更的,巧喜姑娘这是要那里去?”
巧喜乖巧地给屠家婆子和姚大娘蹲福,笑道:“这不是佑哥儿见喜了,正哭闹得厉害的,我瞧着平日里我们佑哥儿最是喜欢和芷兰院里的小老虎一块玩的,许是见了小老虎就不闹了,我这不是去抱小老虎过来嘛。”
早就听说西院养了只老虎,没有不绕着走的,屠家婆子自然也是怕的,不说霍夫人有交待,就没也不能让巧喜去抱老虎给弄来的,想想都觉着慎得慌。
屠家婆子勒令道:“巧喜姑娘就不要忙了,上房里头的事儿不说清楚,谁也不能出这门。”
巧喜一听就急了,“屠婆子这里可是西院,不是你说不能就不能的。再说了,我们佑哥儿可是病了,要是因的你冲撞,出了什么事儿,你可担得起?让开。”说着,巧喜就要往外冲去。
屠家婆子扬手就把巧喜这么个小丫头给推倒在地了,“小蹄子在我面前也敢耍泼?我告你,今儿我就能说西院的事儿了,谁敢往我这冲的,就是打死了,也没人敢说是我的不是。”
姚大娘上前道:“得,你们都是听见的,这话可是屠家大娘说的,我可没说过。我也只听太太说让我们守住漱墨阁的,可没说要闹出人命的,到时出了事儿你们可别赖在太太头上,说是太太说的。”
屠家婆子的气势一时就没了,指着姚大娘,“你……”
可不等她说话了,宋凤兰就从东厢房里出来,“我当是谁那么大架势的,原来是屠赖头的。哼,得了鸡毛就当令箭的,什么东西。‘谁也不能出这门’?今儿奶奶我就出去了,我看你们谁敢拦。”
跟着宋凤兰到西院来的东院丫头婆子虽比屠家婆子她们少,可宋凤兰是主子谁跟跟她动手的。
所以宋凤兰往前一站,屠家婆子自诩是霍夫人的人宋凤兰也是要忌惮的,故而她虽不敢动手,但她敢挡。
可就见屠家婆子才挡宋凤兰跟前,就被宋凤兰身边的人上前就是一顿打的。
霍夫人的人想上前去帮忙,却被姚大娘给喝住了,“你们要做什么?这个是大奶奶,是主子。”
于是,便没人敢动了。
屠家婆子被打倒在地,满身上就觉着东受了一拳,西挨了一脚,不住的大呼惨叫,却没半个人来救她的,她只得向宋凤兰求饶,“大……大奶奶……饶命……”
宋凤兰冷眼瞧着,看着屠家婆子得打得不成人形,最后她想一个粗壮的婆子递个了眼色,就听咔嚓一声闷响,屠家婆子的脚不知被谁给踩折了,扭曲成另外一个样子。
姚大娘知道,这屠家婆子仗霍夫人的势欺压宋凤兰的人,早有耳闻了,心道:“如今虽说二奶奶当家,没大奶奶什么事儿的,可就是这样二奶奶也没敢动大奶奶的人,可这屠赖头的却敢在处处为难大奶奶的人,今儿宋凤兰得这机会,屠家婆子只折条腿算是得便宜了。”
而就在宋凤兰大闹之时,巧喜已悄悄出了漱墨阁,往正院里水乡姨娘的小北院去了,因着霍荣就在那里。
巧喜敲开小北院的院门,里头出来一婆子,巧喜道:“我们二爷让我来回公爷,太太说公爷给的香鼎里有害我们佑哥儿得了病的香药,二爷跟太太说不清楚,就打发我来请公爷过去。”
守门的婆子一听事关公爷最喜欢的孙子佑哥儿得病了,也不敢怠慢的,顾不上上房里已经熄灯,让丫头在窗外轻声唤醒了水乡。
水乡听了丫头婆子的话,赶紧就把霍荣给叫醒了,再叫了巧喜进来。
巧喜把知道的从头细细一说,霍荣眯着眼睛忖度了一会子,这后院的事儿,还是儿子屋里的事儿,他的确是不好贸然干涉的。
霍荣也是深知“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的道理的,只道:“我知道了。”
这把巧喜给难住了,本还要说话,却见水乡给她打眼色,让她先回,巧喜也只得回了。
与此同时,在漱墨阁上房里,霍榷见霍夫人不听劝,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霍夫人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儿,霍榷也想借此机会看到清楚霍夫人到底想做什么的,便道:“既然太太要执意说道清楚这里头的事儿,那今儿就说吧。”
“好。”霍夫人一拍炕桌,道:“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是我不顾你媳妇的脸面了。我也原以为你媳妇也是个好的,有个人说她懂这些个不三不四的手段,我还不信的,因此当初你那韩姨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发疯了污蔑陷害你媳妇,我也不成怀疑过。那是有一日,你媳妇请来的明过大法师,从我们家里出去时,给路过的弘昌侯夫人无意中给瞧见,来家里通说,这明过法师似乎是当年害过太子府宠妃的那个道婆,说当年那案子玄乎离奇得很的,如今都查不明白的,说我们家怎么就和这么个东西沾带上了?也不怕说不清楚当年的事儿的?”
当年的太子可非如今的祯武帝,而是先帝另一位宠妃所生的皇子。
旧太子秉性极好,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深得人心,可如此好的人却经不住后宫的争斗而落败,被夺了太子封,禁在封地最后还是给赐死了。
这事儿当年闹的挺大的,起因正是太子府里的宠妃被人加害而死,死状极惨,且十分怪诞,而害人者正是一位在京城贵妇间传的神乎其神的一位道婆。
只是事发后,那位道婆也离奇失踪了,所以当年那案子到如今还是悬案。
今儿听说明过师太竟然就是当年那位道婆,袁瑶和霍榷都十分惊诧的。
霍夫人接着道:“我听了,没有不害怕的。那些个道婆最是会蛊惑人心的,可瞧着明过法师虽面目可憎,到底心底还好,我不能错怪好人,便有心要到南山寺去一试她。不曾想,真让我给试了出来,明过当日便畏罪而死了。”
话说到这,霍夫人无不愤愤的,又道:“我又想老二家的同这么个心术不正的交好,正所谓近墨者黑,会不会也学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便又想起在寺里的韩姨娘来。这韩姨娘平日里虽是个不检点的,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可到底也是个怕事儿的,没得当日出事儿,她谁都不敢冤枉,好端端地就冤枉了老二家的,要说起来当时王姮待她比老二家的待她更坏,这韩姨娘怎么就疯魔了一般就指说是老二家的了?这里头你们不觉着有蹊跷?”
霍老太君皱了皱眉。
霍榷也不作声,面上没多余神色。
袁瑶依旧默默的,只是看霍夫人的眼神,让人以为她不过是在看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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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突然发难(八)
霍夫人的步步紧逼,不但没让袁瑶有一分一毫的慌乱和愤愤失态,反而安之若素地看戏一般地看着霍夫人。
这些说的话有几分真,怕是没人比霍夫人她自己更清楚了,故而袁瑶这般看她,让霍夫人有些恼羞成怒,扬手又要打袁瑶的,“看什么看,好个不知羞愧的东西,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霍榷为子,不能拦父母的教训,可他又不能看着袁瑶再受打的,所以他挺身上前用自己的脸面受下了霍夫人的巴掌。
“啪”的一声,打完霍夫人自己就惊叫了起来,“阿榷。”
要不是自己去受了,也不知道霍夫人竟然暗中下了这等狠手,霍榷只觉着面上一阵刮疼,少时便有血色溢出皮面了。
“二爷。”袁瑶亦是没想到,忙掏出丝帕盖在霍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