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回头,却仍然是一片虚无。远处朦胧的灯火照得这座天台影影绰绰的,月光凄清冰冷,就像一张死人的脸。
他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在这楼顶的天台已经不少日子,王坚早已经知道这里跟他所熟知的世界不一样。先不说别的,光是那个比微信启动画面上的那个大月亮还恐怖的月亮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王坚除了自言自语的声音之外,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寂静,只能孤零零的看着楼底的人山人海,却根本无法听到他们所发出的任何声音。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后又一阵风吹来,他一时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可转瞬间他突然想到这个世界是没有风的!所以他猛的转过身子,毫无预兆的一拳打了出去。
可让他每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猛然爆发的一拳不但打了空不说,反而他自己的胸口却中了一记重拳,接着他倒飞了出去,在地上像一颗弹子似的翻滚了很远很远。
王坚趴在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是谁?”
“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那个声音再次毫无预兆的传来,却让王坚的听声辩位彻底失败,他别说找到这个人了,就连这个声音到底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他都弄不清楚,只能一脸戒备的摆出防御姿势做好战斗的准备。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缓缓飘到了王坚的耳朵里:“你不该来这里。”
“到底是谁!出来!”王坚胡乱的挥舞的几拳:“出来!”
而突然间,这座王坚坐了很长时间的天台像是幻灯片似的切换了起来,周围的景色化作了浮光掠影。王坚惊讶的伸手想去触摸,可却仍然一无所获,只能任由自己站在像是科幻电影中时光隧道似的场景中,满脸无奈。
不多一会儿,周围的场景不再是那个荒芜的屋顶,而是变成了一座陡峭的悬崖,悬崖的一边是苍茫云海,而另外一边是茫茫森林。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声音的王坚的耳朵里霎时间就被各种声音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有虫鸣鸟叫的声音,有溪水潺潺的声音,有风呼啸而至过的呼呼声也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草木声。有远远传来的瀑布水流声也有咫尺间的蛐蛐叫。
虽然仍是那个硕大无比凄清冷艳的月亮,可这月光映在这里时却觉得生机勃勃,哪怕连王坚自己都觉得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王坚仰头冲着周围喊着:“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不不不,是你带你自己来的,你没有发现么?”
王坚这次突然得到了声音的具体来源,脑袋一瞬间就转了过去,可这一转过去不要紧……他差点横膈膜都给笑断了。
因为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画面——一只脑袋大、身子瘦弱的跳跳虎似的老虎,正以一个睡美人的姿势躺在悬崖边,爪子上夹着一根烟鼻孔里正喷着清凉的青烟,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朵月季花,抽一口烟闻一下花……这造型、这姿势、这表情这抽烟时销魂的眼神和这闻花时猥琐的神态……“你是屌毛……”那老虎抽了抽鼻子,瞄了王坚一眼:“你敢不敢不用这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我。”
王坚倒退一步,一只手捂着嘴:“对不……起,忍不住,我很好奇……你这种奇怪的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很明显,你已经适应了这个超现实的世界。”那很恶搞的老虎换了个姿势,用屁股对着王坚,尾巴甩来甩去:“你懂超现实是什么么?”
王坚默默的摇摇头:“啥……”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老虎抽了口烟,吐了几个烟圈:“就像我这样。”
“你那是月季。”王坚指着老虎手上干巴巴的花:“别以为我不知道月季。”
“蔷薇科……蔷薇科。”老虎摆摆手:“月季也是蔷薇的一种。说到这个,我是在跟你讲花的问题吗?”
王坚看了看周围,然后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心内的一首歌,瞬间开起花一朵。”
“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的整个见过的世界的一个集合体,这里面么……你可以看到一切你看到过的和没有看到过的,但是单凭想象能想象出来的。这就叫超现实世界,简单说,你做了个梦。”老虎兄用它锋利的爪子扣了扣鼻屎:“但是如果你醒不过来,那你就成植物人了。”
王坚点了点头:“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操,你张开眼睛看看,我是老虎啊。”老虎兄拍着自己胸口的硬毛:“我是你心内猛虎。”
王坚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呵呵一笑……“呵呵?我呵你妈了个逼!”老虎兄呸了一口:“我这么瘦,还不是因为你这根屌毛没有给我喂吃的。”
“这跟我有关系吗?”
老虎兄似乎没有听见王坚的话,自顾自的说着奇怪的话:“按照冰山理论,其实我才是百分之八十的你,但是你看门也看的太好了,我就没出来过。”
王坚一愣,指着老虎兄哈哈大笑:“我的潜意识就是你这样子?难道我是个小品演员啊?”
老虎兄扔下花和烟,慢慢的踱到了王坚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在他身上闻了闻:“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人渣的味道。”
“人渣?”
话音刚落,王坚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了,他直挺挺的站在那,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不是别人的,就是曾经那个让王坚一怒之下拿下首杀的小碗儿的尸体。
“你要干什么!”王坚一下子就暴怒了,但是身体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弹。
老虎兄慢悠悠的踱到小碗儿尸体的面前,然后一口一口的开始啃食那具尸体,并吃到一半血肉模糊的时候,它突然抬头看着王坚:“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如果当时是我而不是你,她不会死。你这屌毛压制我,限制我。我是什么?我是你的自然规律,我是你心底的欲望啊。你违背自然规律?该死。”
说完,老虎兄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具尸体突然消失,而接着则是天然二的出现,老虎兄围着天然二绕了两圈,然后戏谑的看着王坚:“你看,她看上去也很美味对吧。”
王坚眉头皱了起来,浑身的青筋全部爆了出来,用力一挣。这力道,哪怕是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子也绝对奈何不了他,可是现在他却根本束手无策。
“嘿,屌毛。”老虎兄笑着说:“你在我面前挣扎什么呢?我是百分之八十的你,你是百分之二十的我哎。”
王坚粗着脖子用力的挣扎着,并没有回答老虎兄的话,只是眼睛里充满的一种暴虐。
“看来你还是不懂,你越暴躁我越强壮。”
果然,老虎兄现在不再是那种火柴头的形状了,身体愣愣的膨大了一圈,身上那黯淡无光的皮毛也开始迎着风猎猎而动了。
接着老虎兄眯起眼睛,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咬在天然二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王坚一头一脸。
“很美味哦,屌毛。”老虎兄舔了舔嘴唇:“你很生气吧。”
看着躺在地上的天然二,王坚却突然安静了,他沉默了一阵:“这是假的,你还真把我当傻X呢?”
“你就是个傻屌。”
老虎兄说完,王坚突然能够动弹了,而地上的天然二也消失不见了,接着老虎兄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大哥……”老虎兄突然蹿到王坚的面前,噗通一下跪在了王坚的面前,脑袋在王坚的裤管上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哥……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王坚被他这反反复复的给弄迷糊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虎兄突然往后跳了几步,声音变得浑厚了起来,嘴里发出不清楚的呼噜声,接着体型像是充气娃娃似的急速膨胀。很快,一只强壮的,巨大的猛虎出现在王坚的面前,眼睛里闪着茵茵绿的幽光,长长的牙齿露在嘴唇之外,长满倒刺的舌头轻轻刮着地上的一块石头,发出沙沙的渗人响声。
“哦,屌毛。”老虎兄一口咬碎一块青石之后,扭头对王坚说:“我要自由!自由!”
“不可能。”王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一天没死,你一天不可能自由。”
“不不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就死了。”老虎兄把脸凑到王坚的面前,这离近了之后王坚才看到,站在这只老虎面前,自己只有它的四分之一大。无论从它的眼神表情亦或者是那银白色的大牙齿上都能看出它的危险。
“放我出去!”老虎用头撞着王坚,把他像皮球一样的来回踢着:“我要出去!”
但是王坚每次都会稳稳的站起来:“不可以,你出去会出事的。”
他说完之后,老虎突然背对着王坚:“我们来单挑一场,谁赢了谁留在这。”
“我才不跟你打呢。”王坚背着手就往前面走:“输赢对我都没好处。”
“大哥……大哥。等等我呗。”老虎兄屁颠屁颠的跟上了王坚,撒着娇的说道:“你说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我出去咯,人家很乖的啦……”
王坚扭头摸了摸它的脑袋:“别想。”
老虎兄一听,急的原地抓耳挠腮顺便原地打转。王坚其实已经摸清楚了这厮的规律,这家伙根本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如果按照操作等级的话,这野性难驯的老虎,只是排在王坚之下的顺位第二。
“我好痛苦啊……”老虎兄的眼泪又下来了,它趴在王坚的面前露出肚皮:“如果你放我出去,我会让你享受世界上所有的荣华富贵。”
“不需要。”王坚索性坐了下来,看着这只大家伙卖萌:“我不喜欢你。”
“可是我好爱你的啊……你不能这么伤我的心,我真的已经改的,真的改了……”说着,老虎兄开始跳起傻乎乎的小熊舞,接着在凭空出现的几个火圈里来回跳着,还骑自行车:“你看你看,我这么乖。”
王坚实在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只能摇头摊手:“我相当不信任你。”
“那你总对自己有信心吧。”老虎兄抽泣着说:“你难道对自己都没信心吗?你这屌毛……不……对不起,我不该说脏话。”
“不,我信我自己,但是我不信你。”王坚摆摆手:“我回去了,我有预感我可能要醒了。”
“别……别。”老虎兄连忙咬住王坚的胳膊,死死扯住他:“那你让我去看一眼好吗……就看一眼。看到你醒过来为止……真的,我就这点要求了,我真的很寂寞。”
看它如此凄婉,老王反倒放心了,毕竟这老虎也是他的一部分,太过绝情了总归是不好的啦。所以老王想了一阵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而老虎兄看到老王点头,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用脑袋蹭王坚,用舌头舔,用尾巴卷,甚至还让老王坐在自己身上好好的让他享受了一把呼啸山林的快感。
不过当它带着老王从悬崖边上跳下去之后,周围的场景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楼顶。
老虎兄站在楼边看着楼底,然后一脸纯良的问:“这就是你看到的世界吗?”
“是吧。”王坚坐在它旁边,点着烟:“挺漂亮的世界。”
“真的太让我羡慕了……”老虎兄叹了口气:“一定很精彩。”
“是的,很精彩。”王坚笑着点点头:“不过,你也只能看看了。”
老虎兄扭过头盯着王坚,很久很久,然后突然说:“我突然想出了一个新玩法。”
王坚一愣,扭过头:“什……”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从他脑袋顶上罩了下来,接着一人一虎在天台上玩命的搏斗了起来,尘土飞扬……直到天台上那扇一直被锁住的门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时,王坚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撇撇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呢喃道:“新玩法,哼……”
他转过身走向门,身后一条斑斓的尾巴在甩来甩去,而他的眼中一抹幽深的暗绿在黑漆漆的夜空中划过了一道显眼的光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