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傍晚,一个多月间,春天就来临了,天气咋暖还寒,而沿街的柳树却开始吐露嫩芽,本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却隐隐听见鼓角争鸣、金戈铁马、血雨腥风。
丹青带着小白和黑龙刚来到南疆,还没进入夜煌山庄所在的丽州城,便听说这块大陆西北方的彪悍大国鬼戎前几日派兵袭击了南疆与鬼戎边境线的彝人部落。
如此一来,鬼戎在大禹和南疆两个地方双线作战,可见兵力强盛。
据说,鬼戎太子之所以要同时攻击大禹和南疆,是因为有一天有个小贼在太子的洗澡池里撒尿,太子非但没逮到那个小贼,而且让那小贼跑到了南疆。
于是,太子咬牙切齿,夜不能寐,连夜赶出来一个作战计划递交鬼戎圣皇,便从床上跳起来,亲自带兵奔赴了南疆边境,攻击了入侵南疆的第一个敌人彝人部落。
怎奈终究是双线作战,有些吃力,没能一举攻下。
但是鬼戎兵力强盛,早晚得赢了这一仗。
彝人部落的酋长派人跑到丽州城的夜煌山庄,向大国师求救。
大国师忌惮鬼戎势力,更担心大禹朝廷猜忌他木衣氏族兵强马壮,暗自准备谋逆,并不愿意发兵去救,倒是让那酋长去大禹皇都,找大禹皇帝借兵。
毕竟,南疆二十年前被大禹吞并后,便是大禹的领土,彝人部落和木衣部落都算是大禹朝廷羽翼下的小鸡仔,小鸡仔被人踩了,还是要找老母鸡救命。
怎奈,那大禹皇族并不是护犊子的老母鸡。
听说,那彝人部落的酋长连夜赶到京城,进了勤政殿,见到了皇帝,结果皇帝却没露面,接待他的是当时在大禹朝廷如日中天的萧王。
据彝人部落酋长带回来的消息是,那日,萧王在勤政殿款待了他一番,那随意坦然的姿态竟然堪比太子。
萧王说:你回去罢,若木衣氏族发兵救你,那么大禹也将发兵,若南疆第一大族木衣氏族都对你们不管不问,又怎劳驾大禹出手?
于是彝人部落酋长浑浑噩噩地在京城待了几天,见识了什么叫繁荣昌盛的大国景象,最后还是一个毛都没捞到,便被打发出了大禹皇都。
丹青进入夜煌山庄的时候,便见到了彝人部落酋长来求大国师发兵的车队。
那些彝人聚在一起唉声叹气:“大禹不发兵,段氏也不发兵,难道等我们彝人部落被鬼戎军队灭掉,大国师才会派兵补救?那时候鬼戎军队说不定已经长驱直入南疆境内,威胁木衣氏族的统治了呢?”
丹青点点头:“有理……那大国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愿意救同为南疆部落的彝人部落,哪里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若那大国师见过段沉渊那阴沉跋扈的样子,说不定会立刻感觉到危机,绝对不会明哲保身,而是会联合其他部落共同抵抗鬼戎军队的入侵。
丹青蹲在夜煌山庄门外,看着扩大的门楼外站着一排排红色铠甲的红衣武士,思忖着自己以一介布衣,怎么才能获得南疆地头蛇大国师的召见呢?
忽然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赤色劲装的青年从门内走出,与其他红甲士兵打着招呼。
“赤将军,您这是去哪啊?”
“为我家夫人采药……”赤炎微微笑着,看起来格外阳光俊朗。
丹青盯着那个披着赤衣的青年,倏然从地上站起:“赤炎?”
数月前,镇南王府谋逆一案,牵连甚广,镇南王府一百余口人全部被杀,王府府兵也被贬为奴隶,送到边境当了戍边苦力。
作为镇南王的亲随,赤炎即便没被祁连山崩塌压死,那么也应该被处死了,可是赤炎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南疆,而且好像成了夜煌山庄的府兵?
没想到千里之外竟然能碰到赤炎这个旧相识,丹青眼睛已经忍不住湿润,心也莫名地痛的厉害,哆嗦着唇,再度喊了一声:“赤炎!你耳朵聋了么?”
这一次,赤炎终于听到了,转过头来,当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黑衣少年正是郁丹青,不由地愣住了,身形也僵硬地,如同柱子一般,拄在了那里。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让丹青意外的情况发生了,赤炎这个兔崽子看了她几秒后,竟然忽地转过身,拔腿就跑。
他跑得飞快,好像刻意躲避她似的!
“兔崽子!连我都不认识了!”丹青立刻追上去:“给我站住!”
黑龙和小白看到丹青追着一个红衣男人跑得飞快,不由也追上去。
丹青正在奔跑,忽然身边刮过一阵旋风,一个黑衣虬髯大汉肩头扛着个三岁小和尚,冲着前面一个红衣青年就追了上去,速度快的让人咋舌,瞬间就超越了丹青。
丹青加快速度,在街角拐了个弯,前方传来黑龙的大喝:“死东西……没听到我家公子叫你么?跑啊,你再跟老子跑啊……”经过这千里的跋涉,黑龙和丹青相处久了,已经不再自称吾,而是老子了。
只见赤炎已经被黑龙扑倒在地,满脸络腮胡子的黑龙肩头扛着小白,一屁股坐在赤炎脊背上,压得赤炎脸红脖子粗,脖颈的青筋都突突的。
丹青过来,弯腰不断地喘息:“赤炎,你,你,跑,跑什么?”
赤炎趴在地上,被黑龙的臀狠狠地压住腰,埋头在双手上:“郁夫人,你,你为何要跑到南疆来?你……你不该来的……”
丹青冷笑:“我怎么就不该来?”
赤炎叹口气,却闷声不吭。
丹青喝道:“黑龙,给我揍,揍到他老实交代为止。”
于是黑龙真的挥拳揍了赤炎。赤炎被揍得嗷嗷大叫,终于坦白从宽:“郁夫人……大家都已经被南疆段家收留了……咱们的人,都在南疆了……”
丹青恍然大悟。
孤光启母族是南疆的段氏,孤光启在京城含冤死了,他府里的人如果能活下去,必然投奔孤光启的母族——南疆的段氏。
“嗯……我知道了……还有谁也投奔了段氏……”
赤炎又开始不说话。黑龙给了他一个爆栗,赤炎抱着头支支吾吾道:“荣恩,影子卫,兽营都来了……当然……”赤炎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名字:“主子们也在。”
郁丹青宛若遭遇了一道雷击。“主子?你竟然认了别人为主子?谁是你新主子?而且还有好几个?你想变身三姓家奴还是百姓家奴?你主子刚死你就投奔了新主子,还叫的那么热切,你没有羞耻心么?”
赤炎睁大眼,垂头丧气地道:“别骂了,我主子自始自终就一个,那就是我家殿下……”
郁丹青终于不再连珠炮地骂了。
她觉得喉咙干干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耳边似乎消去了所有的声音,就连眼前花红柳绿都顿时失了颜色。
她赶赴千里来到南疆,为的是谁?
她心中的谜团和不解又因为谁?
不都是一个他?
郁丹青心底已经猜出了大概,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孤光启么?”
“嘘……”赤炎小声道:“现在主子改名换姓,乃是这世上最大的钱庄海纳钱庄的主人……段夜凰……”他四周看了看:“夫人若进夜煌山庄,还是由我带入吧……您也算是夫人,流落在外大半年,早该回来了……”
黑龙从赤炎身上站起,略微有些激动,不过活了千年的黑龙早已经波澜不惊:“很好,很好,就说嘛,那小子没那么容易就死了……既然如此,我们也用不着探寻巫蛊之术将他从地狱唤醒了……”
郁丹青和小白被带到夜煌山庄的一个精致的花厅,一路上赤炎跟丹青讲了许多。
原来,那日山崖崩塌,孤光启并没死,而是被黑魃救出去了,黑魃带着昏死的他投奔了南疆段王府。
段王府自从二十年前被灭,已经被大禹削去了王府建制,以前的段王府夜煌山庄如今则是大国师府。
孤光启的外公段老王爷曾经爱女如命,看到女儿惨死异乡,外孙负伤归来,气得拍桌子大吼:若今后南疆复原,段王府东山再起,必要大禹孤氏偿命。
段老王爷接收了孤光启,可是段老王爷被女儿和外孙的事情所伤,再加上年龄大,不久便一命呜呼了。孤光启的舅舅继承了段王府,便是如今南疆大国师。
大国师的性格就是三个字——怕事儿。本来怕孤光启身份暴露,得罪大禹朝廷,要把孤光启赶出南疆,却又贪婪地想借助孤光启手下的钱庄养兵,既猜忌敌对孤光启,又少不得倚靠他的财势,又担心孤光启会带着他的私兵占了大国师府,便让孤光启改名段夜凰,对外称为段家流落在外如今归祖籍的私生子。
听着赤炎的讲述,丹青淡淡地点点头,只是心底有些疑问不得不说:“既然你们在南疆安顿下来,为何却单单将我撇到一边……这大半年,难道他从未找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