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在乎一个野种。”温宁宴提到这个哥哥,脸上确实没什么所谓的,“只是宁贵妃之前答应了他,现在又答应了我,这让我更好奇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事了,我想,应该不是只是什么抛妻弃子这等无聊事吧?”
宁贵妃娇嗔一声,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温宁宴身上,透过珠帘,她也没怎么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也不在乎,“你们两个兄弟,就你遗传了你父亲。”
……
临漳院内。
能文能武缄默不语地站在一名男子两边,足以让他两腿发软,更不提前面这位高立孤拔,面无表情的男人给予他的压迫感,他真恨不得给这几位爷跪了。
那郎君看着有一副好皮囊,可方才问他的每一句话,都无形之中将他那日的所见所闻全部套了出来。
“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小的上有下有小,请郎君放过我……”
他哪知道今日刚出摊,就被这两个双生子压到赫赫有名的崔府去,还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我不难为你。你怕什么。”崔决居高临下,单单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足以让摊贩喘不过气。
他哪敢说别的:“小的不怕……”
“罢了,送他离开吧。”崔决的眼底发冷,短短半日,他几乎将长安城翻了个遍,那日灯会人实在太多,除了查出几个好似见过徐燕芝的摊贩,就是这个卖给她面具的汉子了。
这样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必须多加一些人手去城外她一切可能的去处搜查,目前父亲那边还不知道她离开,若他知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但崔决在意的,自然不是崔瞻远的想法。
他的眸光凝落在桌案上的一封信上,那封信的旁边,还有一个绣了几朵桂花的绸帕。
一想到信的内容,他就头疼欲裂。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心里仿佛藏着一头猛兽,正冲不顾一切地撞着牢笼,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有文愧疚于那日在萃香楼碰见的不对劲的表姑娘没有什么表示,他要是再细心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出这些差错了。
“三郎君,你的手……!”
有文看到,崔决正在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捏碎了茶杯,滚烫的茶水从他的手中缓缓流下,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微微变淡了色。
就在此时,周蒙接到守卫来报,火急火燎地跑到崔决面前,还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脸朝下摔到地上!
“三郎君,有人在府外想要见你!是之前被逐出府的庞青,他说是……看到表姑娘了!”
第41章 追捕
崔家这片宅邸, 占了广康坊大半的地。
平日前来拜访的,无非是些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还有挤破头也想进府的、总能编出连串的亲缘关系的无赖们。
守门的下人看到一身素褂的人靠近大门, 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这应该又是来攀亲戚的。
“走走走, 别往这边靠,我们这里不招人, 也没有要接济的亲戚!”
“是我, 是我,陆大哥!”来人被推搡了两下, 依旧不怕死地拥上去, “我是庞青, 你忘了吗?之前在三郎君身边的那个。”
“庞青?”姓陆的下人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缓缓收了手,“之前不是被赶出府了吗?”
“哈哈, 是啊, 犯了点小错,陆大哥, 我这不是来将功补过了吗?”庞青被逐出府之后,果不其然再没了去另外府上做活的机会, 走投无路下, 他找了一份拉货的零工,每日在长安城与附近的城镇来回搬运货品, 比崔氏三郎的贴身小厮不知道累了多少倍, 重中之重的是, 钱最起码少了九成。
不过今天,他自知转机到了。
“之前是犯了一些错误, 这不是我来将功补过了吗?”他咬牙塞了一贯钱给那看守,“小的最近手头紧,这是我唯一的底了,我就想见一见三郎君,有急事!”
陆看守掂量了这串钱币,说道:“三郎君?你疯了?三郎君是你我说见就见的吗?再说你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庞青忍痛又拿出几块碎银,“陆大哥,行行好,你也知道我离了崔府之后过得生不如死,您帮我找找周蒙呗,以前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钱到位了,陆看守眼睛一转,终于松了口:“我帮你去问问,不过人家现在可是三郎君的贴身小厮,出不出得来就另说了。”
“您再跟他添一句,是表姑娘的事!”
“表姑娘?你不会又在骗人吧?”陆看守将那贯钱放进自己的口袋中,下意识地问他。
在短短半日内,崔决就派人在城中寻找表姑娘的身影,明察暗访皆用了个遍,说来也可笑,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人们,长安城几乎是人尽皆知,崔府走丢了一名表姑娘。
“我骗你做什么,快去说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陆看守看庞青说得不像假话,立刻跑着去找周蒙。
不知是今日天公不作美,还是心理作用,崔府大门上悬的灯笼,都显得阴森森的。
过了一会,姓陆的前来通知,“赶紧进去,三郎君在等着。”
庞青喜不自胜,连忙点头:“谢谢陆大哥,等我这事成了,定少不了你的!”
周蒙是过来接他的,庞青虽然对崔府很熟悉,但如今这等身份,也是被别人领着去临漳院的。
庞青看着如今的周蒙,想到之前他也不过是帮自己打下手的二等小厮,心里就酸溜溜的。
周蒙两头跑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对庞青说:“对郎君切莫说谎,不然的话,你、你知道后果的……”
庞青看着周蒙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心中鄙夷,嘴上却直道好。
“我怎么会对郎君说谎?周哥,您放心吧!”
进了临漳院,庞青看到能文能武站在崔决面前,他来不及再去感受久违的气息,小跑到崔决面前跪下,“三郎君,小的庞青,特来将功补过,我在距离长安城以西开外三十里左右的地方的一个茶摊上看到表姑娘了,我看到她和一群胡人在一起!”
崔决为自己包扎的动作一顿,紧抿着唇,终而似是从喉中逼出来了几个字,“胡人?”
“千真万确,她和几个胡人有说有笑的,”
崔决就这样盯着庞青,眼也不眨,
“可还听到了什么?”
“有、有!”庞青又道:“我听见,他们为表姑娘之后要去哪里,表姑娘说,要北上去肃州!”
说罢,他用包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崔决,却在看到崔决嘴边那抹冰冷笑意时,吓得心脏一缩。
庞青低下头,不知表姑娘到底如何惹上了三郎君,并且是每一次,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每一次三郎君的怒气,都是由表姑娘产生的。
此时此刻,又有一名他从未见过的人进了院子,递给崔决一份文书,说道:“三郎君,您之前让我查的那日西市所有进出的本地商贩、胡人、游客都查妥了,请您过目。”
崔决一手拿下文书,点了几个穴位,止住伤口的血,冷声道:“备车,先去庞青说的那间茶摊。”
这种关键时刻,临漳院的人自然不是吃干饭的,马匹选择的是最上乘最好的一种,崔决雷厉风行地带上一行人准备驱车前往,只是他刚要上车离开,就见一黑脸汉子拦住马车,能武刚要起身驱赶,却发现这汉子一脸煞气,十分不好惹,再一瞧,发现此人是家主身旁的人。
袁驾冲崔决行礼,语气硬邦邦的:“表姑娘的事,家主知道了。”
“表姑娘不见了,确实是我的责任。我甘愿受罚。”虽然崔决知道让父亲知道的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并不是担心这事的时候,既然已闹得满城风雨,他不怕挨罚,只想快些去那个茶水摊,见到她,抓住她,把她带回来。
其他的,他没有任何兴趣。
袁驾道:“三郎君误会了,家主大人并未说什么,只是将我借给您差使,三郎君,若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安排,袁驾定当竭力相助。”
崔府里的人都知道,袁驾多年以来,一直是崔瞻远的贴身侍从,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只听崔瞻远的话,只有崔瞻远能够安排他的行动。
不过这次居然把袁驾派了出来,可见崔家主是有多么重视表姑娘。
崔决并未多看他一眼,抬腿上了马车,袁驾也不打算接着说,快速备好马匹,跟在他们身后。
马车上,崔决仅用一会儿就筛查完了可疑的胡人,初步锁定了目标。
虽是快马加鞭,但离庞青所说的茶摊还有一段距离,崔决便从车中的暗箱里取出一副棋盘。
他素来节欲自克,喜欢靠坐隐来缓解情绪。
他现在能目视着一些,不用再从棋瓮中反复摸索。
但每落一子,他的心就沉重一分。
他这次执白子,包围黑子后,又被黑子的击破,翻来覆去,黑子白子竟然互不相让,有时双方都已到强弩之末,却又能绝地反击,几轮下来,输赢还未定。
这已经超出了他平日下棋的时间。
崔决是大家出身,君子六艺九思自然通慧,但对于对弈来讲,也非圣手,尤其是一人分饰两角,要分成两个不同的思想来对弈抗争,难度更要再走一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所谓的前世的他,对他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深了。
他不能再这般下去,等到找到表姑娘,他定要找个办法将那人除掉。
崔决不和他一样,在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他几乎很少与他对话,几乎无视他的存在。
说来可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又能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最终,崔决自叹了一声,将棋盘收好。
他握住徐燕芝上次塞过来的手帕,终于在凝思后,一行人来到了这间茶铺。
在跟摊主问了一些话之后,确定了马车离去的方向之后,崔决等人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崔决觉得,以张乾的性子来看,不是不能收留表姑娘。
但是如何收留,这就让崔决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
娶是妻逃为妾,甚至连妾都不如,表姑娘这般举措,倒是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得很。
他不理解,她都能对一个认识几个月的人用情至此,却不愿跟他说一声道别。
他定要亲自问她,听她那素来愿为人着想的心,能言善辩的嘴是怎么为自己辩解的。
崔决的人虽然是后来的,但他们所用的都是最精良的马,无论徐燕芝是乘着那辆胡人马车北上,还是另寻别路,都会在他们之后到达。
他们一行人已经驻扎在通往肃州的必经之路,布下天罗地网,静静等待着。
崔决等人旅居在这里唯一的客栈中,等了将近五天之后,崔决已经在房间中待着够久,依旧没有徐燕芝的任何消息。
他的心情不免烦躁,又派了一些人去周围寻。
如今世道太乱,一个女流在临近边地的地方独自乱转,十分危险。
……真是为了张乾豁出命了。
又过了三日,崔决在下楼时,他手下的人火急火燎地向他汇报:“三郎君,拦下那几辆马车了!”
崔决心中一荡,连忙跑下楼梯,看到包子铺前面的人顿时一愣。
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并在看到那人时,有着风雨欲来之时。
背影似她。
见少女正弯着腰,一边逗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猫,一边跟旁边卖包子的摊贩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