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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男人似乎气的不轻,半点没有回应的意思。

月梅也不敢再多说了,万一男人忍不住气,直接提起她给扔了咋办。

可是又端不动木盆,瞧着他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转身,便干脆坐在了锅门口的小板凳上。卷了袖子裤脚,直接把左脚放进了热水盆里泡上了。右脚伤的是脚脖子,手扶住包扎好的布,也慢慢的把脚放了进去。

冷倒是冷的,不过热水温度适宜,双脚一放进去,简直通体舒适。

男人听着哗哗的水声,没有转头,却是睁开了眼。

月梅。

她居然叫月梅。

乡野之地,突然冒出一个一点不像村姑的女子,而且叫月梅。

到底是谁派她来的?

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月梅洗好脚,见男人还背着身,也没敢再多说什么,更是不敢邀请他进屋了。倒了洗脚水,拎着木盆一跳一跳的回了茅草屋。

一夜哆哆嗦嗦,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月梅醒的很早,估摸着还不到辰时。一夜努力,此时被子里已经相对暖和不少,她本想再赖一会儿床的,却听到外面已经悉悉簌簌的有了动静。

赖在这儿住着已经够过分了,要是再等人家做好饭了再去吃,那就更过分了。何况昨晚上没吃晚饭,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为了避免一会儿吃不下去男人做的饭,月梅打算起来主动去做早饭。

她是和衣睡的,起来后适应了片刻才觉得好一些,随手拢拢头发紧紧衣裳,发现脚脖子疼的不太厉害了,轻微的用了点力,一瘸一拐的过去开了门。

男人已经起来了,正用着水瓢在淘米。听见动静动作不停,人也压根没回头。

月梅见他似乎又是要煮粥,不由暗想,莫非他只会煮粥?

昨儿吃的粥里有菜有肉,瞧着这人虽然住的不好,但吃的还不错啊。而且昨日在屋里她也查看到了,一个竹篾子里放了好几十个馒头,还有两大袋子米和面,这样的条件,不该总吃粥才对。

“大哥,我已经好多了,我来做早饭吧。”月梅说道,走了过去,“你在外头睡了一夜了,趁着这时间先去屋里暖和一会儿。”

男人停下动作,似乎想了一下,便放下了水瓢。

月梅心里一喜,立刻高兴的走过去。

除了水瓢里正在淘的米,旁边还放了切好的新鲜的小青菜,鸡蛋两个,烟熏肉一小块。这么多好东西,拿来熬粥可真是可惜了。

月梅忍着刺骨的凉,麻利的淘好米放到了一边,然后问男人,“大哥,我可以用着这些菜,做点其他吃的吗?我瞧着屋里有小麦面,我摊两个鸡蛋青菜饼好不好?我只放一点点油,绝对不浪费,这样吃可顶饿了呢。”

男人点点头,进了屋,转眼舀了小半瓢小麦面过来。

用眼神问月梅,够不够了。

月梅忙笑道:“应该够了,我只用吃一块就好,大哥可以多吃点。”

哎,身在屋檐下,比当初做丫鬟时候还惨。

男人没啥反应,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月梅听着好半天没动静,想着他怕是躲屋里暖暖了。这外头实在是冷的紧,也不知道昨儿一夜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可别冻着了。洗漱好后,想着这些,月梅手上动作便也快了,这儿只有一个碗一个水瓢。她先打了两个鸡蛋,青菜切的细细碎碎,加上面和水拌成面糊糊,最后按估计撒了一些盐巴。

舀了一点点的猪油,等油化了便倒入拌好的面糊糊,一个木头勺子一双筷子,月梅十来分钟的功夫,在艰苦环境下摊了四五张油饼。

香味扑鼻,月梅自个儿都险些要流口水。

一共摊了六张油饼,洗好了装面糊糊的碗,夹了五张油饼放进去,并着筷子一起送进了屋。男人显然也被香味勾引了,见月梅送了来,二话不说,接过碗筷就夹了一张,吹了两口气,咬了一大口。

月梅看着他,“好吃不?”

男人含糊的点了点头。

月梅笑,“你先吃着,我去煮粥,一会儿粥好了叫你。”

快速刷了锅,加水倒米,烟熏肉切成一个个的小丁,跟着米一起下了锅。盖好盖子添了柴禾,月梅才洗了手,蹲坐在小板凳上吃剩下的那张青菜鸡蛋饼。

已经稍微有点点凉了,不过味道却是十分不错,有油有盐,可比喝粥要强多啦。月梅吃的喜笑颜开,一张油饼吃完,锅底的火烧的正旺,洗了手搓一搓暖一暖,没一会儿锅就开了。

还剩下一部分的青菜这时候下了锅,勺子搅一搅,然后继续煮。

亏了在现代时小时候是在农村的姥姥家长大的,虽然上辈子做了十年的副小姐一般的大丫鬟,这些烧饭的能力都还有。

粥的香气弥漫了小草棚,月梅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叫屋里的人出来。

刚一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出了草棚往外看,远远的,看见有男有女的一大群人,正往着这个方向来。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来势汹汹的?

月梅一惊,身后就有人拽了自己一下。

她回头,看到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拉了一把让他站在后面,自己拄着拐杖迎了上去。

“月梅——”人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后一个瘦巴巴的中年妇人就踉跄着跑了出来,“月梅呀,你这个死丫头,这样大的雪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娘都担心死了啊!”

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知道这是程月梅的娘吴氏。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具身体很明显的,对吴氏有着害怕和怨恨。

☆、第6章

吴氏边喊边往前冲,一头撞上了挡在月梅身前的大胡子。

大胡子人高马大,身体强健,吴氏只觉似撞到了老树山石般,直被撞的后退两步,头晕眼花的几乎站不稳。

“娘!”人群里的程刚挤出来快步上去,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吴氏脑子嗡嗡叫说不出话,抬手指着大胡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月梅。一时也不知道是想高兴还是想愤怒,脸上神情瞧起来格外复杂怪异。

原主不喜欢吴氏,月梅听了三妹程月杏的话,自然也不喜欢吴氏。瞧着吴氏撞人结果自己被撞“飞”了,忍不住露出半个脑袋,好笑的看了过去。

“大妹。”程刚见状,语气不悦的叫了一声。

月梅也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笑,忙敛了容,悄悄挪动一步。

拽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大胡子略微动了动,似是不满月梅的举动,不过月梅抓的牢,他倒也没用力甩开。

“大妹,这样大的雪天,你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很着急?”程刚气道:“且不说娘因为你心焦成什么样,便是爹,昨儿晚上回来坐不住硬要出来找你,一不小心腿都摔断了!还有你嫂子,急得都动了胎气,如今人都起不来床!”

吴氏也缓和了过来,闻言哭道:“是啊,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般不懂事了。这些年叫满村人瞧瞧,我和你爹最疼的可就是你,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这样的天气,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啊……”

母子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恰到好处。

月梅瞧着,跟着一起过来的村民们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很不善了。

“大姐……”

撺掇月梅逃跑的程月杏也走了出来,左脸红红的五个指头巴掌印,头发披散,极为狼狈。

“你这死丫头!”吴氏扭身,赏了程月杏又一个巴掌,“都是你,要不是你撺掇你大姐,她能在这样的天乱跑吗?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瞧瞧我不活剥了你!”

程月杏头一偏,另一侧脸上也添了巴掌印。

她失声痛哭,看看吴氏,又看看月梅,捂住了脸。

“你打小妹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走的,和小妹无关。”月梅最见不得旁人因为自己受累,这会儿忍不住道:“我离开家是自己的主意,若不是你硬要把我送给镇上的地主老爷做妾,我又岂会离开家?”

她对地主老爷有印象,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凸起的肚子直如妇人怀了六个月孩子般。让她给那样的男人做妾,想都不要想!

月梅话落,吴氏脸立刻变了。

“你,你这丫头怎么尽是乱说话!”她慌乱的看了程刚一眼,急急道:“明明是你去了镇上赶集碰到了地主老爷,回家来哭着闹着要给地主老爷做妾,我和你大嫂都劝你不要,为此你甚至把头都给磕破了,怎地,怎地……”

月梅目瞪口呆,这乡下妇人,都这么会睁眼说瞎话吗?

程月梅记忆里的董秀才,长身玉立,俊朗不凡,有着那样的初恋小情人不要,会喜欢上可以做她祖父的地主老爷?

简直笑死人了!

吴氏继续道:“好了好了,娘知晓错了,既然你硬是要给地主老爷做妾,娘答应你便是。只是你也得答应娘,再不能这样乱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鬼才信你的话!

月梅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人群里就有人真信了。

“月梅丫头,这事儿七叔公得说你,打小儿你爹你娘就把你疼的跟命根子似地,他们不许你嫁,那是为你好!你当地主老爷家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且不说那地主老爷年纪比你爹还大,便是他那家里还有九房小妾呢,你若是去了,哪里能有安生日子过?听你爹娘的话,在附近村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你们夫妻一起努力,也能靠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可不比去伺候人要好?”

这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大冷的天,也不晓得里面加了什么衣裳,只看人瘦巴巴的,外头一件青布长衫,只看的人就觉得冷。

一番大道理说下来,说的月梅愣住了。

当初在将军府里,便是二房的二爷对她起了贼心,可那也顶多送块帕子送些零嘴,还都是叫别人以正当理由送的。就是有人想劝她从了二爷,最出格的也就是临死前那一晚月枝上门说的话,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以为这个年头人都该如此的,怎么吴氏和这老头说起话来,不遮不掩,连伺候人都能说了?这个伺候人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伺候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叔公,你误会了啊!

她根本没想要嫁给地主老爷做小好不好!

吴氏则是怪上了说话的程老七,忙没帮上,说了这番话,可不正是叫月梅更不肯嫁了?她要哄骗好丈夫和儿子都不容易,如今还添了这个乱,那回头岂不是难度更大?

她心眼子乱转,一时只囫囵道:“月梅,你七叔公说的是,娘也是这么想的。只现在,你能不能跟着娘先回家?你放心,娘再不逼你了,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是你想的,娘都同意。”

程老七咳嗽一声,不满的看了眼吴氏,“刚子他娘,可不兴这样说话的。孩子要好好教,哪里能什么都依孩子,月梅丫头会离家跑出来,都是你给惯的!”

吴氏被程老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现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看向月梅的视线里却是忍不住的怨毒。

月梅本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看到她这眼神,这具身体本能的就吓的抖了抖。

感受着衣袖猛然被攥紧,大胡子侧头看了眼月梅。

她微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但脸色发白,身体发僵,明显是怕的。

他虽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那吵闹的妇人,可是却能看得出来,她说的只怕是真的,而那妇人,怕是在撒谎。

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月梅抬头看过去。

大胡子的眼底带着探究和审视,但那副认真的样子以及他不曾甩开她的手,却让她奇异般镇定了下来。若是没有大胡子,她只怕是早冻死在那雪窟窿里了,既然他救了自己一次,一会儿应是能救自己第二次吧?

话是要人说的,吴氏可以说,她也可以说。

七叔公会信吴氏的话,未必就不信自己的。

月梅抬起头,看向程老七:“七叔公,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是我要告诉您,我娘她是在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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