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咧开一口白牙:“怎么,你要看我如何接旨?”
“未尝不可。”
云涯桃花眸眯起一瞬,言:“好。”
夏暖便是起身跟着云涯。
一下马车,水南水东一怔,水南见夏暖要跟他们进踏云楼,道:“郡主,送到此处就可以了。”
夏暖毫不在意道:“云大人方才邀请我进他院子作客。”
水南:……
水东:……
水千领着一众人在踏云楼门房处等着,只见云涯率先进来,后面跟着水南水东,这样是常态,当夏暖进来的一瞬间,水千并水西有些风中凌乱,这关口难不成还要开门迎客?
这念头刚一想过,云涯道:“郡主贵客来临,让下人准备点好茶端来我院子,有什么事,都来我院子说吧。”
水南只得下去吩咐,水千领着众主事跟着云涯。
一路上只有夏暖不时开口说话,说的水千一众人也是心绪缭乱。
夏暖道:“这树好高大,夏天一定听凉快的。”
“你们这儿夏日都没有蝉鸣的,是用了什么药么?”
“耶,你的院落好大,不过进来绕得我有些头晕了。”
这些不算什么,关键是云涯眉眼温柔还一句一句回应着。
“这树栽了许多年了,你喜欢只管让人来,我院子里的随你挖。”
“水西撒的药,有时候半夜办完事回来,我们都讨厌半夜蝉鸣扰人。”
“这些路暗合了五行八卦阵法,就算是高手进来,没人领路都得晕。”
水千一众人心里都煎熬成灰了,夏暖和云涯却还好似悠闲讨论着无关琐事。
进了院落,云涯推门进院子,他们向来在云涯的主屋外间议事,内间则是云涯睡的地方,只是本该开始讲话的众人视线皆落在夏暖身上,像是被施了禁言令一般,夏暖进屋扫视一圈,分外自然点评一句:“好空,看着挺落魄的。”
云涯还回:“我一个人的地方,自是没你那处精细。”
夏暖似是认同点了点头。
众人内心:……
不多时茶水上来了,夏暖捧起一杯,问:“可以随处逛逛么?”
云涯道:“你随意。”
夏暖这才领着洵青往外走去,看其余的几间屋子了。
身后静默一群踏云楼众。
云涯将剑往桌子上一放,随手取一杯水喝口:“怎么都哑巴了?”
水千开口:“这、郡主、那……”
云涯道:“她就来逛一圈,不用在意,你们的话倒是再不说就要没机会了。”
水东和水南才反应过来,公主已然进宫,怕是传旨的公公们已在路上。
水东率先噗通跪下:“堂主,万不可抗旨不尊啊!若和陛下离心,以后的路越发艰难啊!”
水南静立片刻,默默随着水东跪在了地上。
云涯挑眉:“哦~那你们想我接哪道旨意呢?”
水北叹口气:“阿云,我们都希望你接了公主那道旨意,你、纵是心不在公主,眼下却是最好的办法,若你真要抗旨,青燕堂还有一众兄弟是要跟着你的,陛下登基才六年就闹成这样,以后你如何自处呢?”
水北说完,也跪在了水南身侧。
水西道:“我|操,你们都他娘跪了,我今日才换的衣衫!”
骂骂咧咧一阵竟是道:“不过说的对!”说完也跪下去了。
唯剩水千一人站着。
云涯好笑打量一番众人形状:“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可见是真山穷水尽了,师父被你们骗走了?”
水千接口:“恩,骗走了。”
云涯将茶水一放,看一眼门外:“若我偏不呢?”
众人一干缄默。
云涯不待他们再劝,言:“我云涯自小跟着夏立,朝堂动荡不稳时我替他挡了多少暗算,登基之日我们牺牲多少的兄弟,每一笔我都没忘过,我当然知道他今非昔比,青燕的地位也尴尬起来,可是我凭什么要受这种气,怎么,我们踏云楼等他登基就是为着过这种日子的么?我凭什么替皇后收拾烂摊子,她爱动胎气动她的去,他既然杀不了我,就别妄想我屈从。”
一番话说中众人心中的酸涩,可众人也心知决不能这般劝和。
两厢僵持不下,水千咬牙道:“阿云,我们都不易,人来这世上没有谁能顺遂一辈子的,就算是我们都知道是陛下对不住你,可我们还是不得不劝你,只因,你不只是云涯,你还是青燕的堂主,我们既不能看你一意孤行也不愿你受皮肉苦。
“陛下是不能杀你,可抗旨总是要去大理寺一遭吧,大理寺我们都没人了,以前结了多少的仇家,进去了可怎么……”
一番话在情在理,云涯长叹口气。
冷冷道:“皮肉苦是受辱,别人不要的人陛下搪塞给我,难道不也是打我脸?”
水千委顿下身,跪在众人之前,道:“堂主,就算是想着以前的兄弟,想着张清,你也好好的走下去罢。”
云涯眸子愈发深沉,只看着跪了一地的发小,心里堵得一口气喘不过。
夏暖一回来就见着这么个场景,奇道:“咦,你们踏云楼也要行这大礼请安么?”
云涯看夏暖一眼。
踏云楼众人:……
夏暖等洵青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半干的茶杯推出去道:“满上。”
洵青依言,好好的苦情气氛就被破坏殆尽,一众人眼也不眨盯着夏暖和洵青。
夏暖待洵青添好茶水,喝几口,随意道:“还是水南姐姐细心,知道我不喝茶给的花露泡出的水。”
踏云楼众:……
夏暖奇道:“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踏云楼众:……
云涯叹口气:“他们在求我事情呢……”
夏暖点头,又看众人一眼:“哦,那便跪着罢,你们跪我我也当得起。”
踏云楼众:……
夏暖看似寻常容色道:“你院子就只这一间住人么,我看了其余的,一间挂满了剑,一间只有笔墨连字画都没一副,其余的,没灰就是空荡荡的,没人气。”
云涯回道:“是,只有我这一间主屋住人。”
夏暖蹙眉眼,柔声道:“一点不像家。”
云涯:“不需要。”
水千咬牙插嘴道:“堂主你就答应了我们罢!”
云涯又缄默了,眉眼也湮出一副山雨欲来的沉。
云涯突兀轻笑一声,转脸深深看夏暖:“他们都求着我接公主那道旨意,你觉得呢?”
夏暖四两拨千斤:“这是你踏云楼内部的事情了,我不该多话。”
水东心简直随着夏暖这答话在冰刀上滚了一遭,内心哀鸿遍野流血漂橹。
夏暖又抬头道:“不过……”
水东心一跳,只见夏暖指着房门外道:“我估摸着你们没时间讨论这些了,人来了。”
水东又想死一遍。
云涯抬眼看,果真踏云楼下人身后跟了三个太监,各自拿一个拂尘,抱着一卷明黄。他眯眼,心里说不上滋味,面上越发滴水不漏。
夏暖放下茶杯,轻声道:“你们还是起来吧,我看笑话也就算了,外人见了成什么体统。”
众人被这话说的脸上一红,终是不尴不尬起身,站在云涯身后。
云涯:“啧,你这一句话倒是比我那么长一串都管用。”
夏暖不答。
领头的大太监姓王,乃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后面跟着的分别是御书房的主事太监李山和副手孙磊,夏暖心道,真是好大的阵仗。
夏暖又想到了萧羽那句话,怕什么,打不死还不能饿死?兀自笑了起来,众人看着她这异常的笑,夏暖也不解释。
那王公公带着众人弯腰低头叫了一声:“云大人,安好。”
云涯也还礼,只是没起身,公公们心中有计较,也不生气。
那王公公拂尘一摆,掐着一把嗓子似笑非笑:“料想云大人已是知晓了旨意,昨日未曾接旨,今日也就爽快些罢。”
云涯还没说话,身边传来指节击扣桌案的声音,云涯和众人转过头,只见夏暖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夏暖道:“怎么,太后陛下就是这样教你们礼节的,本郡主一个大活人坐在此处竟成了摆设?”
踏云楼众一阵缄默,不知夏暖唱的哪出戏。
那王公公也未曾见过小郡主此般,只觉有些违常,一时脑子没转过来,竟是带着众人弯腰勾着身道:“瞧杂家可是眼瞎,未曾留意郡主,郡主息怒,安好。”
夏暖叩击声一停,王公公众人起身,以为就此揭过这遭,熟料夏暖翻手一扬,茶杯碎裂,茶水溅了王公公的一下摆。
“你们当本郡主是什么人,打发狗也不是这样的,洵青,来,念宫规。”
洵青脑子灵光,这宫规当年被逼得背了无数遍,此刻张口就来:“本朝郡主,内侍拜见需行三拜五叩首之礼,外姓郡主可行半礼,夏姓郡主礼不可废,违者处以掌掴五十,以下犯上言语不敬者处五十大板。”
这顺溜背完,公公们终是都回味过来,这夏暖郡主今日是要替云涯撑腰了。
王公公半辈子看惯眼色的人,当机立断跪的毫不含糊:“郡主息怒,奴才有罪,求郡主宽恕。”
李山孙磊次第跪下去,口中话没有不一样的。
夏暖轻笑一声:“怎么,现在认得我了,来了连我都没认出来,洵青,这是什么,宫规怎么写的?”
洵青内心畅快道:“乃是蔑视皇族,宫规重者可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