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等我一下。”说着走了出去,很快就再回来了,手里多了四五坛酒,和一个食盒,每一坛酒看起来二斤左右,看来今夜是要拟把疏狂图一醉。
曲径通幽,顺着回廊一路来到厨房,身后出现一抹黑影,来人的脚步很轻,轻到他不发出声音就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主母。”
“桑柘啊,有事吗?”高晚悦并没有回头去看他接着在厨房之中翻着酒坛,想要找出一种最好的酒,这里的酒都用红纸贴在坛身写着不同的名字寒潭香、秋露白
、清云浆,她记得偶然间听人提起过浆属于淡酒,那就是它了!
安幼厥并不好酒,而这些酒都是好酒,所以应该都是别人送来的,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就像府中的事情他也很少过问,
“主母,将军在您走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都没有出来过。”他神色凝重,不过看晚悦的样子不像是二人吵架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担心安幼厥,对,他的主子只是安幼厥这个主母无足轻重,或是换了一个主母也是如此,
“我知道了,你也去生个炉子吧,书房有些冷。”
再多的人默默的站在门外关心他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的他已然灰心丧气,要重新鼓励他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很难的,
她看到灶台的锅里还有些剩饭,又切了一些蔬菜丁放到里面办成一坨,又捏成了鸡蛋大小的饭团摆在盘子里,垒的高高的放进食盒中,便往回走。
推开门,微弱的烛火下,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悄无声息,“你可用过晚膳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摆好,拔出塞子给二人的酒杯倒满。
“恩。”他冷漠的说着,
“我还没有吃饭,再陪我吃点吧。”说着从食盒里端出来一个盘子,上面累着满满的球形饭团,
一切都是行云流水,看上去十分自然,听桑柘说他是自己走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所以应该是没有用过晚膳,而他却说吃过了,要么是没有胃口,要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与自己生闷气。
说着又将门口的火炉搬了进来,看来他还是没有让桑柘进来,应该是不想见人吧,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愿意见自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悦脱掉鞋子,半跪在床榻上,拿了个垫子让他靠在床榻,又盖上了厚厚的毯子,无意间触到他的手,冰冷刺骨,将他裹得更加严实了,自己则是披了一个围巾,
“尝尝,我看厨房还有些剩饭便揉了几个饭团。”将一个饭团递到他的眼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在空气中中他的手依旧轻微颤抖,两个人都明显的看清可是谁也没有提起。
“长公主殿下怎的能吃剩饭?让桑柘告诉厨房先做吧。”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或许现在的他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带着是常态,但是这种难受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所以高晚悦才厚着脸皮跟他聊天饮酒,
“那又何妨,之前我经常吃剩饭的。”曾经的她饥一顿饱一顿也都习惯了,漂泊无依无靠的日子,夜晚满是黑夜笼罩,没有人理会,
因为知道,所以懂得,没有人可以战胜孤独!即使他是无往不胜的威震天将军,也不能例外,但是他们在一起,一加一等于二,就不会孤独了。
安幼厥饮下面前的清云浆,“在下知道长公主此前受过很多苦。”
晚悦提前将酒烫过,此时饮下便不会觉得冷,由口入喉,暖入心扉。
听到此话,她笑出了声,“我只是高晚悦但我不是高漪,我只是我,若你在乎的是长公主殿下,那就不是我,因为高晚悦就只是高晚悦!”
“何意?”他愁眉紧锁,不解的看着高晚悦。
“你真的想听吗?”晚悦手中拿着酒杯欲饮却有些喝不下去,悬在半空中,看着他的眼睛,躲闪着他略带平静的目光,欲言又止,她想将真相告诉他,埋在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又害怕他知道之后以为自己是个怪人,所以一直不敢说,可是她的心里藏不住秘密,在他的面前几次想要说出口,却是不能!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使她眼眶泛红,鼻子胃酸,或许是回忆起往事而倍感忧伤,“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我不属于这里,你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属于我千年之后的智慧,我这样说你可会害怕?”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回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溅起一层一层涟漪,所以她才这般的与众不同吗?
高晚悦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与自己的酒杯斟满,而一直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切都尽收眼底,
安幼厥,问道,“这都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她轻描淡写的笑着,可心里在忐忑,她的手也在颤抖可竭力控制着自己,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真正的高漪又在哪里呢?”安幼厥继续问道,他还并不是很相信这件事情,毕竟太过荒唐。
“你应该知道金星凌日,我所在的时代也发生了这种千年难遇的奇观,仿佛是这种景象是会发生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所以在濒死的时候重生来到了这里!”
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或许这酒还有些清冽,只觉得流入心肺的火辣,“对,濒死的时候!”
“濒死?你...”看着她将生死也一带而过,她经历的东西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所有曾经的安幼厥曾经责怪过她心狠,只是她因为曾经死过一次才有的芥蒂吗?
“前尘旧事,不提也罢。”她笑着,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出神。
高晚悦举起杯在安幼厥的酒杯上轻砰一声,清脆悦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酒没什么技巧,就是全部灌进嘴里,这种被烈酒呛到的痛楚使人上瘾,
痛,本就是会上瘾的!而酒精会渐渐麻木她的神经,占据她的大脑,无法思考,她也不不用去思考任何事情,
“那你可知这齐国...会怎样?”既然她是从未来到这里的,就应该知道将来的事情,
“灭国!”她冷冷的的笑着,“不过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举起酒杯想着这个国家心酸的结局,想着被世人唾骂的回忆,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是否还可以叫你晚晚?”安幼厥似有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高晚悦,脸颊发烫,火炉内炭火火红火红烧得正旺,屋子里暖了起来,
晚悦用手撑着脑袋枕在桌子上,咧着嘴笑,“你是否还当我是你的妻子?”
她并不是高洋的妹妹,借着她妹妹的躯骸,霸占着她的一切,包括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此刻在此的不是她,他又是否会喜欢上高漪?
“矢志不改,此生不负!”他轻笑着,她本可以将一切闭口不提,他们可以继续这样过着日子,可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就说明她的心里是在乎自己的,
他喜欢的不是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亦不是因为必须的命令,而是因为她就是她!她一直在做自己,即使来到这里,她也会坚持自己的信念,身处困顿仍不改初衷,
他一直以娶到了这样的壮志不让男儿的奇女子而深感庆幸,而有时她更像是自己的知己,懂得自己、明白自己,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想要保护她。
“我亦答你:你风光霁月,我与有荣焉。”
他们之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不会因着她真实的身份而改变,反而更加亲密,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只有更多的信任,
他带着笑意沉沉睡去,晚悦醉眼惺忪的看着他,将床榻上的小桌搬到地上,侍弄好熊熊燃烧的银炭,烧得更加炙热,
今夜风很冷,隔着门看着外边的天空,夜色已晚,月明星稀,明亮的好似白昼,解开屋中的帷幔,将这月光挡的严严实实,不透进来一丝一毫,
她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吹灭了烛台,依偎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她也爱上这温暖、安心的感觉,怕是这一辈子都会与他拴在一起的吧,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
宿命。
命中注定的会在这一世与他相遇,茫茫九州大地遇到他便是遇到了温暖,与他相知、与他相守,便是最大的幸福。
但愿他年相见,时光如昨,他的眼神依旧如此温柔~
*
叹息,深重如千斤的叹息,来自那个顶楼的身影,那深灰色衣男子的睫毛上,挂着迷蒙的霜,而屋内她的笑声传出,破碎了这一城寂寥的光影,
硕大的月亮在夜空高悬,虽然像云朵一样苍白,但是现在的每一刻都让他觉得刺目。
一声声重重的叹气,只是留给自己倾听,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屋檐上站了多久,迟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那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
“主公回吧,夜深露重...”身后一身藏青色,浓墨的眼神与夜色宛如一色,看着他近乎痴的模样,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那深灰色锦袍的男子秀发乌黑,眼神明亮深邃,看着看着不禁让人迷失在他坚韧的目光中,而在那目光中黑暗却又没有迷失方向,深邃却又不混沌迷茫,想一直这么看下去,就算是没有结果,从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光明降临,也想一直追寻下去。
那男子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长长呼出,这一切又能怨得了谁?当初是他先选择离去的,如今他回头望去跟在身后的女子已经不在了,从前的他可以大胆地往前走,因为他知道他一回头,她就在她的身后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或许不会回头望去,因为知道她一定会在,所以心安理得的往前走从未珍惜。
他的唇边含笑,带着几分儒雅,可看在他人的眼里却是十足的冷漠,比这初冬的冷风还要冷上三分,叫人心底生寒,一种彻骨的寒冷,
“你是否想说我这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