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之地,虽不如江南那般水脉纵横密布,但这河流沟渠端是不少。以漳水、清水、滹沱水为干,辅以多条支水,遍布冀州诸郡,成为阖州经脉。河北土地之肥沃,皆乃此等河、水灌溉滋润。
万俟槿之南下,驰骋于这些水道之间,颇为肆意。但是遭遇情况与他预料的相差太大。在夏军入塞,抄掠幽州,致使诸郡崩乱之时,尚书令董昭便下令诸郡,加快秋收的进度。
其后,夏军迅速摆脱幽州赵军的纠缠,侵入冀北,毁田烧粮,杀人盈野。万俟槿这边,突至于安平境内之后,便发现田亩一空,只余桔梗。赵人,秋收之事,已然接近尾声。
说好的因粮于敌,南来深入敌境数百里,没有后勤,一切都得靠抢。一声令下,夏军继续着破袭之战。冀州诸郡,是人口密集之所,赵国腹心之地,夏骑之来,真正令赵国上下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专行侵攻士民之举,万俟槿下定要崩烂冀州。只是颜良配合着冀州郡兵追剿,令万俟槿颇多掣肘。不过从其南入清河之后,袁绍想要的后方安宁,彻底告吹。邺都上下,尤其是留守的主事者审配与董昭,更是焦头烂额。却也不敢有所隐瞒,一边想法应对夏骑,一面具表详呈,飞马报与前线的袁绍。
上党潞县,鏖战两月,赵军终于突破最后一座夏寨,入得上党盆地,驻马这浊漳水上游之地。这一路突破,赵军的消耗着实巨大,军械辎重就不提了,士兵的损伤足有三千之众,都殒命于狭道危地之间。
屯兵于水岸已有三日之久了,突破山隘险阻,袁绍不急进军了,令三军将士修整,缓解长日作战的疲乏,补充军需。
此时的中军大帐中,袁绍怒气难抑:“张郃、高干、颜良无能,田丰、审配无能,怎么就让夏军突入我河北腹心之地。”
猛一用力欲掀翻帅案,可惜大案铜制笨重,难以撼动。更是满面羞红,一把将案上简牍拂至地上,按着大案喘几口粗气。
袁绍这般盛怒,帐中文武是许久没有见过了,不过都能理解,冀州根基之地,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怎能不令袁绍又惊又怒。
“孤此前,几番叮嘱,严防塞外夏骑,幽州有雄关固塞,孤有精兵猛士,任由五万胡骑南寇,长驱直入。不亦可笑乎?”袁绍语气中透着森寒:“孤率大军,苦战经月,方跨过这苍茫太行,入得并州。冀州之变,就要让将士浴血之功尽付流水吗?”
夏骑必南侵,出征之前袁绍与诸臣相议,对此是有心里准备的。但在袁绍看来,有幽州在北,足可抵挡。但万俟槿领军不管不顾,径直南下,来掠他的冀州,这实在让袁绍恨之欲急。
对袁绍来说,以幽州御夏军而保冀州,幽州打烂都可以,但冀州不容有差错。河北三州,幽、青还在恢复阶段,赵国国力半数之上系于冀州。冀州乃赵国之基,乃袁氏之基,乃他袁绍之基。
帐中诸臣都埋着头,不敢作声。大概也觉太过失态,袁绍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盘坐于案前,呆了一会儿,方缓缓道:“事已至此,当寻补救之法,诸君可有良策。冀州,不容有失,数万胡骑,侵害我河北百姓,孤实痛煞心肺啊!”
“赵公,战事艰难,而后方不宁,莫若退军,全力应付夏骑。”见袁绍冷静下来,郭图起身,试探着建议道。
“尔等皆是此想法?”扫了圈帐中诸臣,袁绍问道,望向许攸:“子远?”
看袁绍的反应,许攸明白他是有些不想退兵了。许攸在袁绍臣下多年,一向审时度势,善于迎合袁绍,虽然时有贪墨,但在袁绍面前依旧受宠,地位稳固。
想要迎合袁绍的心思,但此次事情可不一般,出列郑重答道:“夏骑于我腹心之地肆掠,坏的是我大赵元气,伤的是我大赵士民。此次西来,国力消耗甚大,而战绩微薄。臣以为,当以撤军为上,保得我冀州士民的安宁,才是首要之事!”
袁绍闻言,不作表态,沉默了片刻,方道:“历尽艰险攻入上党,难道此次伐夏大业就此而终?”
“孤不甘心!”袁绍眼神中泛着狠意:“农忙已过,孤欲大发国内士民,全力剿杀夏骑。对并州,孤欲加紧进攻!”
底下不少人都面露动容,哪怕如在座的文丑,都知晓后方不稳,前线怎能安心作战。
“纵使赵公无心撤军,国内的敌骑,也必须立刻着力对付他们!”沮授这个时候出列了:“夏骑南来,扰我后方,虐我士民,就是欲以我后路不稳,而迫使赵公撤军!”
望着沮授,袁绍神情稍震,觉得其会说些不同的话出来。
“夏骑之患,必须要解决,否则再让其扩大,扰到我大军粮道,赵公也不得不撤军!”沮授沉声道:“冀幽大地,一马平川,夏军破关入塞,自认为可纵横无忌。五万敌骑,虽势众,但与我冀州数百万军民相比,又何足道哉。且其分掠各郡,正给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敌轻骑入冀,粮草军械无所依仗,只有行以战养战之策。国内只需坚壁清野,稳守城关,以冀州骑牵制之,以冀州弩击之。”
“燕赵多壮士豪杰,有赵公号召杀胡,必蜂拥蚁从。步步压缩其活动范围,用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这数万夏骑在我赵国,我们就将之锁死、困死!”
沮授之议,是要让万俟槿他们尝尝陷入幽冀人民战争汪洋的滋味。
“君,真为孤谋主也!”闻言大赞:“就这么办!唔,传孤令,命麹义回军,都督冀州军事,全面剿杀夏骑,邺都、诸郡县,全力配合。”
“不过此策之后,纵使歼灭了夏骑,我幽冀也将元气大伤了!”沮授叹一声:“还望赵公细细权衡。”
袁绍眼神闪烁,面露狠辣果决之色:“告诉麹义,这数万夏骑,孤要其尽丧于冀州,为孤之百姓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