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满月那天沈华浓忙了一回,过后继续坐月子养着,而霍庭则是趁着那天短暂的放松了一下,过后马上就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排查安全隐患需要全城的配合,不过马振东一案对石油城的影响是巨大的,集输站的惊险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这也不需要动员,大家就自发的行动起来了。
勘探、原油开采、管道建设、储运等等部门都进行了的严格自查,并且对原有的操作规范进行了条例细化和责任细化,先后出台了更为严苛的井场规范,进站规范,运输规范、上罐规范......
安保科、设备科等等部门也得配合起来,多了一些新的任务,需要不定期的巡视各个环节,需要将所有设备都重新检查摸排一遍,以后还得定期去排查隐患......全城都行动起来了,务必要最大限度的降低安全隐患。
武装部也分成了好几个小队,每个小队都负责一项业务,霍庭自己则将重心放到了马振东的交友和对外联络上。
这个工作繁重又琐碎,再加上马振东也不是毫无准备,从他在集输站的所作所为都知道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所以他将之前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痕迹处理不掉的,就做了不少掩人耳目的事情,真的假的让人眼花缭乱。
从中找线索也就是比大海捞针要轻松一点吧,霍庭从马振东所在的单位职工开始一个一个的谈话、录音,再根据谈话内容中牵扯出来的人员信息再扩大范围,就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一层一层的查找下去,期间有疑问的就挑出来,交给情报机构去核查。
忙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等各项规范开始融入工人们的生活中,等霍庭又一次排查了一条信息,又一次获得一条线索,日历已经不知不觉的显示到了一九七二年。
三胞胎也满了三个月了,虽然早产但是照顾得精细,也没有生过病,到这会儿他们的身体发育各项指标都追上了正常育龄的孩子了,比家属院里有些人家月份差不多的还要长得好一些。
到了元旦,沈华浓说什么都不让严满香和霍秀英在这待了,给她们一人收拾了一包年礼,让回家去,临走,她将外地朋友寄过来的新鲜玩意,像是叶松青寄来的奶糖,麦乳精给她们一人分了一些,王光磊邮过来的一大箱子连环画,都一人分了一些,家里都有小孩子,拿回去看吧,这些昭昭和张炼两个都看过了,不然也不让给出去。
秦存诣还给了霍庭一大包的干果枸杞,说是秦卫南还在卫星发射基地趁休息从附近县城买了寄回来的,让拿过来,究竟是不是的,沈华浓不大相信,可能是受原书影响太深,她对这位公子哥的印象根深蒂固,总觉得他我行我素的,不像是这么会做人。就当是吧,领了人家的心意,也给霍秀英和严满香分了一些。
原本她们说好的是伺候沈华浓坐月子,留两个月,这一待都三个月了,最后这一个月里沈华浓渐渐将三个都接手了,各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人家来照顾她是好意,但是她不能一直扯着别人不放,还是得自己慢慢适应过来。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沈华浓还没有服输过,不就是三个孩子嘛,她还不信自己就搞不定。
她俩走了,霍庭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帮着收拾家里,洗衣服、洗尿布,夜里睡前在炉子上煲一锅汤,早上出门前给熬一锅粥,饭菜就让张炼和昭昭两个去食堂订了再端回来吃,这两个大孩子冲奶粉,帮着哄哄小的睡觉也都看会了,有他们中午、傍晚下了学回来搭把手,沈华浓虽然还是忙得团团转,但是好歹是能够转开了。
又几天过去,一家人包括三个小的,也都彻底适应了这种节奏,有时候张炼和昭昭都在,沈华浓还能腾出手来做顿饭。
家里转过来了,年底霍庭往省城出了一趟差,马振东最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跑去省城炼油厂的这趟路线,石油城这边能够掌握的信息他都过了一遍了,有些信息要落实,他想亲自跑一趟,不然不放心。
具体是什么信息,这会还没有个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霍庭也没有多说,失望了太多次了。
沈华浓让他放心去,别担心家里,这两个月他看着虽然还好,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可作为枕边人沈华浓哪能不知道他焦灼紧张着呢,因为这案子跟公公婆婆有点儿间接的联系,霍庭很是重视,没法彻底放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情报部门那边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都气得想把马振东给毙了,不过是还抱着一丝希望才这么拖着,可晚一天就多一天风险。
霍庭也没敢在外面耽搁,去了两天就又匆匆回来了,这是将事情都压缩在两天不眠不休的干完了才赶回来的,下巴上胡茬子都冒出来了,眼睛也熬红了,精神却很亢奋,关了门就跟沈华浓说了,“找到证据了。”
“实证?”
“实证!”霍庭灌了一大口沈华浓递给他的热汤,缓了缓才挑着能够说的给说了:“前阵子查出来一件事,那个马振东去年冬天找人帮忙做了腌肉,一共是三条猪腿肉说是送给战友的,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他是在八、九月份将这些腌肉寄出去的......这期间他都是跑省城。”
“消息报上去之后情报机构把这一路上的,省城的大大小小的邮局都给摸排了一遍,虽然马振东做了伪装,有个邮局还有他发展的下线......但是还是给查到了,他往京市那边寄过包裹!”
“邮局的那个下线家里被打成牛鬼蛇神了,有怨气,是马振东帮他弄了个新身份,顶了别人的身份进去了,用的假名字、假身份,还有人命在,心里虚着呢,去查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破绽,他就是帮着马振东打包和派发包裹,故意隐瞒了这一件和上面的假寄件地址和寄件人。”
“查是查到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这具体是寄哪里去的,那个收件地址是个错的,收件人也是假的,已经往京城那边去排查去了。”
霍庭说的简单,但是个种的难度沈华浓多少也都知道一些,就算不知道怎么运转的,只看霍庭每天夜不能寐的就知道有多不容易了。
她一本正经的道:“所以,得感谢计划经济,这个死特务,弄的猪肉量大这都被人记着了,不然谁知道他哪个月处理的呢!”
霍庭被她给逗笑了,笑了会儿,才在沈华浓的催促之下,继续道:“浓浓说得感谢还真得感谢,我们找到这个下线,又查到包裹里确实是猪肉,就根据这个又得到了几个信息......猪腿的原始重量,邮寄时候的重量,这些都有人记着。数字是头一个不能忽视的,他们做情报工作的用数字传递信息都是老办法了。”
这个沈华浓还真觉得好奇,追问道:“是不是数字就对应着什么书上哪一页哪一行的第几个字?这个错一个字意思就差远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
“从连环画里看来的,谁不知道啊。”
霍庭就点头道:“是,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们怎么知道是什么书?这书可海了去了,太多了,还得查到是哪一本......”说到这儿,沈华浓顿住,拍了拍脑门,“真的是傻了,现在可不是什么书都能够光明正大的留的,最不会让人怀疑的就是......红宝书!”
霍庭含笑点了点头,“不傻,一点也不傻,就是红宝书,老方他们就根据红宝书查到了两个字。”老方就是上次过来武装部的那个情报部门的小头目,霍庭这边一直跟那边密切联系着,提供了不少线索过去。
“哪两个字?”
“这个就不能再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他们重新审过马振东了......结果我没有过问,不过猜测应该是不需要再费心告诉他们了。”
马振东他被关着,外面发生什么也都不知道,就半真半假的告诉他阴谋已经破碎,同伙已经落网,说对了重要的计划名称,对方的阵脚就被打乱了,能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都是多年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员,霍庭对他们有信心。
沈华浓还是好奇是哪两个字,“知道汉字博大精深,但两个字能够有这么多的信息?”
霍庭但笑不语。
这人轻松了,可算是知道笑了。
沈华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皱着鼻子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喝完了没,喝完赶紧把碗拿去洗了,然后去洗个澡,你身上臭死了!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霍庭:......
这娘们!刚才是谁拉着我进来的,那会你都不嫌弃臭。
沈华浓出去了,霍庭将剩下的汤喝了,面上的笑容也敛下来,他一个人静了静,又起身从柜子里取了红宝书出来翻看,翻了两个页码,指尖在上面的字句上顿了顿,合上书,又捏了捏拳头,目光里一片暗色。
他配合情报机关查出来的两个字是:灭神。
可能这是个计划名称,也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些有待情报机关去查证,他没有再问过,都到了这一步,霍庭觉得只要他们知道沈克勤的项目内容,锁定目标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他没给沈华浓说的是,他觉得还有三个字:利、和、七
这是根据单猪腿重量数据拆分开查出来的,不过这三个字......情报机构猜测多半是利益联合这类意思,也可能就是两个单字,“七”字也猜可能是时间,可能是数量,七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猜了一些,暂时还没有定论,当然也有人认为可能这三个字根本就是他们多想了,别人暂且是没有太纠结这个,只要知道“灭神”这个有指向性的词,再审马振东,这次的调查工作就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霍庭在回来的路上却突然想到了,当初沈克勤跟他说肇事逃逸案子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和利冰店,他还特意绕过去转了转,那个冰店早就没有了,现在成了个卖汽水和冰棒的商店,名字也换了,位置的确是距离当年案发地点不远。
他跟人打听了一下利和冰店,知道这个店存在了七年,在四九年国庆第二天就被摘牌子了,正好就是第七年。
霍庭在路上想了很多,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三个字就是指四九年的利和冰店,他觉得跟当年的案子有关系,结合之前对沈克勤项目的怀疑,他甚至觉得还有可能就是暗指的沈克勤。
沈克勤出入过这个冰店,会不会马振东知道沈克勤当年做的事情,调查过他的行踪?他特意在暗码里点出来,这对跟他接头的那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为什么要跟接头人提到这个?
难道说这个人也是知情者?是知道沈克勤参与过的,或者说......跟沈克勤见面的那个朋友?马振东弄清楚了接头人的身份?......
这样一想,目标的指向性似乎是太过明确了。
只是猜测,霍庭没好跟沈华浓开口给她信任的长辈戴上疑似特务的帽子。
其实一开始霍庭自己也被这个猜测给惊了一下,可这会儿,他越想越是觉得确实是可疑。
一来,对方也正好就在药研中心,身份背景上有个疑点,第二,他也确实跟沈克勤在九三零案发当天的和利冰店见过面,第三,对方也真的有知道沈克勤肇事案的可能性。
思及这第三点,霍庭不由头疼。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当初他亲口告诉对方的,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沈克勤身上,忽视了很多细节。这个人还知道了沈克勤肇事撞到的人是他的父亲......被抹掉的关于他父亲的信息,对方可能都知道了,可能还知道得更多。
第二天,霍庭又找了老战友帮忙,暗中去查了郑军舵的工作履历,对这种高级干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详细查,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对方就可能得到消息了,怕打草惊蛇就只能拐着弯的查,好在他也不是要弄清楚对方的详细资料,只要知道四九年九三零案发当天郑军舵是什么职务,这个倒是不难,很快就有了消息。
“解放区江城司令部参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