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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让人窒息的操作

霍庭像拎小鸡仔一样伸长胳膊将他拎得距离自己远了些,也不理会小少年对自己的仇视,半点不受他影响,越发衬托得少年无理取闹,衬托得他是个不计较的大好人。

张炼好气啊,拼命挣扎,拼命伸手去挠他,好不容易碰到霍庭的脖子正要挠下去,手背上被拍了一巴掌,就收了回来。

“别闹了,小家伙!”

乍然听到沈华浓的声音,张炼还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跑出来了。

沈华浓还跟他说:“放手,这脖子也是你能抓的?”

张炼:......

丁一:......

霍庭撇开那股不自在,不赞成的看着沈华浓,低声道:“你出来做什么,快点进去!”

这会出来做什么?人家叫她出来她就出来?该老实的时候不老实,这时候偏偏这么乖?

沈华浓冲他摇头。

从岳长鸣之前说出那样的建议来,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见船上也闹起来了,就知道这船她多半是坐不了了,那个贱男人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等船的时候,岳长鸣旁边的那个男人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应该是认出她来了,沈华浓心里有数,人家早盯着她了。

她出来的时候蒋红梅还拉了她一把,也劝过了,虽然说只要这船强行走了,阳台上的人也不能跳下来挤上船,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是蒋红梅不太了解岳长鸣,但沈华浓很清楚他啊。

这个苍蝇人除非他死在这洪水里了,不然要是他活下来,就这件事得被他上纲上线到想象不到的高度。

先不提会不会牵连无辜吧,反正沈华浓自己是肯定逃不掉的,在危急关头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果然就是本性难移,她能够想象得到大概就是这些罪名吧,前期她所有的努力都会因此付之一炬。

不过,要是岳长鸣真的死了,陪他死的也都是干部,他已经提出了一个把人跟商品一样用价值来进行评估,再优劣交换的建议,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还有那些被养歪了的孩子在,这件事就没办法能轻轻揭过去。

与其这样陷入两难的被动局面,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呢,他不就是要换么,换就换呗!

沈华浓除了成分不好,还有个无私奉献、正在为国效力的爸爸。

她自己本身也还是个在红星公社打开了知名度的圣母白莲花,再奉献一把,先人后己一次,好像也不违和她汲汲经营出来的人设。

这种情况下,谁先退一步谁就占据了道德高点,她现在出来了,岳长鸣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只是她的代价会有些大,真特么的是拿生命当赌注啊!

“听我的!”霍庭低声说:“进去!”

知道沈华浓必定不会听,他当机立断,先发制人,漠然看着站在阳台上的岳长鸣,根本没有试图跟他讲道理,只道:“就一个小孩子,他的重量能换半个成年人吧。非要换一个人,也勉强可以。”

“岳副书记,你要跟他换吗?”

岳长鸣之前一直在看船上的热闹,从沈华浓出来,他就一直在看沈华浓,越看越是一肚子的气。

这个小娘皮都知道他媳妇貌丑,不用说,这肯定是霍庭跟她说的啊,估计是背后没少编排他,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好的,想不到这么阴险无耻。

想想姓霍的搂着资本家出身的漂亮娇小姐,边快活边嘲笑他......他娘的!简直气死个人!

他还沉浸在这种脑补过度的愤怒里,就被霍庭问到脸上了。

岳长鸣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霍庭也没有等他回答,他站在亮处,冰冷的眼神清楚的传递给了岳长鸣之后,就掠过他转向其他人了,冷冷的问道:“你们谁要跟他换?”

抛开有私心怕死这点不提,大部分人的思维还是正常的、理智的、且有一定的羞耻心的。

一群大人将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逼到这份上,谁有那个脸?

要是大奸大恶,是定了成分的坏东西,跟他换了也就换了,可那就是个可怜巴巴的孩子。

那起妻子毒杀丈夫的案子当时闹得很大,糖厂职工也全部都是听说过的,在那起恶性案件之后,组织上还给专门开过会强调夫妻关系。

你能怪那丈夫疑神疑鬼还家暴妻子,也能怪妻子最毒妇人心,可对张炼这个孩子,你要是个没有自主判断能力的幼儿孩子也就罢了,作为成年人,只要不是心眼烂透了,都知道他就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真换了,以后也会被人戳断脊梁骨,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霍庭将闷头闷脑不闹了的张炼往后一放,说:“进去吧。”

少年恶狠狠的瞪眼他,并不领情,霍庭也不在意,他瞥了眼那几个先前围攻张炼的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霍庭虽然没有说他们,但他们还是被看得害怕,不自觉往后退了退,然后扭头钻进船篷里去了。

张炼看看沈华浓,沈华浓正好奇的看着他呢,他抿抿唇赶紧收回视线,垂着脑袋往里去了。

岳长鸣趁此机会,高声道:“霍副局长!”

“你先别着急着叫开船,据我所知,这船上好像除了这孩子,还有别的成分不好的人吧?你这样是不是故意拿孩子混淆视听啊?我们不针对孩子,但你还包庇了坏分子那就不对了吧,你这样着急开船,就是公然徇私啊!”

说着目光落在沈华浓身上,指着她说,“你敢说你没有包庇她?你敢说她不是资本家大小姐?这女人还是你媳妇吧?你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原则性错误。”

除了霍国安几个是知情人,其他人还都被这消息给惊了一下,还真没有想到这俩居然会是夫妻。

船里的、二楼阳台上的,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霍庭和沈华浓身上。

这些目光还是有区别的,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看霍庭就像是看被美色迷住的糊涂虫,看沈华浓那就是个坏分子狐狸精。现在糊涂虫还企图包庇狐狸精,欺骗领导们为她奉献自己,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必须揭露出来严厉的批评打击。

不过,这种人毕竟只是很少一部分,在场的除了几个村民,大部分都是糖厂的职工,还在阳台上等候的除了岳长鸣一行人,其他的基本上就是糖厂的大小领导,或者拥有干部身份,他们是知道沈华浓今天到厂里来跟糖厂谈业务、送订单的,也是知道沈华浓的家庭成分的。

这一点厂里小组开临时会议的时候,赵干事都已经提出来讨论过了,人家沈华浓成分的确不好,但这并不影响她力求上进、乐于助人、不藏私,她比成分好的更加努力,也表现得更好。

在贡献和人品面前,成分什么的在大家心里都弱化了许多,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大问题,何况现在已经有了这方面政策松动的风声传出来,干部们并不在意这一点,当然除了沈华浓本身的“人格魅力”,利益也是大家不介意的因素。

如今糖虽然是紧俏货,但货紧俏不代表他们厂子也紧俏啊,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说他们厂子一直是个闲厂,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闲着,你弄不出糖,糖当然就紧俏了。

虽然是国营厂子,拿国家工资的,但你闲着肯定其他福利就差了,别人棉纺厂夏天发绿豆券、发西瓜,过年的时候没人能领两刀肉一壶油一包米,你就只有看着的分,只有有活干,有业务有订单,创收好了他们的福利才能好。

尝过霍国安送的零嘴之后,糖厂领导就知道这笔业务就是自己厂占便宜的事,那些零嘴一点也不比饼干差,价格还亲民,这真的是一笔能够持续下去的订单,说到底别人也不是非他们不可,找几个公社里的富余劳力,跟别的公社买点红薯之类的原料,自己就能干起来。

厂里才刚开了个会商量说要跟红星公社长久的维系下去,实现互利共赢,现在要是真将沈华浓拉出来,想想霍国安那三个对沈华浓的态度,这笔业务肯定就是要黄了。

若仅仅只是黄了一单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跟以前一样,可话传出去就太难听了——人家前脚给你送福利,后脚你把人抓出来送死。

这干的能够叫人事?

你就是跟沈华浓换了,好好的活着回去了,在糖厂的工作也得黄了,没对象的估计注定一辈子打光棍的命,全家都跟着你没脸!

没准儿,就连厂子也得垮,谁还愿意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厂子打交道谈业务呢?

他们并不想跟沈华浓交换,真没有那个脸和勇气。

阳台上的职工难得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纷纷沉默。

可岳长鸣他并不知道这些啊,他对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是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态度,这会揭发了霍庭,他还指望有人响应,然而响应的人却并不多,就从船篷里传来寥寥几声,这些回应也很快就被沉默给淹没了。

岳长鸣觉得这会儿安静得真特么的尴尬,这些人怕不是都傻了吧?多一个机会就多一份希望,这个道理他们不懂?

站得距离他最近,被他紧盯着的那个办事员,扛不住他这看傻子的目光,回道:“岳副局长,是女人那就算了吧,我不跟女的换。”

岳长鸣正要说什么,沈华浓垂着脑袋,语气十分的羞愧,道:“岳副书记,你说的都对,我的确是个成分不好的,我从船舱出来就是自惭形秽想跟你换来着,不然我跑出来做什么?霍庭他也没有包庇我啊,你现在下来吧,我上去。”

“对不起了,何厂长,赵干事,还有诸位,我也希望你们都能脱险,你们也都是很优秀的人,糖厂还需要你们,不过岳副书记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职务是你们当中最高的,他最优秀,现在我也只能先紧着他了,对不住,我跟你们一起等吧。”

“对不起大家,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霍庭真没包庇我,”她还强调,说归说,却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拿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霍庭的大腿,委屈哒哒的道:“这么高我没法爬上去,你快扶我上去吧,免得叫岳副书记再冤枉你。”

霍庭闻言就是胸口一哽。

这波操作真是让他感到窒息。

她这是想要为难岳长鸣,还是要为难他呢?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只要他在场,这弄来弄去,这女人最后总是会将难题和矛头都丢在他身上?他做什么了他?

他就是真想包庇她来着,偏偏女人不领情,自己作怪蹦达了出来。

现在的局面是,女人自己坚持作死,他要是坚持不答应,包庇之心就完全无法掩饰了,要真送她上去,表面上真大义灭亲,背地里能够让人骂一辈子不是男人,更别说,私心里他也不太想要让她留在这种险境里,河堤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真说不好。

这种事情也只有野生凶猛的媳妇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家养的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来。

怎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好好过日子,非要闹!

霍庭心梗了一会。

沈华浓,她,居然还敢偷偷戳他大腿?!

他恼了,一把按住那只不知好歹的手,狠狠的用力一攥!

本想马上甩开来着,等握紧了却发现她手指是冰凉的,手背手心也都是冰凉的,霍庭就犹豫了。

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的反应要快,只这一瞬不光没有放开,反倒是又用力攥了两攥,将她手指头捏得都要黏在一起了,见她没有挣扎,才放松了点儿,却依旧捏着,鬼使神差的,拇指挤进她虎口伸进掌心里,这下子就从捏变成牵着了。

霍庭是个有恋爱经验的人,但这次经历却跟以前那种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牵手经验截然不同,此时他心跳得像是在打鼓,一上一下的打得很是急促,他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孩子都马上四岁了,牵起自己媳妇的手,竟然有点儿紧张。

他又不自觉紧了紧手,见沈华浓乖乖的让他牵着,没有抗拒,他狠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也没有再乱动,低头垂眸扫了沈华浓一眼。

昏黄的照明灯下是看不出脸色好不好,不过霍庭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她瞥向水面的时候是真的紧张和害怕,水面的确是在往上涨,霍庭能察觉到。

他低声问道:“怕了?”

本还以为沈华浓会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保持她在人前的美好善良光辉的形象。

没想到,她倒是比他悄咪咪说小话的态度大气多了,不仅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还很坦然的承认说:“谁能真的不怕死啊,要是能活当然还是想活啊。”

声音还不小,足够叫大家都听见了,并且得到了楼上跟着岳长鸣附和之人的认同。

霍庭皱眉:既然怕,那你还闹什么闹?

沈华浓继续说:“所以真不怕死的英雄才是真英雄啊,我敬佩他们,你跟这几个公安同志能够陪在这里一起等,我也佩服你。”

“嗯?”虽然是被夸了,可霍庭并没有跟身后几个同事一样觉得高兴和骄傲。

对沈华浓的话,他本能的持保留意见,总感觉她又在动心眼了,被岳长鸣怼到这份上,她不像是能够忍得住的人。

以前霍庭挺自信的,觉得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侦察精英,可现在却连连在沈华浓这儿受挫,他竟然连一个女人的想法和打算都侦察不透,这几次下来,没有哪一次能够提前洞悉她的动机做好防备,事后虽然揭穿她,但那也已经都晚了。

现在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她又给自己来一波窒息。

出乎意料的,沈华浓这次又乖又怂,紧张兮兮的看看水面,才道:“我是真的很想向你们学习,可我还是怕死啊,不过我已经正在努力学着克服了,霍庭,你快点将我送上去吧,等船走了,我就应该能够克服恐惧了。”

“我是比不上那种大胆英勇主动让贤的英雄,但我肯定也会克服的,不算给你丢人吧?”

霍庭:......???

沈华浓盯着他,似乎非要他给个答案,不然她就不挪开视线。

霍庭只好道:“没有,不丢人。”

丢人肯定谈不上啊,没人想死,求生那就是人的本能。

当然如果她一开始就大胆英勇、主动奉献,这种表现当然完美无懈可击了,不怕死的人当然也有,但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人,适当的表现自己的不足,适当的示弱,才更能让普通人有代入感和产生共鸣。

你怕我怕大家都害怕,但有人克服了恐惧,本来都是一个层面上的怂逼,只有她超越了自己,在一群普通人里面的对比那就明显极了。

显然,这一种更能叫人印象深刻。

霍庭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可见她吓成这样,一点也不像是假装的,他都不忍心再把她往正在使坏上去想,还安慰性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干巴巴的说:“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沈华浓听见了没有,她还催他:“你快点吧,再晚点儿我怕我会后悔。”

快点让她在人前完成从恐惧到克服恐惧,再到最后战胜恐惧,实现人格升华的这一心路历程和华丽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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