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浓冷冷的道:“不跟你说气话,等你走了,我就将这些书全部撕了烧一顿早饭!至于这些个零零碎碎的破铜烂铁都砸了。”
霍庭拍拍她肩膀,她缩了缩,被他大力按住,道:“我知道你不会烧的。”
他方才跟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从她表情里看出来了,她不会烧,真要烧哪会这么烦扰。
以前她凉薄自私,连父亲和兄长都不顾,他还真不敢肯定。现在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转了性子,突然对沈克勤和沈明泽父子变得格外在乎起来——沈克勤愿意为这个女儿放弃离开泥淖般的处境,沈华浓何尝又不是愿意独自留在这里,也要他们走呢。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霍庭今晚一开始就是故意含糊不清,让她以为是谈沈克勤的事情,才诱导成功了。
沈家经历过跟文颉同样的事情,她自然也能够感同身受,就算她本人不爱书,但她却不会去做让沈克勤痛心的事情。
他就是这么莫名的笃定。
“那你在屋里刨个坑埋下去。”沈华浓气呼呼的建议。
“不行,会有痕迹。”霍庭实事求是的回答。
沈华浓也知道自己是出了个馊主意,往下挖没准会挖出水来,那就更糟糕,霍庭加的这口水井都不足十米。
她看看一地的箱子,突然觉得此情此景特别的可笑。
她跟一个与自己不对付的病人废话那些做什么!
她转向昏暗的角落,闭了闭眼睛,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意外了,她的表现太浮躁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霍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不肯睁眼,他拇指和食指对扣,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蹦。
沈华浓沉着脸望着他。
他笑说:“好了,好了,别烦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存放,以后你帮我多留意别让人发现就行了。”
沈华浓:“有地方藏你不早说,那你闹什么闹?”
霍庭摊手:“本来一开始就准备说的,后来看你气得像只蛤蟆,突然就想多看一会,这种感觉还挺好的,难怪你喜欢气人。比起一开始统统交给你,现在只是让你留神看着点儿,是不是觉得好受多了?能接受了?”
沈华浓:……
“好了,帮我个忙,把东西送过去。”
说着话,他已经一手拎起一只箱子往外走了,边走边招呼她:“还不过来,我就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走了,这里统统交给你。”
沈华浓郁闷跟了出去,她扶着板车的把手,看他一趟一趟将板车装满,看他当她面套上裤子和背心再穿好雨鞋。
她的力气不算小,等车上堆了半人高,她的手都已经在发抖了。
霍庭从她手中轻松的接过来,夸道:“力气很不错,再别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对付这种人,沈华浓决定采用霍庭的办法,就是无视他。
霍庭转过头,胳膊一用力,板车就动了。
沈华浓看看泥泞不堪的地面,犹豫了一下。
前面那人头也没回,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小声道:“坐上来。”
沈华浓先前还诧异呢,这板车上堆得虽然高,但是旁边留个空缺做什么,应该还可以塞一只麻袋的。
刚坐稳了,他又道:“位置尺寸大小还合适吗?”
沈华浓愣了一下,刚想骂他神经病,想到他真的是个有精神问题的人,又怕刺激到他,生生咽了下来。
“走!”
板车稳稳的动了起来,在泥巴路上发出格叽格叽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时还响起几声踩踏到水坑的哗哗声响,凉爽的夜风,沁凉的雨丝,让沈华浓渐渐平静下来。
她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不经意扫过昏暗中男人结实健硕后背,猿臂蜂腰,贲起的肌肉,深呼吸了几次,开始整理思绪。
她记得小说开篇的时候,霍庭就已经是人民公安了,比较沉默寡言,格外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发火。后来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才变得稍稍生动了一点,但也都在正常的变化范畴之内,绝对没有人设垮得如此厉害。
等等......沈华浓想起来,他的战友提过,他当兵的时候脾气不怎么好,对敌人更是暴风般的残酷,手段很残忍,后来退伍之后才变了。
沈华浓闭着眼睛搜寻记忆,终于找到一个相关词——战后心理综合症。
当然,在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里还并没有出现“战后心里综合症”这一名词,是原作者上帝视角提到的,也只在谈到霍庭退伍的原因和脾气变得收敛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回,并且没有由此引出其他什么情节。
因为作者的科普,沈华浓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病。
所谓战后心理综合症,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又叫创伤后压力症、创伤后压力综合症、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重大打击后遗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包括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物理性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等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
主要症状包括却也不仅限于恶梦、性格大变、情感分离、情感上的禁欲或疏离感、失眠、易怒、过度警觉、失忆等。
原小说中他也有这个病,却恢复的不错,从来没有因病发生过什么事,至少没有眼下这么分裂的事情,反正沈华浓是没有从文字中看出来,她几乎都忘记小说男主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了。
那现在究竟是哪里跑偏了呢?他怎么突然病发,又有什么刺激他严重到精分了?
直到板车停下来,沈华浓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前面传来男人微喘的声音:“到了。”
沈华浓看着立在眼前的黑森森的洞口,刚才一片混沌的思绪仿佛被一道电光给劈开了。
砖窑,来历不明的古董文物,霍庭。
全部都齐全了。
莫非,小说中后来霍庭和昭昭在砖窑里发现的文物,其实是他自己藏的?
所以,霍庭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吗?
沈华浓愣愣不动。
霍庭抬头抹了把额头的汗,随意看看四周,见夜色沉沉,面前耸立的砖窑在这夜色里就像是在一团已经干涸的墨渍中又滴下来的一滴新墨,更加的黑沉,面前的一道门就像是暗夜里一张嘴。
砖窑背后就是霍氏人的坟地,哗哗水流声穿过前方河堤清晰的传过来,却显得这夜更加安静了。
他问:“怕?”
沈华浓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
他就当她是默认了,又说,“就是这里了,这里没人踩过,地上不太脏,你下车,走我旁边。”
沈华浓“哦”了声,心情复杂的下了车。
“照着点路。”他又说。
沈华浓思绪纷杂,跟他并肩而行,将电光对准他脚下。
“咱们俩像不像雌雄双盗?”霍庭继续拉着车进了窑里,边走边说:“解放前这一带有对夫妻都是窃贼,公安局里存放的关于他们的档案里都这么称呼的。”
沈华浓嗤了他一声,忍不住反驳:“偷东西的是你,监守自盗也是你。”说到这里,她想起霍庭自己负责查案子,多半是不会怀疑他自己吧,又说:“贼喊捉贼还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庭哼哧哼哧的笑,“都是我行了吧,那你也是帮凶,别想着耍什么心思去揭发,不然后果绝对是咱俩一人挂一个牌子去游街,我的牌子上写雄盗,你的呢,就写上母贼。”
沈华浓:哼!╭(╯^╰)╮
车子停在一处狭窄通道前面了。
霍庭跟沈华浓说了句:“跟我进来。”
两人继续朝前走,手电筒的光并照射不了太大的范围,除了这方寸之内,大部分的地方都被昏暗笼罩着。
对沈华浓来说,这个空间无疑是陌生且神秘的,不时出现的拱门支架,堆高的砖头,用来烧砖但早就结成了块的泥堆,四处分散着,越发显得暗影憧憧。
河水流淌的声音已经彻底听不见了,四周极静,只有两道脚步声,一浅一重两道呼吸声,交错着,不一会儿两种频率就变成了一致,只剩下一道。
沈华浓察觉到了,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刻意的屏住呼吸片刻,刻意放缓脚步,让呼吸和步调都跟他错开,但是几步之后,又再次双双重合在一起了。
她暗暗较劲,又一次打乱节奏,突然身畔的男人伸长手臂指着墙壁,一本正经:“你快看!”
沈华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墙面上只剩下一道叠在一起的影子,属于她的那道完全被他给盖住了。
真想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