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十四岁姐姐成亲前的那个夜晚开始的。
在那个秋日的夜晚,家里有些闷得无法呼吸,茑子姐姐和义勇都不打算睡觉,我悄悄地溜了
出来,准备往城东的池塘去透透气。
树上的小小无花果开始掉落,空气中弥漫着果实的清香,甜腻的空气让我感觉头脑昏胀,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少年,肉色的中长发随意的散着,白净的脸上有一双流淌着月光的银色眼眸,右脸上有一道深色的疤痕,却一点也不显得凶恶。他很快扶住了我,我注意到他黄绿格纹的和服,白色的羽织,腰间有一把佩刀。
“小心一点。”他低头,轻轻地对我说。
我怯怯地抬头看他,他并不比我大多少,脸上写着善意,我松了口气。
“谢谢,”我连忙站稳跟他道谢,突然看到他隐隐露出的手臂上的伤痕,皱起眉头,“你受伤了呢。”
“啊这个,没事的,”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手臂,摇摇头,关切地说,
“最近晚上很不安全,最好不要出门,你的家在这附近吗?我送你回家吧。”
“诶?”我愣住,他说的话和不死川君说的一模一样,最近为什么很不安全呢?白天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好好的……
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太主动了,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些红晕,他用手握拳清了清嗓,眼神飘忽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中野附近会有怪物出没,你一个女孩子有些不方便,所以,所以……”
“啊,没关系的,”我想他可能误解了,说:“谢谢你的好心,我准备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嗯……”
我挥手和欲言又止的少年道别,感受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我身上,一步一步走回家,不知为何,我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这股味道随着我离家越近越浓郁,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害怕,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我跑到门口,发现昔日修整的木门被毁坏地破烂,这种害怕一下子巨大化。
我一边呼喊着义勇和姐姐的名字,一边冲了进去,从门口到楼梯,每个房间和房梁被怪力破坏得凌乱不整,从第二节楼梯开始出现血迹,我颤抖着沿着血迹上楼,突然听到了姐姐的尖叫和呼喊。
!
“姐姐!”我小心翼翼而急切地跨过地上的房钉和木屑,当我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看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姐姐浑身是血,跌坐到了地上,原本的左臂不知所踪,她绝望而痛苦地皱起眉头喘着气,胸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衣裳。而在她的身后,是茫然无措,面部发白,眼睛失去焦距的义勇,他绝望的眼神看着姐姐和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我只在怪谈里看到过的妖怪,它的身型有房间那样高,黑漆漆的头发在空中无风飘荡,露出了巨大恐怖的两只眼睛和嚼着东西的血盆大口,我清楚地看到它的嘴里,有一截熟悉的手指。
我好像听到了谁在撕心裂肺地尖叫,接着,我又好像看到谁在绝望而急切地呼唤着名字,最后,我看到那妖怪扬起了长长的怪臂,向我冲过来,我反射性地抬起手——
直到手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和满眼溅出的鲜血拉回了我的理智,我才知道,原来尖叫的人是我,姐姐呼唤的人是我,妖怪要杀的人……
也是我。
我看到姐姐崩溃的眼神,义勇突然惊醒扑向了我,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下一刻,我最难忘的场景出现了。
有两个我那么高的妖怪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的惨样,舔了一口臂上溅到的我的血,突然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它敲打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尖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一阵阵不受抑制地膨胀,他的眼珠剧烈收缩着,在我面前,痛苦地自爆。
过于血腥的画面,它的血染红了整个房间,我的身上溅了一身的血,眼前突然变得灰暗,手臂上的痛楚越来越重,我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无力地向后倒去。
义勇颤抖的手接住了我,我抬眸看到他恐惧、绝望、不知所措的眼神,一下子连安慰他的勇气也没有了,我想告诉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已经没事了”,但我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暗拥抱了我,为什么,缘一先生没有来保护我的幸福呢……
我陷入了忽冷忽热的梦境。
我梦见久违的父亲母亲还有茑子姐姐在哭泣,我走上前去想要拥抱他们,他们却执意推开我,赶我离开。我甚至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年轻女人站在他们身后走着,又回过头来看着我,红着眼圈说:
“我所求的本来就是我应有的东西,为什么他们非要认为是前世的亏欠呢?”
我听不懂她的话,我朝着父亲母亲和茑子姐姐的方向奔跑着,却发现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一个金发红眸有着奇怪眉毛,长得很像猫头鹰的男子拉住了我的手臂,皱着眉用放软的声音跟我说: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问他是谁,怎么回去,他只是摇摇头,用力牵起我的手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着。周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于是我开始和这个男人说话。
“你是谁?”
“……”
“这是什么地方?”
“……”
“义勇呢?”
“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义勇是谁?”
“……”
好吧,除了义勇还活着让我松了口气外,其他什么也没问到,他的手很温暖,我认真看着他的身影,说:
“谢谢你,不知名先生,我会记住你的。”
他的身体顿住了,然后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似乎很激动,他走在我前面,教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很快他冷静了下来,继续牵着我走着。
“你不需要记住我……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好好活着,多么美丽的字眼,想起昏迷前的噩梦,一切都充满了疑问,得不到解答,我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应该不想听我诉苦吧。
于是我问他:“你有好好活着吗?”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有,我活得很好。”
我继续问:“怎样才能活得很好呢?怎样才能让你的爱人和你在一起呢?怎样才能让父亲母亲活下来呢?怎样才能没有危险地生活呢?”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然后说:
“我……不能回答你。”
我有些疑惑,但是每当我问完一个问题,眼前的男人身边总会弥漫一股忧伤的气息,于是我不再询问,我的思绪翻飞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身体忽冷忽热的感觉逐渐消失,眼前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
“到了……快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发力,把我往前一推——
“啊!”我一下子睁开眼睛,反射性地坐起身来,呆住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周围是木头堆砌起来的墙,前面还有一堆柴火在烧着,火上的锅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和香气,我坐在地铺上,身上沾血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换成了白色的里衣,手臂上缠着崭新的绷带,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看到自己的身旁坐着一个人。
似乎是被我吓到的缘故,他反射性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当他扶着头起身时,正好撞上了我的视线。
“额……你终于醒啦,”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对我露出一个放松而友善的笑容,
“放心,这里是狭雾山,你现在在鳞泷老师家,很安全。”
我认识他,在我微微疼痛的大脑里,有这个人的记忆。
是那一晚扶住我,要送我回家的少年。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
“我叫锖兔,”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悯,落寞地说,
“对不起……那天,我应该跟你一起回去的,这样,你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了。”
“锖兔……”我低头,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我抬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
“我叫……织姬。”
“茑子姐姐和……义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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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寿郎把织姬拦在了三途川的路口。
他们一直在守护着她。
缘一去解决平子和店长那档子事了,静灵庭元气大伤,他又是仅剩的队长,真的脱不开身,下一章他就要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