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萨神庙离遗址大门很远,阮语进吴哥城城门前天空还万里无云,到达神庙附近马路从tuktuk车跳下的时候,一大片乌云已经骑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上。
大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打得宽大的树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雨声和雨帘便把这古老的遗迹笼罩起来,迷离得像须弥山上的幻境。
为了环境和古迹保护,吴哥城里没有基站,也就没有手机信号,阮语干脆两袖清风出门,连把伞都没有带。
当然,她也是故意的。
两人共撑一伞,没有比这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了。
阮语跑进神庙,神庙另一侧突然走出一把黑色的叁折伞,伞下穿着黑衣黑裤的许时风脚步匆匆而行,恍如一副写意的水墨画,没有半分狼狈的意味。
除了他胸前鼓囊起的一片。
“许工,你拿着这么多东西,真的能带我去吃饭吗?”
闻声,许时风猛地抬头。
石门框前,阮语交叉着腿倚在新修复过的石头,风吹动她的裙摆,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似乎有暗香浮动。
他眼里翻起如巨浪般的喜悦,收伞快步走进神殿:“你怎么在这里?”
阮语眼睛弯弯:“你叫到,我万水千山也要赶来啊。”
“我、我先收拾一下……”
按住突然变快的脉搏,许时风羞怯似的从冲锋衣里的一沓白纸,避开那双能让他滚烫的双眼。
也不是单纯的白纸,而是一张张表格,但手写上去的数据并不多——他的勘察被这场雨打断了。
神庙全部由石头搭建而成,建筑内部空荡荡的,从窗里投进来的光和雨花是唯一的装饰品,他借着这个天然装饰品去整理自己的数据。
“你有想吃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是真的。”
阮语迟他几秒开口,但不打算让他继续先讲。
“我以为我们错过了第一次交集就无法相交,没想到还会越欠越多。”
这话怎么听都暧昧丛生,蹲在地上的许时风下意识抬头想去确认,却在撞进她明亮的眼睛时羞怯得直往下瞥。
同样的心思缠绕了他半晚,这时又从阮语口中听到了。
雨声有变小的趋势,阮语双手撑在窗沿,手臂一用力,打横坐在了高大的窗户里。
“对了,你要找的那个人有照片么?”
昨晚她一听到那个名字,平静了多年的心沸腾起来,生怕会在许时风面前暴露,她选择了暂时逃避。
但逃避不是她的性格,越是刺激,她越要迎难而上。
她背光,许时风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靠她的声线辨认她的情绪。
“有的。”许时风从裤袋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单独的相簿递给她,里面是一张少女豆蔻之年的照片,很模糊,连五官都看不清。
“她今年二十叁岁,大概是六七年前来到……”
“介意我问个问题吗?”阮语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回去,“你为什么想找她吗?找到了会对她做什么?”
她笑笑:“不要介意,我只是不想把人救进火坑而已。”
许时风语塞,一直直视她的眼睛往斜下方望去,声音也跟着变低:“是一位长辈委托我过来问问的,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阮语没再开口。
借着光,居高临下的她能把许时风所有情绪波动都看在眼里。
目光闪躲,是撒谎和隐瞒的表现。嘴角下垂,是对自己撒谎的作为感到自责和抱歉。
所以,他很快转移话题:“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希望会不会很渺茫?”
只是漫长雨季中一场过云雨,在乌云飘走后烈日再度登场,从阮语对面的窗户照进来,让许时风能清晰看到她脸上恬静又志在必得的笑。
“只要人还在世上,我都能帮你找到。”
只可惜啊……
吴意侬这个人早就死了。
*
云雨消散,旁边的树林里时不时飞出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惊落几串雨滴和树叶,轻柔坠落。
“雨停了,我们走吧。”
阮语跳下窗沿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率先走出了神庙,然后在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许时风疑惑问:“怎么了?”
雨下得并不久,但又急又大,被游客踩平的泥地又被冲刷得软烂无比,雨水形成的细水流纵横在一片泥泞里,无法下脚。
“我踩上去的下一秒就能摔个四脚朝天。”阮语回头看她,掌心朝下抬起小臂,“可以搭把手扶我一下吗?”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许时风只看到这么两样东西。
他自认不是视觉动物,可只要阮语出现在他面前,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她身上,鬼迷心窍般地无法逃脱。
“你不介意就行。”
他把手臂抬到阮语手边,可阮语并没有要搭上去的意思,手往前伸,挤进了他松松握着的拳头里。
“搭手臂有点像太监。”阮语握紧了许时风的手指,灿烂一笑,“我们走吧。”
周萨神庙和沥青主路只隔着一小片落羽杉林,走上斜坡回到干净的沥青马路上后,阮语没有立刻松手,但她没预料到连许时风也没有立刻松开。
她是故意要撩拨许时风的。
如果他没有提起吴意侬,她会非常尊敬这位远道而来无私奉献的工程师,真正做到有求必应。
阮语呵了一声,可惜了。
她曾对天发誓,谁跟吴意侬有牵扯,她就要毁掉谁,一个不漏。
计划现在才刚刚开始,她的心就忍不住躁动,躁动着想看到他卑微匍匐在她面前,恳求她放过自己。
多么大快人心!
但很快,她的幻想就被一声尖锐的喇叭声打断了。
有车从道路左侧驶来,轰隆的马达声越来越近,阮语回头张望,一辆黑色的G63嚣张地在蜿蜒的林荫小路上驰骋,不过转眼的时间便嘎的一声停在了阮语面前。
车子所有玻璃都贴上了防爆膜,阮语无法从外面看进内部,但车头保险杠前的特殊数字车牌就表明了车主人的身份。
1A-1023.
10月23日,周辞清的生日。
阮语信星座,10月23日是天秤座和天蝎座的交界日,而这天出生的周辞清就有着这两个星座的特点——有优雅完美的皮相,也有暴戾阴暗的性格。
右后方的车门被一手推开,一双黑色的皮靴踩在沥青马路上,靴子的主人随之从车里探出身子。
他很高,下车时需要微微弯腰,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修长有力,青色的血管在透白的手背上格外明显。
等他下了车完全站直时,T恤下宽阔的胸肩犹如连绵起伏的山脉,偏偏长了一张白皙阴柔的脸,难免会有些割裂感。
不过一天不见,阮语觉得这人眼里的戾气似乎又浓了。
当然,不排除是看到了她和许时风相牵的手。
惊吓过后,惊喜更深,阮语收回手,热烈跑向周辞清,张开双臂学树懒将他抱住:“你怎么回来了?”
周辞清拍了拍她的后腰,抬眸看向后方的许时风:“不介绍一下吗?”
被点到名的许时风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需要问他姓甚名谁,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秒你就能把他的名字对上号。
刘工向他介绍周辞清时先是问了一个问题:“电影《教父》看过么?”
《教父》,一部被誉为男人圣经的电影。
他永远记得第一部开头,幽暗的房间里,镜头缓缓往后移,马龙白兰度含糊不清地开口,那些低沉但有力的话仿佛带着共振,令他的心随之震荡。
就如静海下的滔天巨浪,不动声色,却足以将人掀翻溺毙,是危险的代名词。
然后他就借《教父》的镜头幻想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全套西装的老人,说话缓慢有力,眼神不怒而威。
而面前的周辞清非常年轻,长相阴柔,挺拔的身躯不算壮阔,但隐藏着骇人的威力,只一眼就能令人胆战心惊。
也只一眼他就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西苑主人。
“周先生你好,我叫许时风,是CSA新成员。”
周辞清没有去握许时风的手,略微一颔首作为表示:“需要送许先生回驻地吗?”
伸出的手自然垂下,许时风往后看了一眼斜放在告示牌旁边的山地车:“不用麻烦,我是骑车过来的。”
大片的乌云全部飘走,灼热的太阳光再次灼烧大地和人的皮肤,他要继续完成繁琐繁重的工作。
刚才那一场雨仿佛只是短暂而美好的梦境,现在闹钟响了。
他目送阮语被周辞清搂着腰走向那辆高大的G63,他们走得不紧不慢,步伐始终一致,说话时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
许时风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长镜头,远去的二人是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而他只是一个无名的观众。
但神好像在下一刻眷顾了他一秒,镜头里的女主角在上车前突然回头,在车窗框中央对他嫣然一笑,将他一并带进了电影里面。
如果他没看见车厢后座里的二人在接吻的话,他会很肯定这个想法。
*
阮语坐上副驾驶后排,正要关上车窗,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掌按在她颈后,两指指腹按在她的颈侧,让她清晰感受到自己从慢到快的脉搏。
阴影投下,阮语下意识闭眼,微启的嘴唇顷刻被含住。
周辞清的吻很用力,阮语只能仰着头去承受。
车子在他们接吻的那一刻启动,有带着湿意的风吹进车厢,阮语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周辞清望向车外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眼神?
阴冷、占有欲、咄咄逼人。
也是她最渴望让许时风看到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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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午夜场剧情~方便大家睡懒觉(其实是方便我,这阵子手术刀口快把我折磨疯了),明天我们早九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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