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向林知眠告了退,她都还沉浸在方才的交谈之中。
“......夫人,走错路了。”引路宫人看她心不在焉地,终于提醒出声。
奚蕊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她们走到了一处偏僻宫殿。
引路宫婢垂首:“夫人请随奴婢往这边走。”
奚蕊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却又在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宁华宫。」
“这里住着何人?”她好奇地问。
宫人答:“回夫人,此处为太后居所。”
原来是那位青灯礼佛的太后,她倒是从未见过,不过这宫殿委实朴实。
奚蕊没再继续追问,跟着宫人一路往宫门行去。
……
黄昏夕阳将宫门在大地上拉出长长剪影,行到此处奚蕊才发现她竟和林知眠交谈了这样久。
怀揣着心事的她并未注意到前方异样,直到踏出宫门见到了熟悉的马车,她终于缓缓抬头。
眼前之人墨袍而立,淡黄的光晕自他身后笼罩而来,宛若天降神忯。
“夫君,你在等我……?”
奚蕊恍惚惊讶到甚至忘了自称妾身。
祁朔双手抱臂靠着马车,见着她行来,不可置否。
她愣了一会,呆在原地竟是没再迈步。
徬晚的微风交织在二人对视的视线之间。
奚蕊余光扫视到那快要湮灭于西山之脚的落日,又想到和贵妃的那番对话,遽然心头微动。
动作比思绪更快,她忽地上前两步,伸手拉下他一条手臂,又在男子不解的目光下倏得握住了他的手。
祁朔俯视着眼前小姑娘潋滟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攒动粼粼波光,掌心传来柔软触感,然后听着她红唇轻启。
“夫君同妾身一道走回去吧?”
“为何?”他蹙眉。
“嗯……就是想和你走走。”奚蕊咬着唇,“反正也不远,就当……强身健体?”
“……”
祁朔缄默不语,她便当他默认,一腔冲动热血促使她拉着他就往国公府所在的问月街走去。
这段路不算很长,人也不多,他们规避着人群就这样并身行走,倒也清净。
奚蕊头脑发热后引起的大胆后果在太阳落山后的凉气中逐渐平缓。
属于夜风的静滑过脸颊,如今冷静下来后的她开始紧张,连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
草率了。
找点话吧。
“……妾身方才和娴贵妃娘娘讨论了太皇太后寿诞事宜。”
“你昨日已经说过了。”
“……”
贵妃不是说他少言?怎得开口就觉得不少?
奚蕊硬着头皮咬牙:“就是……妾身害怕,若做不好会丢了夫君的脸。”
祁朔终于瞥了眼她:“丢不完的。”
“……??”
奚蕊完全哽住,握着他掌心的手听言便想松开,却又在下一瞬被那大掌完全包裹,再次拉了回去。
她一个踉跄不稳,又被他扶住,抬眸望他,却只瞧见了男子锋利的下颚,以及并不算冷漠的唇角。
手中力度微动,她听到他说。
“牵就牵好。”
“哦……”
奚蕊不情不愿地应声转过脑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弯了眼尾。
算了,就,就当他方才……是在安慰她吧?
第44章 “夫人怎么还哭?”……
青藤缠绕的朱红轩窗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翠色, 带着热浪的日风阵阵袭来,引起一片葱郁波动。
窗边台前,一身着藕粉长裙的女子执笔于桌案, 满头青丝未挽任何发髻,由一根素色束带堪堪拢住, 轻垂于后背腰际。
摆了几盆冰块的紫檀镶金镌花案几上, 摆满了那日从林知眠处拿来的案卷折子。
而在奚蕊笔下的张张宣纸之上, 则是她这几日来整理的各种宫宴所用器具餐点对比。
林知眠有心将这些琐事交予她, 她自然是不能辜负。
此时的奚蕊一手执着笔杆,另一只手撑着脑袋,额间的发丝被葱白的手指凝成一股又松开。
粉彩百花茶盏美则美矣,但总觉得缺了些稳重,要不还是用青花琉璃的?
嘶......太皇太后六十大寿, 用这……又觉不够高贵。
她眉头蹙了又蹙, 心里盘算着宴席当日殿中的每一处摆放, 笔尖在纸上涂涂改改, 留下串串墨团印记。
银白点朱流霞花盏似乎不错?
她暗自点点头,先记着明日再去宫里向贵妃讨教一番罢。
思及此, 奚蕊眉心微松,又取了张白净宣纸在上头记上了银白点朱流霞花盏几个字。
自那日从宫中回府,她便开始日日为这即将到来的太皇太后寿宴会做着准备。
奚蕊虽然平时不算十足稳重的性子, 但也很明白这次寿宴对她而言的重要性。
且不说这是她成为一品诰命后首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席。
就说这为太皇太后筹办宴席, 不知有多少看轻她年少位高的人,等着她出岔子后奚落一番。
奚蕊头次知晓了自己婚前那番张扬行径的弊端,那时的她只顾着退婚,到了现在却成了旁人盯着她的理由。
若说先前不解,如今她也终于有些明白了当初接到赐婚圣旨时爹爹的反应为何那般激烈。
「德不配位, 必有殃灾。」
奚蕊不想有殃灾,那便要做到无可挑剔。
“夫人,方才宫中来人,说是娴贵妃娘娘遣人送来了参宴名册。”阿绫从外面呈上名册。
奚蕊探头,伸手接过:“知道了。”
她随手翻动几页,前面是自己爹爹以及其他一二三品官员,忽地在又翻一页时,熟悉的名字落入眼帘。
大理寺寺副沈曜,及其妻奚灵。
这些时日过于繁忙,倒是忘了表哥和四姐姐在不日前便成了亲。
表哥果然如他所言晋升成了寺副,而这不过短短数月,委实厉害。
也不知奚灵婚后会是何等模样,当是了了心愿吧。
奚蕊心下稍作感叹,紧接着便又去复查其他文本。
直到日头有西斜之势,她才终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唉......”
又是一日思忖到头昏眼花,奚蕊捏着笔杆双手举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接着活动活动脖颈,隐隐传来的骨节响动倒是让她疲惫稍减。
“文茵。”坐直身子,奚蕊托腮朝外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夫人有何吩咐?”文茵闻声进门。
“上次让你遣人买的牛乳可买来了?”
“买来了,夫人现在可是需要?”
奚蕊点点头,继续道:“给我取个小火炉子来。”
一言出,文茵眼皮一跳,这熟悉的架势......
“对了,让人给我备好冰窖的冰块,待会我要用。”
这几日看册子她发现了不少先前从未见过的宫廷糕点,其中有一样名为‘酥山’倒是颇得她心意。
牛乳中加入蜜糖,再用小火煮沸,取起上方酥层,冷却凝固后浇淋于碎冰之上。
嗯,看那步骤,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做。
眼底燃起兴奋,奚蕊觉得需要劳逸结合。
......
就在府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等着再吃几日边角废料时,奚蕊成功地让他们对她的手艺有了改观。
“这......真的是夫人做的?”
一小厮捧着小碗酥山,满眼难以置信。
许是这夏日太过炎热,碎冰本就自带清凉属性,又附着了寻常人绝对吃不起的牛乳酥层,这味道简直要比先前的每一次都惊艳无比。
“不然呢?”奚蕊得意叉腰,这段时间的‘试毒’体验使得她与这群下人们熟络不少。
而她本就不是架子多的人,小厮们也没了先前那般拘谨。
其他人见那小厮感叹如斯,原本的忐忑不安被好奇代替,复而一个个接着都去尝了尝,无一不是面露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