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自然满口称好。
满屋子的人没几个不识趣的,就算是不识趣,身边也有识趣的提点着,见于老太太起了身,便三三两两的告辞回府,老太太象征的挽留了几句,见挽留不住,便要亲自送她们出府。
老太太刚走几步,于嬷嬷就扶了老太太的手,在老太太手心潦草的写了个‘急’字,然后又不知不觉的退到了老太太身后。老太太神色一沉,走起路来,脚步便有些踉跄。于珊见此情状,急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在一边搀扶着老太太。可于珊人小,也就比老太太的腰高些,如何扶得住,众人便见老太太差点磕倒在地。
于嬷嬷从老太太身后架住老太太,对着众人,抱歉地说:“老夫人怕是乏了,二奶奶,您看?”
赵氏连忙说:“母亲,客人还是我亲自去送,还是让嬷嬷先扶您回屋休息吧。”
众人见此情景自然也是劝老太太止步,老太太便也半推半就的让了。
她们走出不远,模糊地听见于嬷嬷对老太太说:“老了老了,您还当是年轻那会呢,一坐就坐半天,您这忙活起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得了,我也不指望您给我找场子了,您还是先歇息着吧。哼,若是我不过来,你却是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众人回首看去,就见于嬷嬷搀着老太太往静安堂的方向去了,后面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渐行渐远,声音也渐不可闻。
她们想了想才刚发生的事,便觉得有些好笑。这于嬷嬷哪是找老太太给她撑场子,这分明是心疼老太太,怕她熬不住,变相撵她们来了。不过她们也没有腹诽于嬷嬷不懂待客之道,这一生能有个如此忠心的奴才实在是一大幸事。还有于老太太身边养的这俩丫头也是知冷知热的,倒不似同龄人那般贪玩,是有孝心的,不得不说,这于老太太倒真的是好福气。
且不管赵氏亲自引路送客人出府,这一边老太太眼见看不到旁人了,自行站直身子,眼中透出几分精明,拉着于嬷嬷的手,问道:“徐姨娘怀孕了?便是怀孕了,要处置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于珊和杨宇楠本是因担心老太太的身体,才没有跟着赵氏去送客。可亲眼看见老太太脸上的疲惫一闪而过,精神也恢复了,两个孩子还没等松口气就听到老太太问于嬷嬷的话。两人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老太太现在却只疑惑,于嬷嬷写的急字是怎么个意思。
她年少习武,身子硬朗,这些一直在她身边的于嬷嬷很清楚。所以于嬷嬷绝对不会是怕她累着急乎乎的赶到后院来,更不会因为什么大厨房的人怠慢了她,那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在她耳边说的‘徐孕’二字了。
于嬷嬷见离了众人视线,也不避讳两个小的,便将从于小哥那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与老太太。
“此事,若是让言官听得风声,只怕大爷的爵位……”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怒吼:“他还惦记什么爵位!若是消息散出去,只怕咱们于府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于珊也是越听神色越难看。于嬷嬷也是关心则乱,只想到这事会让于昭轩失了爵位,却没往更深层次想想,于府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怎么禁得起如此失心失德的事!
老太太既着急外院的情况,又担心徐姨娘那边的状况,偏她现在身边只有于嬷嬷和两个女娃娃,没有得用的人。于嬷嬷年纪大了,刚才一阵着急,现在还有些气息不稳;两个小的又才七岁出头,也是办不了事的。如此一想,便有些前后不能相顾的感觉。
若是按照于珊的心思,夺了于昭轩的继承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样虽然于府长房再不复荣华富贵,待于爵爷和老太太百年之后,还会被分出去,可她没了当爵爷的爹,岂不更安全。
于珊这会才想到,要想摆脱四皇子,除了让于府昌盛起来逼退四皇子之外,还有一条路——搞垮于大爷,让二房袭爵。这条路看似不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很是可行,谁让于大爷总出状况,只需爵爷和老太太不管不问,于大爷就能把自己作死。
只是看着老太太越来越苍白的脸,于珊还是不忍心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的看着于府因为于大爷的荒唐事成为京城的笑柄,况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得不承认,看着于大爷自己作死实际上是下下之策。
“奶奶,您先去处理徐姨娘的事。父亲那边交给我,定不让徐姨娘把有孕把消息传出去也就是了。”
老太太怀疑地看着于珊,却见于珊甚是冷静的直直的看着她。她受蛊惑一般点了点头,眼见于珊像一阵风一样迅速跑开了。她暗叹一口气,眼下也只有于珊能进外院了,其余的静安堂的丫鬟婆子,哪个进得去,也只有相信珊丫头了。
☆、第59章 :
另一边,于小接了于嬷嬷的吩咐,急匆匆回到外院,举目望去,满院子也没有梅儿的影子,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疾走几步往厅里望去,一眼就看见梅儿站在于大爷身边。因所有侍奉的丫头都是一色的淡红,唯有她一个丫头是穿着绿色衣衫,所以甚是突兀。
厅里吵吵闹闹的,一些酒量浅的官员,已经脸色绯红,站不稳脚,所以周管家便调了这守门的小厮进去帮忙。这小厮前脚一进去,梅儿就趁机溜进了正厅。梅儿也是仗着这些日子徐姨娘受宠,练出了几分胆色,进了厅也不四处打量,直接就走到了于大爷身边。
“大爷,姨娘昏倒了。”梅儿的声音不算小,但在这嘈杂的境况下,还是瞬间被掩盖了。
“谁昏倒了?昏倒了找大夫,找我何用?”于大爷很是不耐烦的推开了梅儿。
梅儿好不容易混进厅里来,如何肯善罢甘休。她咬咬牙,靠近于大爷,说:“大夫找过了,说姨娘是有喜了。”
“什么?谁有喜了?”于大爷很是惊喜的问道。
于大爷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孩子从小到大他都甚少管理,能分清谁是谁就很不错了。可他喜欢被孩子们争抢的成就感,喜欢孩子们崇拜的眼神,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孩子里,虽然于蕴于简是庶出,却最得宠。于珊从不上赶着巴结他,见了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别说撒娇卖乖,就是说上几句好听的话都不曾。于华更过分,于华喜武,本就看不上文人的磨磨唧唧,偏于大爷还是文人里最不上道的那种,于华不与他对着干就不错了。
于大爷喜文,文人的风骨他没得几分,倒是传承了不少的酸腐气。所以,所以尽管他膝下已有三子三女,但比起其他文官的三妻四妾子女绕堂,他还是觉得少了。本来他添了安哥也是满腹欣喜的,偏偏不少的狐朋狗友总是笑话他被花姨娘榨干了身子,所以这七年时间只添了安哥一个孩子。他自是不服气,眼下徐姨娘有了身孕,正是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梅儿见于大爷的反应,心先安定了几分,原先听了于小的话,心里很是不安,好似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一般。可看大爷这反映,赢面还是很大的。
“大爷,是徐姨娘有喜了。”
“哈哈哈,好,有赏。”于大爷举起酒杯就干了杯中酒。
于小在外面听见于大爷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于大爷果然喝多了,只知道要添孩子,却不知道算计算计这孩子能不能留!
于小急忙走进去,见其他同席的官员都开始说些讨喜的话,忙替于大爷拦了,一手挽着于大爷,一边急急的解释说:“误会误会,大爷他喝多了,奴才先扶他回房。”说完拉着于大爷就要离席。愿者上钩
顺势对愣在一边的丫头说:“还不把这造谣生事的丫头赶出去!”
只是于大爷这会子功夫正在兴头上,只觉得扬眉吐气了,怎么肯跟着于小离开。他挣脱开于小,问:“哪有什么误会?你主子我雄风不倒,又要填儿子了,你在这瞎说什么!”
这桌子席面上这一番闹腾,自是引起了另外几桌的注意。
“于府又要添丁了,恭喜恭喜。”
“于兄果然雄风不减当年啊。”
“……”
其他同僚并没有讥讽于大爷的意思,都喝得差不多了,又没有后院妇人的那些子算计,都认为是喜事,值得庆贺。当然,就算这些人真清醒了,理智上知道这孩子不该有,也顶多在心里说一句,于大爷不够小心,但是绝对不会认为于大爷不为杨氏守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男人嘛,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于爵爷本是与谢爵爷正喝的欢,这两个年少时都是无法无天的主,老来便都有些任性,相互赌酒,赌着赌着就离了酒席,两个老人单独开了一桌。
木爵爷和前杨爵爷都没有到场,木爵爷与杨爵爷都是好面子的人。木爵爷一向自视四爵府的老大哥,只有别家去他家庆贺的份,哪有他拿着礼到弟弟家讨喜酒喝的道理;至于前杨爵爷,倒不是不看重于安这个外孙,也不是自持太子太傅的身份,只是觉得唯有他没了爵位,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四爵府的老一辈的男客,只有谢爵爷亲自到了于府。
“妹夫,你说咱俩这过的什么日子。想当初,先帝在时,早早的批了父辈的折子,我在边关也就待了十年就被弄回京城继承爵位,之后再不能离京。当今圣上的心思也太诡异了,咱们这折子递了有三四个年头了吧,老大都守边关十五年了,还在那边过他的自在日子,不孝呀。”
“怎么,天亮还没回京的消息?”
“你还不知道那小子,放他去边关,可是野了。十五年了,也就过节的时候送送年礼,连谢昆、谢洪都不是他亲自送回来的,真真大不孝了。怕是就等着一张圣旨才能把他请回京城了。”
“也不能这么说,天衡不是在京都嘛。再说了,还不是因为圣上忌惮,天亮才不敢回京。拿着兵权在边关守疆卫土,总好过待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那也不能十五年都不回京城。算起来,我那大孙女今年十四了,我还不曾见过呢!”诛天破道
“你可知足吧,天亮争气,前些年一场苦战,真真将蛮夷之族拒在疆土之外,多有你的风范。你看我家老大,可有半分成器的样子。说来也怪了,衿容是将门出身,我也是喜武看不上文的,怎么我府上的下一代就没个成器的。”
两人这边刚谈到继承人的事,那边厢就觥筹交错的祝贺开了。
谢爵爷模糊听到什么又要添丁之类的话,装出几分愠怒的对于爵爷说:“妹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是庶子,但总归是添丁进口的喜事,这你还瞒着哥哥。”
谢爵爷说着,见于爵爷的脸色不是很好,劝解道:“就算是庶子,孩子多些也是好事,哪像我府上,小一辈的除了跟着老大在边关的玉儿,常在府邸的只有四个孩子,逢年过节的总是冷情。”
“老大这些日子都是宿在外院的,哪的孩子?只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于爵爷恼火的说。
“昭轩没那么多心思,定是昭轩媳妇走之前就埋的种子。”
“之前下的种子,现在才发芽?”于爵爷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提醒道。
谢爵爷本来性子直,不屑的打弯。但是,自从娶了木爵爷的嫡妹,对后宅的事情也了解一二。若是杨氏死之前就成了好事,这会早该满府皆知了,昭轩怎么可能这会子功夫才知道。如此一想,谢爵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谢府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但凡正室不是无子的,就不能纳妾。谢爵爷原本也是看不上家里有三妻四妾的主,后宅不宁,男人如何安心立业。他劝解于爵爷,也不过是因为于昭轩是他的外甥,他不好落井下石。可是,热孝期里,妾室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忌讳。
于爵爷抬头,就见于小手足无措的看着于昭轩,满脸灰白之色。
“于小,给我滚过来!”于小听得有人叫唤,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边角的小桌子那发现了于爵爷和谢爵爷。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于爵爷不等于小近前,就厉声问道。
“这这……”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说!”倒是谢爵爷着急,紧着问道。
于小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承认道:“徐姨娘有了身孕。”
“谁的?”
“大爷的。”
“你替他遮掩的?”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是。”
于爵爷一脚将于小哥踹倒在地,站起身来,正要去喝问于大爷,却见于珊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了。
于珊好歹是是主子,又养在老太太身边,所以无人敢拦,得以畅通无阻的进了外院正厅。
于珊进了厅,也自知不合规矩,目不斜视的走到于昭轩面前,毕恭毕敬的说:“爹爹,徐姨娘身子不舒服,孙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吃坏了肚子,只是徐姨娘疼的厉害,却一直喊着要见爹爹,奶奶说,等席散了,请爹爹您过去一趟。”
“嗯?不是说有身孕了吗?”
于珊甚是疑惑地抬头,望着于大爷的眼睛问:“身孕?爹爹怕是吃醉了酒听错了,姨娘说已经三个月未能见到爹爹,所以甚是想念,姨娘怎么会有身孕。”
眼见于大爷要开口,于珊不留机会,快言快语的接着道:“适才弟弟吐奶,冯嬷嬷怕惊扰的客人,便私下里请孙大夫去给瞧一瞧,怎知孙大夫竟被杏儿请到了兰苑。只是弟弟吐奶的症状不见好转,却愈来愈严重,冯嬷嬷怕真出什么事,便禀了奶奶。恰好后院的席散了,奶奶便一直守着弟弟。可孙大夫久久未归,派去孙大夫的人也不见回来,奶奶心里着急,便命人抱着弟弟到了兰苑,这才发现徐姨娘快要疼晕过去。眼下孙大夫正在给弟弟诊脉,只是徐姨娘一直喊爹爹您,情状不太好,所以……”
于珊一通弟弟、奶奶、嬷嬷的,只听得于大爷头昏脑胀,倒是听明白一个重点,徐姨娘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有怀孕。
于大爷只知道到手的儿子飞了,他反手就给了被两个丫鬟架住的梅儿一巴掌,说:“胡说八道什么,让我空欢喜一场。”
于爵爷本来因为于珊的突然出现皱了眉毛,等于珊将事情圆过去,他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于大爷如此不上道的发飙,当着客人的面惩罚下人,理由还是这般不堪。他忍无可忍走到于大爷面前,拿起一杯茶水就泼在了于大爷的脸上,说:“你怪得着别人?一个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不会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你与我一同宿在外院,你那婆娘怎么会有身孕!”
于大爷被一杯茶水浇的甚是狼狈,目瞪口呆。
于爵爷见众人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请罪道:“对不住了,老大喝多了,改日定当上门请罪。”
众人都知道于爵爷说的是客套话,自然连连说着不敢。甭管这孩子是不是存在的,那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上赶着掺和。况且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妾室编幌子争宠的戏码,这事在他们府邸也时常发生,众人也不好深劝,便都三三两两的告辞了。
☆、第60章 :
于府将内外院的客人都送走了,才开始处置于府内部的事。
于昭轩被于爵爷一杯凉茶泼的愣在原地,等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客人已经各自回府了。
“酒醒了?醒了就去看看你那房好妾侍,前面带路!”于爵爷像是很不耐烦的对于昭轩说。
然后看见于华、于简、于福、于珊还都站在厅里,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珊丫头也先回静安堂去。”
于爵爷不像老太太,什么事情都不避讳于珊。在于爵爷眼里,于珊还只是个孩子,这些后院的事情,能瞒着就瞒着。但是他也不质疑老妻的教育方式,老妻做主的事,他也不会反驳。但是如果于珊是在他眼前,那她就甭想接触到腌渍事。
于爵爷这是第一次进儿子妾室的院子,若说不合规矩也算不上,毕竟也牵扯到了外院的事,尤其还差点坏了于爵府的名声。于昭轩颤颤兢兢的在前面带路,这会子功夫他才后怕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杨氏新丧,于安才刚过百日,但凡是有点良知的男人,如何会在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让妾室怀孕。就算真的有了身孕,那也该隐瞒不报的。
于昭轩进了兰苑,见里里外外的丫鬟都跪着,偏偏没有看到孙大夫和于安,便知道于珊在外院说的话,怕是没一句真的。那么,徐姨娘就是真的怀孕了?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欣喜的看向徐姨娘。
徐姨娘哭的梨花带雨,见于大爷看了过来,她满脸的孺慕之色,她跪行到他身边,哭哭啼啼却又忍不住娇羞地叫道:“大爷。”
老太太抬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于大爷,厉声道:“你个孽障,跪下!”于昭轩条件反射般,噗通就跪在了徐姨娘身边。
老太太看都不看这对‘苦命鸳鸯’,只是问于爵爷:“珊丫头呢?”
“我让她先回静安堂了。”于爵爷边说边坐在了老妻的身边。
“可完成任务?”
于爵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