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兰, 姹紫嫣红,
一青衣郎君拨弄琴弦,一袭长衫,即便无风,也是说不尽的闲适飘逸。
琴音清越悠扬, 动人心弦。
容漱这次是来赴一个赏花宴, 没想到随意走走却见到了她需在意的第二号人物,王懿之。
王懿之是雍陵王家的嫡长子,论容貌或许不如姜锦年,但他身上却有着世家所特地培养出来的那种高不可攀,飘逸脱俗的气质。
雍陵王家当列世家第一流了, 最傲气时曾拒绝了与皇家结亲, 打了皇家的脸,然后赢得了名声。
所以即便是容漱, 这个如今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了, 王家也没有表现什么亲近来, 顶多是放任着他们这代最出色的男子, 王懿之。
还是许姣姣的容漱, 曾经因为面对王懿之, 还有那世家之人的作派而感到震撼自卑,担忧因为自己而让王懿之的高华名声染上半点污迹。
王懿之只道了一句,“我与你交往, 与他人何干。”
之后许姣姣就从未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什么好东西都往他这送来, 比如他此时弹的这架古琴,名为凤梧,传言是凤凰所栖梧桐造就的这把琴,传言未必可信,但凤梧同样是数百年前大夏开国时最有名的斫琴大家所作,后入宫为皇家私有。
这样的天下至宝,当代名琴,连世家能相比的都不多,许姣姣只因听了王懿之身边的小厮说,“公子最心爱的琴断了弦,公子说以后都不弹琴了。”
许姣姣找不到能修琴的,但却在一次女皇问她要什么赏赐时,便要了凤梧琴,一到手便急匆匆地送给了王懿之。
“懿之的琴还是弹的那么好。”
虽说穿越这么多世界,惊艳的琴音听的不少,连她自己也能弹得一手好琴,王懿之的琴音也只能说是不错罢了,但放低标准,说出赞美的话也没那么违心。
王懿之微微点了点头,“许久不见殿下了。”
虽然是随意走动,但容漱也知道估计王家的仆从屏退左右,而且不会让旁人打扰。
这都是素来的套路了,许姣姣人傻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容漱刚这么想,就被打脸了,“你就是八皇女殿下?”
如云雀般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从花丛中出来的是位小郎君,与王懿之有三分相似,却更多了春光满面,灵气逼人,眼角眉梢间都带了分笑意。
容漱瞥了一眼王懿之,又顺着对方的话道,“你是……”
那位小郎君撇了撇嘴,“三哥,你也不向介绍介绍我。”
“冷冰冰的,真是讨厌。”软绵绵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可爱。他又看向容漱,眸子里亮晶晶地透着好奇,“我是王兰蘅,在王家排行第九。”
“原来是王九公子。”容漱温和地笑了笑,不愧是世家培养的,哪怕娇弱,也与这世间的男儿不同些。
而王懿之好似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他身边的侍童就抱着琴,准备走人了。
王懿之散发着如霜雪的气质,似是极为不悦,走得也毫不留情。
容漱微叹了口气,
“你……”王兰蘅欲拉容漱的衣袖,被她所避开,现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再招惹一个。
容漱对她笑道,“我先走一步了。”
望着容漱离开的方向同王懿之是一样,王兰蘅不免垂下眼眸,看似纯真的眼眸间闪过一丝阴沉。
走出了花园后,容漱就改道了,她又不是真心想去追的,不过今日这幕倒是让她看出点微妙来。
王家一处宅院里,
座上一面如傅粉的男子有些不悦,“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懿之与八皇女在那里,你还去故意打扰。”
哪怕王懿之不说,他身边的人就上报给家主了,惹得家主还让人来训斥了他一顿。
王兰蘅不甘愿道,“父亲,他王懿之做的,我为什么做不得?”
王兰蘅的父亲脸色更不好,冷声道,“你这是要折损王家的名声吗?让王家许一个郎君不够,还要许两个。”
王兰蘅被那句王家名声给吓着了,顿时喏喏不敢言。
他就是不怎么甘心,自小王懿之就比家里的郎君出色,所有长辈都是夸他的,他一个人把王家郎君的风头全给盖过去了,这还不够,还勾得八皇女对他倾心,又一个欲拒还迎的样子。
若是真清高,何必天天弹着那凤梧琴,不就是炫耀未来的天子对她有多好么?
到底是心疼儿子,座上的男子放缓了声音道,“有你三哥哥一个就够了,没见八皇女对你兄长的态度,都快捧到手心里了。”
“又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王兰蘅嘟囔道,“谁不知道还有姜家公子,南安侯小郡君。”
不然他也不会动了心思,想代替王懿之在八皇女心中的地位。
他父亲淡笑道,“所以王家没有表现出和皇家结亲的意思来。”
雍陵王家也一向最爱惜名声不过,当初拒绝与皇族结亲就是一场赌,结果赌赢了,而这次也同样,不会轻易下注。不过稍有不同,毕竟当初只是个嫁人的皇子,而不是即将问鼎大位的八皇女。
即便如此,王家也是慎之又慎。
王懿之能够那么随意地与八皇女接触,甚至让部分王家势力支持,恐怕也是做出了什么承诺。
具体是什么,也就家主那些人知道了,男子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又是叹了口气。
……
南安侯是个英气勃勃身材魁梧的中年女子,
“臣韩雍拜见八皇女殿下。”
女皇最近的一次召见就是将京中卫军的虎符交给了容漱,在别人看来,这已是在交接权力了,或者说,女皇对容漱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错,依旧乖巧安分又有能力,相比起那些还在上蹿下跳的皇女好多了。女皇不介意帮容漱做做面子,警示她们一下。
她还不想连最后的日子都走的不安宁。
而负责统领京中卫军的正是南安侯韩雍,韩澄的母亲。
令人意外的是,韩雍其实很忠心皇室,只认虎符,所以当韩澄得了容漱给他的虎符可以号令天下军马,谋朝篡位时,她也成了绊脚石,被韩澄所杀。
容漱见到了韩澄,相貌尤为俊朗,与这世间的男儿不同的是,他眼里藏着一种野心难驯的狼性,许是生父早逝,韩雍也很少管他的缘故。
韩雍本是不想带他来的,但有过往八皇女为韩澄撑腰的例子,她也只好带来了。
而她其实也是对韩澄能嫁与八皇女是乐见其成的,韩澄粗鲁好武,她本就为他的婚事发愁,如今有八皇女喜欢他,再好不过了。
可惜韩澄和姜锦年,王懿之有过约定,谁也不可先嫁与容漱,可以说,三人既是共同联手,也是互相制肘的。
先前的许姣姣傻乎乎的,还等着继位后以天下相聘。
容漱虽不知,但也乐见他们不提,不然若是一穿过来,府中多了三位侍君,她大概就没法这么平静淡定的与他们周旋,慢慢解决了。
“你身子弱的像个男人似的。”韩澄轻视道,并且毫不客气。对他母亲韩雍冷瞪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他早已习惯了在容漱面前这幅做派,而一贯也只有容漱讨好他,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的。
姜锦年习惯温和,王懿之是清高淡然,而韩澄是三人中对容漱最傲气嚣张的,谁让容漱从不在他们面前摆皇女的架子,把自己放在和这世间的软弱男儿一样的地位了。
容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辩解或痴缠的话,几天下来,容漱都习惯纯良的笑容了。
只是这次不知该笑韩澄,还是笑过去的容漱,也是许姣姣。
韩澄又是一挑眉,轻蔑又自傲道,“也幸好,有我保护你。”
***
书房,容漱整理着信件,看到信中言语悄然发生的变化,微微笑了笑,同样纯良。
女皇的病似乎好了些,还有精神批改奏折了,但是忽然一日又咳血昏迷了过去。
深夜宸华宫中,
女皇起身,却见烛光中一人走来,是容漱,“你……”
宸华宫静的好似只有她们两个人,不见她最亲信的总管,女皇紧紧地盯着她,威严地审视了一遍,过了许久后,她叹道,“没想到最后我还是看错了人。”
现在所见的容漱,与以往她曾见过的容漱仿佛是两个人。
她以为她的皇八女心思澄澈,却仁厚有能力,现今手腕不简单倒是真的。
容漱目光清冽,“母皇要改变主意么?”
她知道,女皇连传位诏书都已经写好了。
女皇摇了摇头,“朕好似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说那些已经在她这早就失了圣心的皇女,残的残,废的废,其他人她也看不上,而且也斗不过这位连她都能骗过的八皇女。
她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容漱继承皇位对大夏是否是件好事。
仿佛是为了安她的心,容漱淡淡道,“我会做个好皇帝的。”
她还不至于拿国家天下来赌气。
女皇叹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又笑了笑,“原本还担心你会因为性子软,令外戚专权,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对姜锦年等人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说完这些话,女皇已感到十分疲惫,这几日的清醒她也知道是回光返照之像。
容漱笑了笑,为女皇掖好被角后才离开宫殿。
***
女皇禅位与皇八女容漱,昭告天下。
听闻此事的姜锦年,王懿之他们都是一惊,他们都知道女皇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但比他们想象的更快,而且居然还是禅让。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只会是个好消息。与宫中还有礼部忙着即位大典种种事宜的同时,丞相府,南安侯府,还有王家在京城的别院登门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无论哪一位成了皇夫,以八皇女,如今的新帝往日对他们的喜欢,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半月后,皇八女登基为新帝,祭天礼成,太上皇也终归没能捱过去,归天了。
同一时刻,新帝容漱宣言,“先皇大丧,朕悲痛不已,决意守孝三年。”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全京城震惊不已。
而首当其中的就是之前最受热捧的三家,原本以为有新帝宠爱早晚会入宫的,此时哪怕不急着早早下定论笑话的,看向姜锦年等三人的目光也是可怜的。
而姜锦年,王懿之,韩澄他们又何曾想到。
早在前几日,姜锦年就感到丝丝不妙了,因为自先皇禅位以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容漱,就是有意向宫廷里的人打听,也以新帝正忙着举办继位大典,不便出宫而推了过去。
但现在听到容漱的那句话,心如坠冰窟。
姜丞相看着受到打击的儿子,心生不忍,锦年暗中襄助皇八女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她这个儿子才华高于世间大多女子,比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更是好多了,她也是惋惜锦年不是女儿身,不能一展才华,所以多有放纵。
但想不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她心里又何曾好受,前几日还被百官恭维,会成为未来国丈,现在都落了空。
这时宫中派来了一位女官,有礼道。“姜公子,陛下请你入宫一趟。”
姜锦年却敏锐地注意到,这位总管是生面孔,不是之前皇女府中见到的任何一人。姜锦年脸色苍白,不敢再细想下去,但也不能拒绝,只能跟着入了宫。
在宫中,姜锦年还见到了王懿之和韩澄,王懿之脸色也有些不好,两人对视了一眼,王懿之怕是也猜到了什么,只希望是他们想错了。
“三位公子,陛下召你们进殿。”
韩澄一拧眉,他过去见容漱,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进殿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斜坐在金色软榻上的容漱,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见以往软弱无害的气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锋利寒刃,一身淡金色的常服衬出了尊贵的气势。
或者说,她本就该有的,天生的皇亲贵胄。
姜锦年心里一咯噔,却不得不软声喊道,“阿漱。”
容漱停下手中的刀,侧首看过去,静静道,“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无声。
姜锦年也是面若白纸,若是让外面的人见到了,不知有多少人会怜香惜玉。
然而殿内纵是有宫人,从他们进殿来时就是低垂着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今日找你们来,是让你们看些东西。”容漱说完,便有人抬着两个箱子上来,一打开,里面都是信件账册,记录着姜锦年三人在容漱身边做的所有事,与大臣来往的信件。
姜锦年他们一见,便认出来了,同时也想到,容漱既然特地拿到了这些东西,并且放在他们面前,那就说明她不是如以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懵懂无能,而是看懂了这些信和账册。
也看懂了他们欲染指皇权的野心。
不,他们早该知道的,早在踏入这宫殿之前,就该想到容漱,已经不是他们以为的容漱了。
王懿之冷笑道,“论虚与委蛇,八皇女殿下才是真的高人。”
他看似还冷静着,但实则早就被这些东西还有容漱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所打击到了,想他天之骄子,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容漱没有解释什么,任由着他们误会了。
至于告诉他,他认识的容漱是真心喜欢他的,得了吧,那个容漱早就被他们吓跑了。
韩澄红着眼道,“你一直在骗我们。”
容漱微挑了挑眉,“若说利用,不应该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她的目光投向了姜锦年,第一次所救实属巧合,但之后的结交相处难道不正是看中了容漱这个年轻又懦弱的皇女。
姜锦年望着她,气极笑道,“是你,助长了我们的野心。”
若不是真气着了,姜锦年也不会犯了忌讳说这样的话,毕竟他口中的容漱已是大夏朝的新任帝王。
想到过去一次次帮助容漱度过危机,推她进入朝堂,出现在女皇和众臣面前,想他还曾因为利用容漱而感到愧疚过,到头来,真正成了棋子的人却是他们。
看着他们一个个怨夫相,好似被欺骗了感情而愤怒,容漱也是感叹不已,心中对9526道,“还是得感谢一下许姣姣,若不是她过去做的事,我也没那么容易坑到他们三个。”
说是他们帮助容漱登基,也不全对,容漱靠他们,而他们也需要容漱。
那些与姜锦年,王懿之还有韩澄暗中往来的大臣将军,看重的会是他们吗?不,他们看重的是容漱。没有容漱,他们几乎永远也染指不了大夏的皇权。
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世道,男子想获得权力是那么不容易的事。
换做任何一个皇女都不会如此信任他们,
他们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许姣姣,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大夏的天下。
然而就是这样的许姣姣也被他们吓的逃回了她原来的世界。
“成王败寇罢了。”王懿之挺直背脊,身影傲然笔直,丰姿如仪,出身世家,也有世家的骄傲。
王懿之已决定宁愿自尽,也绝不连累王家名声。
“好一个成王败寇。”容漱微微笑了笑,起身走下来,“那我问你,如果今日赢的是你们,掌握了大夏的权力 你们又会如何处置我?”
王懿之和姜锦年是有傲气的人,敢动在这个世间看来胆大包天的念头,也不会违心屈辱说出,讨好容漱的话来。
但真心话,所想过的,却也不敢说。
“当然是杀了你。”韩澄忽然冲上来,欲夺过容漱手中的匕首,杀了她。
姜锦年和王懿之顿时心道不好,若是容漱就这么死了,他们还有身后的家族也脱不了干系,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过韩澄本就武功甚好,他这一突然发难,谁也反应不及。
然而还未等他出手,就被突然出现的一玄衣人踢了出去。
是暗中保护容漱的高手,皇家嘛,总是会藏着这么几个人,总不能让容漱自己动手吧。
韩澄直接被打晕了过去,被玄衣人拿下。
姜锦年和王懿之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清晰认识到,容漱已经是能掌握他们生死命运的人。
容漱没看他们,挥了挥手,“带下去。”
***
姜锦年和王懿之被关了十日,但除了屋里的干粮还有水,蜡烛,不见外头一丝光亮,久到令他们以为要永远被关在这里了。
他们也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不知道他们的家族知道他们被关了,会如何反应。
他们自生下来,就不曾吃过这样的苦,最大的苦可能就是忍受着因为男子身份而带来的先天上的掣肘和轻视。
他们早已不会去想,容漱是否还喜欢他们,一切不过是场骗局罢了。
只看谁装的更好些。
但一日他们却被放了出来,被带到了容漱面前,此时她已是着绣着金龙的玄金色相间的朝服。
姜锦年和王懿之没有洗漱,也没看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也知道绝对好看不到哪去。
容漱看他们的目光却很平静淡然,平静的好像他们什么都不是。
她悠悠道,“你们帮过朕,朕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也不会杀你们。”
姜锦年和王懿之惊疑不已,不明白容漱是什么意思。
容漱露出了一个微笑,“相反,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朕允你们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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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合一双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