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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赵飞飞大叫起来:“我疯了!你哥!打死也不要!”

这几年里, 赵飞飞频繁出入容国公府,私下里不免与容翡碰到过, 容翡彬彬有礼, 客客气气,赵飞飞总算不再像鼠怕猫那样躲着容翡了。然则童年阴影太过巨大,终还是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痕。

赵飞飞乍听见容殊儿那句话, 差点蹦起来。

容殊儿不满道:“想嫁我兄长的人多着呢, 我兄长也不一定能看上你。”

赵飞飞惊惶摆手,意思是多谢多谢。

容殊儿飞了个白眼给她。

明朗悬着的一颗心暂时落地……赵飞飞是很好的, 但是但是……幸好幸好……但是什么?幸好什么?明朗心里莫名有点乱, 一时也说不清为何刚刚那片刻竟会紧张。

赵飞飞明显不想再扯到自己身上, 便转了话头:“你和静儿不是一样, 也到年纪了。”

容殊儿道:“我们不急, 我们兄长还未娶呢。而且日后兄长自会为我们安排好——他不会胡乱让我们嫁。”这一点上她们自小便知道, 容国公府不需要靠婚事谋取利益,如果嫁,断不会随便嫁于她们不喜欢的人家。

赵飞飞忽然想到什么, 嘿嘿一笑, 道:“你兄长怎还一个都不娶, 莫非, 真如外界某些传言……有什么问题?”

容殊儿顿时横眉倒竖:“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

赵飞飞叫道:“好啊, 你胆敢骂当今圣上, 我要告诉父皇!”

眼看又要吵起来, 明朗忙拉架:“不要吵不要吵!子磐哥哥身体好的很,才没有什么问题呢。”

容殊儿与赵飞飞两人同时停了,一同斜睨她。

明朗:“……”

明朗认真道:“子磐哥哥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他身体中的毒素早已清除干净, 这几年不曾复发, 更连小病都未生过。身体非常非常好!”

容殊儿与赵飞飞相识一眼,噗嗤一笑,接着哈哈哈哈大笑。

明朗一头雾水。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半晌,容殊儿止住笑,搂着明朗,捏捏明朗的脸颊:“总之,我兄长没白疼你。”

明朗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总觉这两人刚那神色间有些猥琐,却听容殊儿叹了口气,道:“哎,你们不懂,我兄长那人啊,就是太好了,所以才至今未娶。”

“哦?此话怎讲。”赵飞飞抱了只锦枕,懒懒斜依在榻上。

明朗望向容殊儿,也有些好奇。的确,以容翡的年纪,还未成家,未有妻妾的实在罕见。这种事不好问他本人,从前明朗小,也不太想过这种事,如今看来,倒确有几分蹊跷。

“说起来,也是为了你们赵家江山。”容殊儿敛了笑,哀怨的瞪了赵飞飞一眼。

赵飞飞倒没瞪回去,静待容殊儿下文。

她们在一起时,常会摒退下人,此时房中亦只有她们三人,可畅所欲言。

容殊儿道:“如今太子未立,你那两个哥哥……”

虽说女子不议政,然则私下里略谈一二倒也无妨。明朗这几年,不经意间对如今朝堂也稍有了解。

大雍建国数百年,历经数代,曾繁荣无比,万国来朝。然而物极必反,大雍难逃历史规律,江山易打不易守,几代昏君过后,大雍盛世溃然倒塌,所幸未彻底分崩离析。自当今圣上的祖父起,与一众臣子力挽狂澜。到传位于当今圣上,大雍国力勉力恢复。

如今的京城上安表面繁花似锦,似媲美当年盛景,然而大雍实则仍处于风雨飘摇中,外有异族入侵战火不断,内有流寇时起,国库不足,人才不继……这也是为何国公爷国舅爷之辈还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驻守边疆的原因之一。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兢业治国,不失为好皇帝。然太子离世后,储位一直悬空。

如今朝中党派分二皇子和三皇子两派,两人无论个人才能还是背后势力,都旗鼓相当难分伯仲。皇帝不偏不坦,不曾明确表态,明显采取制衡策略,利用双方人马,先图国家发展。如此好是好,对两位皇子来说,却是种残酷的煎熬。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荣登皇位,委实难测。

“……你那两个哥哥,无论谁胜,定难容对方。”容殊儿道,“三皇子说不得尚有几分恻隐之心,二皇子……”容殊儿一顿,看一眼赵飞飞。

赵飞飞摆摆手:“我也讨厌二皇兄,无妨,但说便是。”

她跟几位皇兄感情都一般,但相比而言,还是更喜欢三皇子一点,缘因幼时她养了只小狗,在宫中乱跑,不小心撞到几位皇子,三皇子笑眯眯道没事,还让她慢点跑,别摔倒,二皇兄则一脸阴郁一脚踢开小狗,低骂了句小畜生。

容殊儿扬了扬眉,最终还是未直言,但她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

以二皇子脾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定不会放过昔日政敌,只怕会斩草除根。即便当下不见得会立刻发难,但日后必会找到借口,清除异己。

容家作为三皇子最大的后盾与支撑,首当其冲。

当然,既难分伯仲,三皇子自也有获胜的可能。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然而容殊儿还有未说出口的关于容家的担忧。

容家祖上为开国功勋,历经数朝,为国家之栋梁,国君之依仗,然则在历朝历代中,也不乏开国重臣,世家大族败坏朝纲起事乱国……前前朝的那场大乱,几尽覆国,便是祸起几大世家……那一场大乱平定,当年建国沿袭而下的几大世家尽数覆灭,仅存容府。

容家几世以来,忠君报国,忠心不二,大乱中浴血奋战一力护主……事后受皇帝下拜之礼,此后几朝君主亦尊崇厚待,皇恩浩荡……然则,作为唯一的开国功勋后人,仅剩的重臣世家,皇帝真的彻底放心吗?

早在先帝之时,便已隐约透出些许苗头。

如今的皇帝仍重用,依仗容家,然而早在先帝时,就已埋下一颗种子在他心底,皇帝心机更甚一筹,无论哪个皇子继承大业,他会留下容家,还是会为儿子彻底清除他认为的路障?

人人都道容国公府风光无限,富贵无敌,实不知其身处悬崖,凶险难测。

这亦是为何容家一直比较低调的原因之一。

“别人都说兄长眼高过顶,冷心冷情,但实际上,他一片苦心:前途未卜,祸福难料,又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容殊儿当年听到大夫人和母亲与三娘之间的谈话,尚不太懂,后来慢慢长大,方渐渐明白其中之意。

大夫人和父亲这些年从未真正逼迫容翡娶妻,亦有同样考量。男子娶妻不必急,待的尘埃落定时再议也不迟。

容殊儿说完,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过了片刻,赵飞飞开口道:“要我说,还是他未遇到喜欢的人罢。”

明朗与容殊儿转目看赵飞飞。

“若这纷争几十年不定,他便几十年不娶么?”赵飞飞抱着枕头,一手摊开,道:“既然未来不可测,胜算各一半,若真喜欢了谁,先娶来再说,大国与小家,并不冲突,也不耽搁。”

说的也是啊。

明朗与容殊儿对视一眼,觉得有理。

“所以,说来说去,不过是他尚无意中人而已。”

容殊儿倒有些服气赵飞飞了,看不出来大大咧咧的人,对感情一事却看的挺通透。这么说来,自家兄长娶妻成家还是蛮有可能的,只是,“不知兄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忽而眼珠一转,看住明朗:“哎,小朗你与我哥兄长每日在一起时间最多,你知道兄长的喜好么?”

容殊儿与容静儿起初在书房跟读了一段时间,过后却打了退堂鼓。

只因容翡虽是个好先生,却委实比先生还要严格,他的原则是不做便罢,既做便好好做。书院学生多,偶尔犯个小错先生不一定能察,容翡这里就三个人,一丁点儿都无法蒙混过关……容殊儿容静儿后来便少去了,遇到难题时方去请教。是以大多数时候,依旧只有明朗与容翡共处。

明朗一愣,忙摇头:“不知不知。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事。”

明朗知道容翡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知道他高兴和生气的每个眼神,然而这种事却确实一无所知。他们从未谈论过这种事,除了偶尔问起容殊儿容静儿,他从未说起过其他女孩儿。

容殊儿略失望,忽而神色一动,笑起来:“说起来,小朗反而是兄长身边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兄长身边有其他女孩子呢。嘻嘻,要不小朗你嫁给我兄长算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兄长对你那么好,以后定会宠着你。”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兴奋道:“你做我嫂子吧,如此甚好,我们不用分开,而且也不必担心姑嫂关系,哇哇哇,简直完美。”

明朗脸唰的红了,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头上了,容殊儿简直是口无遮拦,这种话也能张口就来,明朗脸上发热,心里忽而发慌。

赵飞飞一旁道:“什么叫不用分开,你以后不嫁人啊。”

“那也很好的嘛。回娘家就可以见到。”容殊儿双眼望着明朗,热情道:“小朗,你觉得如何?”

明朗哭笑不得,颇有点无措。

赵飞飞捂着肚子,替明朗解围:“哎呀,你不要这样子问她啦。她还小呢,还不到嫁人的时候。”

容殊儿撇嘴:“说得好像你比她大很多似的,你倒是大了,那你嫁啊。”

赵飞飞顿时双目圆睁:“饶了我吧,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嫁给你哥!”

容殊儿顿时怒了,正要反击,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接着常德声音响起:“人呢,青山绿水,都跑哪儿去了,怎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绿水等人闻讯而来,忙叫道公子来了。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容翡修长身影徐徐走入。

房中三人石化。

世上最尴尬之事莫过于背后正说某人,某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且你还不知他究竟何时来的。

明朗盯着走进的容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听到了多少?!

想想容殊儿那些话,明朗蓦然心如擂鼓。

容殊儿站起来,“……兄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容翡显然刚从宫中出来,一身朝服,手中拎着几包点心,刚从街头买来,这点心需趁热吃,便从侧门而入,先送过来。

“今日事办完,便提前回来了。”

容翡淡淡道。

“……哦。”容殊儿目光闪烁,试探道:“那你什么时候进这院中的……可,可听见什么了?”

容翡神色如常,有问必答:“刚进来。听见“饶了我吧。”

明朗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旋即意识到,赵飞飞好惨……

容翡目光掠过赵飞飞,虚虚一礼,“谢公主不嫁之恩。”他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叫人看不出此言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

赵飞飞此刻坐的笔直,面色僵硬,“……好说好说。”

她向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今日换了别人,她半点不怵,即便当着人面也敢嚣张重复一遍:说的就是你,怎样。然则面对容翡时,她总有几分底气不足,所谓一日为师……

赵飞飞飞快爬起,正色道:“天不早了,本公主该回宫了,别留别送,后会有期,本公主走了。”

说罢一拱手,飞快跑走了。

明朗:……

明朗心道,这下肚子也不疼了么。

容殊儿趁机也道:“我也走了,待会儿娘得喊我回去吃饭了。”

容翡嗯了一声,手中点心分了两包出来,递给容殊儿:“你与静儿的。”

容殊儿接过点心,道谢,匆匆离去。

房中只余明朗。

容翡将点心递给明朗:“趁热吃一块。不可多了,待会儿还要吃饭。”

明朗接过,便拿了一块慢慢吃,一边吃一边打量容翡神色,绿水上了茶,容翡坐在榻前慢悠悠喝茶,面上波澜不惊。

明朗欲言欲止。

容翡似未看她,却仿佛一切了如指掌,“说。”

明朗便道:“刚刚飞飞说着玩的。她,她不是那个意思。”

赵飞飞并无恶意,不过那么一说,但这种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还是有几分打击人的。

容翡却是微微勾唇,看明朗一眼,目中闪过一抹笑意:“我没介意。”略一顿,随口道:“再者,皇帝也不会将她嫁给我。至少现在不会。”

明朗蓦地停下。

什么意思?

现在不会,那将来会吗?

明朗隐约有点明白,赵飞飞嫁不嫁容家,所代表的,绝不是一般的意思。

而到了那一日,容翡会娶吗?

明朗思绪飞转,乱七八糟的想着。

只听容翡慢慢道:“我也不会娶她。”

“……为何?”明朗轻声问。

“于公……”容翡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很放松,竟少有的聊起这种事,“于公,自有多方考量。于私,”

他停顿。

明朗对那“于私”显然更感兴趣。手中糕点吃了一半,已然忘记放进口中,只紧紧看着容翡,感觉到容翡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实不相瞒,公主不是我中意的类型。”

容翡默了片刻,最终坦诚道。在明朗面前,他也有种特别的放松,对明朗也从来坦诚相告。

“那你中意什么样的?”

明朗脱口而出,旋即耳朵发热,忙慌张解释:“我随口问问……”

容翡一笑,似乎并未介意她的唐突,却也未回答明朗的问题。

容翡默不作声,他看了明朗一眼,旋即又转开目光,似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明朗被这忽然的安静弄的好紧张。

他在想什么,他想到了谁?

这一刻明朗恨不得钻进容翡心里去,探一探那隐秘的内心世界。

只是短短片刻,容翡开口。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明朗嗫嚅道。

“近日功课做的如何?吃过到书房来。”

明朗:……

……手中的糕点彻底不香了。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来到。

明朗葵水依旧未至,这一年里身体却如树枝抽条一样迅疾生长。往年的衣裳统统不合身了,每次制新衣都要重新量尺寸。个头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赶上容殊儿与赵飞飞,几乎与她们齐平。

容殊儿与赵飞飞在这一年里占尽她便宜,总以大人身份自居,欺她这个“小孩儿”。两人本都比明朗都大一点,却为谁做大姐二姐争论不休,最终明朗百般无奈,分别叫以“飞飞姐姐”“殊儿姐姐”方平息事端。

明朗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除了身高之外,好似每一处每一天都在无声无息又令人惊叹的变化着。四肢在舒展,腰肢渐渐衍生出曲线,胸|口处胀|胀的,偶尔会痛。

她正在长大。

只是那象征着成人的最关键一环迟迟未至。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明朗从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后面慢慢变的平静。大夫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早有晚,不用急。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不知是季节抑或其他的原因,明朗近日总是感到闷闷的,心里仿佛很沉闷,却又说不出缘由来,只觉没劲,四肢绵软,胃口也不大好,终日只想坐着,趴着。

雪团已经长大,成了一只体型中等,毛色健康的漂亮大猫。它这些日子也有些恹恹的,却总喜欢往外跑,夜间也不安分,要么不见猫影,要么就在窗台外面不停叫,叫的人心里无端烦躁。

这日明朗十分困倦,便早早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做起了梦。

梦中亦是春天,蓝天白云,和风煦煦,院里的蔷薇树开花了,灿如火云,繁花似锦。

明朗身着丽色春衫,不知为何,竟赤着脚,走在一片青草地上。她茫然四顾,忽见树下站着一人,白衣白衫,长身玉立,金色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显得温暖而俊美。

明朗赤脚而行,渐渐看清那人面容。

是容翡。

容翡亦看见明朗,满树繁花之下,忽现出温柔笑容,朝她伸出手。

不知为何,明朗忽然有点害羞,她朝容翡奔去,握住容翡的手,十指相触的刹那间,陡然一个激灵,明朗醒了。

明朗茫然睁开眼。

夜色如水,窗外月光如练,明朗心跳咚咚咚,尚未平息,她坐起来,伸手抚住胸口。

与此同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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