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序目色骤冷,谢淮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谢淮序隐藏的冷厉,僵着脸色不敢再上前。
气氛冷凝而焦灼,谢淮序眼中浮上寒霜,眼眸微转,看向半个身子都藏匿在谢淮安身后的宝儿,不紧不慢开口:“你的意思呢?想嫁给他吗?”
谢淮安一听这话,以为大哥真要给他做主了,刚刚油然而生的惧意也荡然无存了,连忙转过身去希冀地看着宝儿。
这么一来,宝儿整个人都像是暴露在烈日下,浑身都热了起来。
大概是在谢淮序跟前顾虑太多,小心翼翼惯了,她总觉得谢淮序的话不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借此机会让谢淮安断了对她的念头,以绝后患。
她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看向谢淮序,谢淮序在看到她眼中的决定神色,莫名瞳孔微紧。
谢淮安也紧张到了极点。
宝儿红唇微启,声音细弱而坚定:“不,我不愿嫁给二哥哥,我一直只当他是我哥哥。”
“宝儿!”谢淮安惊诧又愤怒又痛苦地握住了宝儿的手臂。
谢淮序刚刚微松的眼眸再度蓄起冷意。
“宝儿,不是的,你别怕大哥,你告诉大哥,你想嫁给我的……啊……”
手腕骨猛地传来一股刺痛,谢淮安痛苦的五官皱到了一起,他无力地放开了宝儿,求饶道:“大哥……”
谢淮序冷冷松了手,瞥了一眼宝儿:“回去。”
宝儿立刻点点头,丝毫没有关心握着手腕骨吃痛的谢淮安,转身就跑了。
“大哥!我对宝儿是真心的!”谢淮安气愤难当,但还有一丝理智,没让他对着谢淮序拳脚相向。
谢淮序扫了他一眼,整理了刚刚发力弄乱的袖口,不屑一眼,冷然道:“回去问问你爹,今日这个口你该不该开。”
谢淮安懵在了原地。
宝儿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呆坐在房间里,趴在桌上,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叶氏的画像出神。
进府前,阿娘就告诉她,我们即将生活的地方有一位神仙似的哥哥,她一定会喜欢的,让她好好和哥哥相处,敬他爱他,犹如亲哥哥一般。
宝儿记住了,见到谢淮序的第一眼,她果然很喜欢这位哥哥,把他当亲哥哥一样,也希望他把自己当亲妹妹,所以谢淮序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宝儿很伤心也很自责,她怪自己辜负了阿娘的期望,也伤心哥哥并不喜欢自己,还很讨厌自己。
小女孩们总是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的,长大后才知道,有些“喜欢”是强求不得的。
所以宝儿接受了谢淮序讨厌自己的事实,她不求谢淮序能待她如亲妹妹,只希望在同一屋檐下,他们能和平共处。
这个愿望,今天早上宝儿在谢淮序为她出头时,她是看到一些希望的,但这一切都让谢淮安破坏了!
一想到谢淮安宝儿就气鼓鼓地皱紧了眉头,心情烦躁极了,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她不耐地嚷道:“都说了我不渴也不饿!”
她转身过去,面色一滞。
谢淮序无视了她,走到了她身侧,目光平视着墙壁上的画。
画上的女人年华璀璨,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宝儿有几分像她,却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娇俏,更加生动活泼。
宝儿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看着谢淮序惶惶不安。
小时候宝儿或许还看不懂谢淮序每次看她阿娘的眼神,但长大后想起来,她就懂了,那是恨意和厌恶。
她怕这幅画像刺激到谢淮序,可是那是她阿娘的画像,就算他生气,宝儿也不想揭下来。
屋子里静极了。
跟小姐妹道完别回来的荷花一进门就看到谢淮序劲松般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请安都慌慌张张的:“侯,侯爷。”
谢淮序却置若罔闻,荷花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快让她窒息了,她假装看不懂宝儿拼命让她留下的眼神,后退了几步:“奴婢给侯爷奉茶!”
说着转身就跑了……
宝儿气得闭了闭眼!这个没有骨气的丫头!要不要把她发卖了?要不要?
她还沉浸在发卖荷花的纠结中,却见谢淮序已然坐下,指腹一下一下轻扣着桌面,声音并没有很响,听到宝儿耳朵里,却如擂鼓。
“这是你画的?”
谢淮序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宝儿吃不准他有没有生气。
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所以压根没看到她点头,正好应答,却听谢淮序又开了口。
“你还画过谁?”
宝儿一懵,脑海里立时跳出那个“你”字,连忙被自己压下去了,摇了摇头:“没有了。”
谢淮序看向她,目光略有审视,珍珠妈妈先前告诉过他,他自然知道她在撒谎。
宝儿被他看得有些站不住,也有些不习惯这样安静压抑的气氛,鼓足勇气道:“你怎么知道这画是我画的?”
她是想问,为何来她的房间?但一想,这整个谢府都是他的了,问也白问。
画画讲究神韵,画师虽能画的十分像,但眼中那种感情,若非画着倾注了感情,决然是画不出的。
但是谢淮序没有回她,只是道:“画的不错。”
宝儿呆住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夸她吗?心底就像是裂开了一条小缝,从小缝里钻出一颗嫩芽来……
“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晃了心神,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点头:“是啊。”
“糕点,也是你母亲教你的?”谢淮序又问。
宝儿甜甜的笑意达到眼底,她这就是她想要的和平共处,随便谈谈话,说说日常。
“是啊!”她的声音都扬起一个声调,“金丝蜜橘好吃吗……”
“她教了你画画,教了你做糕点,那她有没有教你要规行矩步?”
谢淮序嗓音微凉,宝儿犹如被一个大大的雪团狠狠迎面砸来,冰凉的雪透过她的肌肤渗入骨髓,冷的她打颤。
她心口微滞,眼中的光亮瞬间黯然了下去,神色也紧张伤心起来:“……什么意思?”
谢淮序忽然冷笑一声:“她自然是不会教你,她就是凭着那些技能讨男人的欢欣,你自然尽得真传。”
宝儿的心就像一个针团,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
谢淮序见她眼眶渐渐泛红,心底也染起一丝烦躁,他收回目光冷然道:“如今你还是谢府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谢府的门楣,希望你克己复礼,莫让小舟蒙羞。”
宝儿还呆愣着,眼见着谢淮序要离开,她冲了过去拦在了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固执地瞪着他,脸颊因为她的紧张愤怒红的像是洒了水的苹果,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我怎么让小舟蒙羞了?”她倔强着仰着脸,满眼不加掩饰的恼意,尽管力持着平和的神色,可眼中晶莹的闪烁显示着她情绪强烈的起伏,隐隐流露出伤心来。
谢淮序目色微顿,错开她深究的目光,平视她身后,冷然而绝情:“能让淮安那般坚定,或许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宝儿抿紧了唇,她不愿在他面前掉眼泪,让他看见她的脆弱,不想再给他嘲讽她的机会。
她压着声线,也不让他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你是想说,是我勾着他,迷惑着他,却又不愿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谢淮安:哥,我想娶宝儿。
谢淮序:叫嫂子。
第8章 委屈
◎。◎
谢淮序近乎严厉:“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说的!”
宝儿攥紧了手不让自己退却:“我不过是将你心中话说出来罢了。”
“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因为你讨厌我,恨我,所以你总把我往坏处想!即便我根本没有那样做!我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哥哥!”
“可你依然不会信的!因为在你眼里,我和我的阿娘一样是个坏女人。”
宝儿一直强忍着,可一提到她的阿娘,她满腹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河坝,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凄哽道:“可我的阿娘不是坏女人,她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她还说你是个正直善良的谦谦君子,让我尊敬你,当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想这么做的,可你从来没有给我机会,也不会给我阿娘机会……”
她的眼泪夺眶滚落,低下头去,双肩因为她的激动微微颤抖,眼泪就就不受控制地簌簌而掉,又用力地擦掉眼泪,她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哭腔已经十分明显了:“你和二哥哥我都想当做亲哥哥的,可为什么你们……”
他眉头一紧,有一种摸不准情绪的低沉。
宝儿擦了眼泪抬头,在触及到他情绪难辨的目光时,以为他又要讽刺她了,抢得先机凶巴巴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不该那样说,我累了!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宝儿觉得,她活了十五年半,最大的勇气就是今天,此时!
她移过身子,走到了谢淮序身后,不再挡着他的路。
好一会身后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微微侧耳,谢淮序好像站了很久。
宝儿想,他长了二十四岁,大概也没有人让他滚吧,虽然她没有说的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谢淮序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烦躁,却抓不住源头,等到他目色再度归于清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院。
***
那边谢老二得知儿子竟然冲到了谢淮序跟前求娶宝儿,一怒之下打了他一记耳光,急急跑到朔风院来,却不见谢淮序,只能干等着,越等越着急上火。
在院子来回踱步,抬眼看见谢淮序朝这里走来,胆战心惊迎了上去,可谢淮序竟像是没看到他,径直掠过,进了屋子。
谢老二暗叫:不好!这会谢淮序一定气得不轻,他那般看不上叶氏母女,他家死小子还上赶着要娶叶宝儿,这跟背叛谢淮序有什么区别!
如今谢家就指着这一尊大佛鸡犬升天的,可不能彻底得罪了!
这样想着,谢老二急忙跟了上去,先是骂了一通自己的死小子,又给谢淮序赔了罪,最后赌咒发誓地说绝不让死小子娶叶宝儿。
谢淮序一直望着窗外的秋色,这时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微眯,冰冷的眼眸中浮上一层不耐。
谢老二被这一盯,不争气地腿软了一瞬,又急急表了态。
“哦,你说这件事。”
谢老二懵了,敢情他这罗里吧嗦一大堆,谢淮序一句没听见去?
那他在想什么?
谢淮序盯着谢老二,谢老二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想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十分难看。
“淮安是该娶一房妻室了。”谢淮序手掌搭上窗沿。夕阳的余光照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泛着冷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