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春去而复返,阿榆很高兴,高兴地根本忍不住心中欢喜,止不住嘴角上翘。
接着就听他一通胡言乱语,什么程姑娘,什么花容月貌,哪里像个正经人?
她红着脸走过去,隔了几步飞快问他:“少爷怎么回来了?还有她……”
展怀春只是站在门前,跟门口同样隔了几步,轻声答道:“你孤身一人住这儿,我怎么放心走?”说着指指右边新房,笑得很是得意:“你说要搬回来,我不勉强你,但我要住在你跟前看着,不让你被人欺负了,也不让你有机会看上别人。至于这个丫鬟,她是我买来伺候你的,往后洗衣烧火这种事你都吩咐她。若是你不肯收或是不肯使唤她,我马上把她送回牙行。”
阿榆还在为他前面的话心慌脸热,莺儿却白了脸,快走几步跪到阿榆身前,磕头道:“姑娘收下奴婢吧,奴婢不想回牙行不想再被卖来卖去,姑娘心慈,奴婢愿意为姑娘做牛做马,求姑娘收下奴婢吧!”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阿榆不习惯跪人更不习惯被人跪,忙弯腰去扶她。
莺儿坚决不肯起来,抱着阿榆胳膊哭:“姑娘发发慈悲吧,奴婢伺候您有饱饭吃有好衣裳穿,不用挨打挨骂,真的不想再回去受苦了!”她家里发了灾被卖到牙行,才进去不久就被展家买了,过来后自己守在这房子里,吃饱喝足,听说主子也好伺候,比那些姐妹们口中说的惨状好过多了,真的不想走。
小丫头都哭了,对面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阿榆心软只好应下:“好好,我收下你了,你快起来吧!”
“谢姑娘,谢姑娘!”莺儿高兴地抹泪,起身后懂事地接过阿榆手中包袱,轻声道:“姑娘跟展少爷说话,奴婢去屋里准备茶水。”说完快步走了回去。
阿榆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新收的小丫鬟走远,很不习惯从丫鬟到主子的转变。回头时视线再次掠过隔壁看起来似乎才盖不久的房子,阿榆皱眉劝展怀春:“少爷别……你还是快回县城吧,大少爷忙着娶表姑娘,铺子里肯定有很多事要你帮忙,你哪能留在乡下?之前你,担心我一个人被欺负,现在有莺儿陪我,你可以走了吧?”
展怀春诧异地看她,慢慢地笑了,柔声道:“程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娶回家定是贤妻良母……”
“少爷!”阿榆涨红了脸,气他没正经。
展怀春咳了咳,知她面皮薄,不再逗她,认认真真道:“阿榆,我说过喜欢你说过要娶你,你可能不信,但我句句都是真心。现在你搬到家里,你又心心念念想嫁个老实的农家男人,你说我能放心吗?我就是要守在你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展怀春喜欢的姑娘,什么时候你彻底信了我愿意跟我回去了,咱们再一起走。县城的事你不用担心,这里到县城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来回,大哥要我帮忙我便早出晚归,反正晚上我必须睡在你旁边……”
前面还是让她心颤的直白情.话,后面又故意说得暧.昧,阿榆恼羞成怒,上前就要关门。
“你关吧,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去你家里做客,有什么事我会吩咐长安跟莺儿交待。好了,我回我家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家,先好好看看吧。”展怀春没有多做纠缠,用行动告诉村里男人躲她远点是必须的,但他也要为她的声誉着想,所以回来时他让她坐车,他单独骑马。或许村人背地里有各种猜测,但大面上他不能让人挑到错处。
他说完就走,不给她再劝的机会,阿榆无奈,先关了门,侧耳听隔壁的动静。之前说话时,长安也赶车回来了,还故意朝她招了招手,想到路上两人说的话,分明是在骗她!
可她一点都不生气。
阿榆低头,摸了摸崭新的木门。
或许,也有点气他们联合起来糊弄人,气展怀春太过胡闹,但一想到他没有走,他就住在隔壁,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阿榆就忍不住欢喜,像是浮萍生了根像是心落了地。说到底,展怀春再喜怒不定,有他在身边,她都莫名安心,不用害怕被欺……不用怕被旁人欺负,至于展怀春……
阿榆转身,看自己的家。
这是她的家,她不是他院子里的那个丫鬟,而是程家姑娘,展怀春不是可以使唤她的少爷,而是她的邻居。现在他不便进她家门,她也不会去他那边,展怀春就是想发脾气也没有机会再凶她罚她了,即便这一切全靠他帮忙。
这算不算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不算吧,明明是展怀春太霸道,还说什么不许她喜欢旁人……
阿榆有点脸热,但很快又雀跃起来,开始打量自己的家。
院子里简单又干净,两侧空地修成了菜畦,种着萝卜白菜,一侧小棚子里用来放置柴禾和农具。长安说他跟大伯打听过她家原来是什么样,所以现在这里全是按照大伯接手之前的样子布置的,完全没有大伯家留下的任何东西,当然白菜萝卜肯定是大伯种的,可菜畦是本来就有的。
阿榆走到白菜地前,抬头四顾。
记忆模模糊糊,她跟着哥哥一起收拾菜地,哥哥推门进来,她跑过去迎他……
她真的在这里住过。
那屋子里呢?
阿榆期待地走了进去。
看出她神情不对,莺儿乖巧地没有说话,让阿榆自己打量。
但是阿榆没有什么可打量的,因为里面除了房子不是新的,几乎什么都换了。墙壁平平整整是新刷的,窗台炕沿是新磨的,炕上铺着的炕褥柔软鲜亮,是最好的料子。地上衣柜桌椅连同上面的瓷器质地跟展怀春屋里的东西没什么差别,有差别的就是这屋子太小,走个二十几步就能转一圈了。
小而温馨。
阿榆根本没法怪展怀春,只是觉得很复杂,他这样对她,事无巨细都替她打点,是真的,决心娶她?
阿榆靠在炕沿发呆,慢慢摇了摇头。
他那个脾气,说不定哪天又变了,气得回了县城,再也不归。至于这些普通人家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好东西,包括他非逼她带回来的那些首饰,他展家二少爷根本不放在眼里吧?
她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阿榆又去西屋后院瞧了瞧,幸好,展怀春只彻底改了屋里,院子里依稀都能跟记忆里对上。
“姑娘晌午想吃什么?”她看完了,莺儿笑着凑了过来。
她太小,阿榆不禁问她:“你多大了?会做饭?”
“奴婢十岁了,姑娘放心,奴婢都学过的。”莺儿欢快地答。
阿榆并没有怀疑,她跟师姐十岁的时候也在尼姑庵厨房里忙活了。
厨房里只有精米白面,阿榆见怪不怪,叹道:“就吃米饭吧。”这些展怀春已经备好的东西她肯定退不回去,只能等吃完了再自己做主买糙米了,现在她只有十几两能用的银子,得好好打算才行。
“你去抱柴禾,我淘米。”她低声吩咐莺儿,有展怀春那番话,她不能不使唤莺儿,但让她做个什么都要别人伺候的姑娘,她可做不到。
莺儿推了几次,见阿榆坚持,便乖乖去了。
阿榆将水盆放在锅台上,舀了一碗米进去,刚要动手淘米,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咚”的闷响。她好奇地走到门口,就见展怀春拎着兔子正往这边走呢,仿佛料定她会开口似的,男人抢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前才低声道:“别大声说话,被人知道我来你家不好。”说完就想往里走。
阿榆这才回神,迅速伸手拦他,气得脸都红了:“少爷,你,这里是我家,家里只有我跟莺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来?”境况不同感觉也不同,以前两人住里外间都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两人已经不是主仆关系,附近还有其他村人住着,他自己也知道不好,怎么还……
展怀春笑了,声音压得越发低:“怕我欺负你?”不似询问更像调.戏。
阿榆不敢看他那双撩人的桃花眼,低头道:“不是,我是怕被人瞧见……”
“我翻墙过来翻墙回去,不会让人瞧见的。”她小脸红红,展怀春咽下其他可能惹急她的话,准备从她身边绕进去。她还想拦,他故意往她身上蹭,小姑娘低叫一声马上退了好几步。展怀春心情不能更好,好到懒得计较她这边屋子太小了,既然她喜欢住,他就随她吧,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阿榆,你再添两碗米,这么点不够我吃。”展怀春一边往盆子里舀水一边道。
“你做什么啊?”赶不走人,好在男人也没有真的想欺负她,阿榆略微放了心。
“我去收拾兔子,一会儿你炒了。”他那边请了个厨娘,让她过去跟他同食她肯定不会去,既然她想亲力亲为做寻常农家姑娘,他就陪她做一阵农夫。
展怀春越想越美,笑着看一眼准媳妇,拎起菜刀出去弄兔子。
阿榆震惊地跟了出去,看他卷起衣袍坐在屋檐下的小木板凳上,神色极为专注。
“快去做饭啊!再炒两个别的菜,一道兔肉怎么够吃?”她迟迟不动,展怀春笑着歪头催她。
阿榆拿他没办法,赶紧进去了。
算了,他这个富家少爷自己愿意做粗活,她瞎担心什么。
厨房里东西比阿榆想象的还多,既然展怀春吩咐,阿榆便弄了一道木耳炒肉,一道蘑菇炖鸡,兔肉太多,阿榆用辣椒炒的,炒完摆在两个盘子里,让展怀春给长安送一盘去。展怀春答应地好好的,回去后吩咐长安将菜收好,晚上热热他再端过去跟她一起吃。
她做的菜,她分她的丫鬟他管不着,但男人只有他可以吃。
展怀春急急赶回阿榆家,小丫头自己在厨房里吃,他直接进了东屋。
炕桌上饭菜都已摆好,她乖乖坐在那儿,怎么看都像是等丈夫一起吃饭的小媳妇。
“阿榆,我发现让你搬回来也不错。”他脱了鞋,故意绕到她身边坐下。
阿榆脸红了,没理会他的话,指着对面道:“你坐那边吃去,碗筷都摆好了。”说着往旁边挪,他腿都碰到她了。心里却也在纳闷,在展府时他挺规矩的,怎么到了这边反而越来越不像好人了?
桌子这么小,坐哪儿都一样,展怀春听话地绕过去,拿筷子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为何要我坐对面了。”
阿榆疑惑地看他,她只是想离他远点,哪有什么理由?
展怀春神秘一笑,桃花眼里情意绵绵:“阿榆,我坐这里,你看我更方便了是不是?”
阿榆脸上登时着了火,羞愤交加,扭头骂他:“少爷再这样胡说八道,以后别想再过来吃饭。”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快吃饭吧,看你炒的时候我都饿了,味儿闻起来感觉应该不错。”展怀春不敢再闹,夹菜吃饭,吃她第一次给他做的饭。
阿榆偷偷瞪了男人一眼,自己也吃了起来。
怕影响她胃口,展怀春没再戏弄她,等莺儿把碗筷桌子都收拾下去了,他扯出阿榆枕头,惬意地躺在窗下晒日头。
一个大男人占了自己的炕,怎么看怎么碍眼,阿榆站在地上赶他:“少爷你快回去吧!”
展怀春懒懒歪头:“阿榆,你说咱们现在像什么?”
“什么都不像,少爷你回去睡觉吧!”经过这半日相处,阿榆已经不信他会说什么好话了。
展怀春毫不介意,左手托着下巴看她:“你说,咱们像不像一对儿农家夫妻?我吃完饭想偷懒睡个觉,你却逼我下地干活去。”神色语气都颇为委屈,好像她真是个恶婆娘。
阿榆愣住,下一刻直接转身出门。
她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西屋那边传来“嘭”的关门声,展怀春重新躺好,回想这半日,真是越想越美。
男人心里美,阿榆可气坏了,趴在炕上咬牙切齿,决定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