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若是有人为难你,跟安姨说,安家会护着你。
好。
至于你和小屿的婚约,已经取消,其实
其实小屿是喜欢你的。
哪怕自己可以在心里骗自己,眼神是不能骗人的。
而且,以小屿的个性,日后若是在一起,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待你,他骨子里的洁癖不会允许他再爱上别人。
只是。
席夫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对叶久说,日后要是看到喜欢的人,不要犹豫,就去追吧。
叶久眨了下眼,噢。
*
回去的时候,叶久的脑子里在想,把席屿带出国,几年不回家,这种事也只有安姨能做得出来吧。
在察觉到自家孩子开始脱离正轨,走上歧途,及时斩断与这边的联系,将人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花费几年的时候重塑心性。
在外人看来,这个决定也许会很莫名其妙,哪怕是席公子一时做错事,既然没出人命,教训一顿不就行了,这一走,他从前费心经营过的那些人脉,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几年后再回来,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席屿。
对此,管家给出的评价是,安夫人到底是会养孩子,一时得失,总比不过未来。
若是心性歪了,若不纠正,日后极有可能会酿成大错。
况且他们顾家当年不就是险些衰败于此。
摔了个很大的跟头。
叶久看了看管家的反应,这时想起,你是说,我大伯?
管家回想起那些往事,沉默一会,叹了口气,是,当年的大少爷。
当年众人皆知,顾老爷子膝下有两子,长子为第一任夫人所生,重点培养的却是次子。
因为大少爷的心性,幼时被亲母溺爱养歪,虽有几分天赋,却心术不正,老爷经过几番试探与磨砺,叹息不堪重用,不仅不能带领顾家发展,还会加速衰败,或是毁灭。
叶久:真是一语成谶。
后来顾家真差点毁在了这个大儿子的手里。
老爷当时心里属意的继承人是臻二少,也是少爷你的父亲,臻二少各方面都很好,最是适合人选,奈何,对那个位置没有意愿,始终不肯接手,不沾手家族的核心产业。
那时候老爷很是头疼,便开始着手培养一些外人,留个日后保障,实在不行,便分化顾家直系权力,一人手里交付一部分,总好过整个家族都被带着走向不归路。
叶久:煞费苦心啊,儿子不成器,做老子的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爷爷真的是位正经的大家家主,考虑的都是整个家族的发展。
那后来呢?
后来,少爷你的小叔,也就是小顾少爷,诞生了。
老爷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便将人放在身边,要亲自培养。
小顾少爷的天赋简直是令人惊讶,完全不辜负老爷多年的期待,甚至是远远超出期望值,无论是什么,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贯通,举一反三,天资之高,令人望尘莫及,以至于老爷欣喜若狂,声称顾家在他身上,必定会重振辉煌。
叶久:噫,感情他这个爷爷还是个预言家。
现在可不就是了,整个顾家的辉煌与荣耀,都应验在了小叔一个人的身上。
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和尚或大师来评价,他爷爷倒好,自己就能看出来了。
所以,小顾少爷年岁稍长一些,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带到了公司,给他寻最好的老师,倾囊而授。
再后面发生的事情,叶久也是知道的,顾老爷子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最初众人只当是宠爱幼子,直到渐渐发现,老爷子这分明是在培养新一任继承人。
而那个时候,大少爷以为父亲要将家里的一半产业交给二弟,已经是心有不甘,这个幼弟的出现,直接就要夺掉了他认为是属于自己的家主的位置,拿走他所有该得到的东西。
因此,便让人研制出了一种药,下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一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废人的药。
绝症,无药可解。
一个世所罕见的天才,在最是年少的年岁,就这样被毁了。
从此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连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欲望,都在逐渐消失,生生地变成植物人。
家族权力斗争,竟然毁掉了自己最重视的心血,乃至是整个顾家的前景未来,老爷子怒火攻心之下,吐了不少血,险些被气死。从此卧床不起,没过多久,撒手人寰。
顾臻,也就是叶久他爸,彻查这件事,一查,便查到了自家人的身上。
这就是顾家当年发生过的一些事。
叶久一直觉得这叫什么,三个神攻手,被一个猪队友给拖下了水,绝了。
顾家真的是人才辈出,就连出现一个反派,也是能够灭一窝的那种,还是自杀款。
真真绝了。
怪不得他小叔后来从不相信任何人,乃至外界评价顾家的这任家主,冷血无情,对本家的人也是不管不问,手段狠辣,一点亲情都不顾念,也不怕祖宗泉下有知骂他不肖子孙,果真是个没有感情的短命疯子。
不过,他刚才问管家的那些话,他都知道,主要是想试探一下他爸当年的事,老爷子那时最属意的继承人就是他,志向不同,不愿意也很正常,但是不沾手家族的核心产业八成是因为他根本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在有意避嫌。
而老爷子也没有强迫他,说明两个人是心知肚明,否则这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干也得干,要不然他们顾家就没了。
叶久跟管家讨论完那些事后,就坐在后面的花园里,看着天边,正是云蒸霞蔚,如火如织,日轮缓缓沉落,金与赤辉映,几缕蓝紫被粗略地抹在天际,天穹似烈焰般,不知休止地燃烧着。
不远处的花丛,生得郁郁葱葱,青叶与花枝,也被覆盖上一层赤金色。
他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安静地望着眼前的这般景象,有时还能回想起当年景象,定是与现在不同。
远没有这般清净。
真安静啊,他心里感慨。
过了好一会,起身回去。
今天林医生又动了一次手术,他推开门,走进小叔卧室的时候,窗帘正是半掩,余晖透过玻璃落入房间,为床上的人涂上一层金辉,明暗勾勒出男人分明的轮廓。
还是在睡着。
他过去,坐到床边,盯着小叔看了一会。
今日夕阳很好,小叔,你要不要起来看看?
见人不理他,他开始自言自语。
后面的那一片西府海棠也都开了,年年都开,但感觉今年开得特别盛。
之前听管家说海棠雅号,解语花,解语解语,善解人意,但花是不会说话的,不像我,总是能够烦你。
说着自己都笑了,小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
他看了看小叔此时模样,睡得正沉,想了想,也趴在床边,眯了一会。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房间的光线已然昏暗了下来,月华平和而轻缓,流银般倾泻而入,将那处窗帘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辉,空气中隐约浮动着海棠花的香气。
叶久撑着头看了一会,正是夜间时光静谧,让他回想起了白日别人说话时不怎么注意的细节,又或者是,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的一个问题,无论是临别叮嘱的安姨,还是多年陪伴的管家。
他想了一会,伸出手,戳了下男人的指尖。
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小叔,我是不是早就没有家了。
少年趴下脑袋,一双黑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床上男人安静挺拔的侧脸。
其实我没有在害怕,真的,我只是、不想这么安静,也不想小叔你跟我撇清关系。
以后再也没有关系。
是孤儿也无所谓,但他明明和小叔这么多年来都是家人,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亲人,突然间告诉他,他们不是。
他们之间可能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的唇角抿了下。
我不想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叶久顿时一愣,接着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缓慢地睁开了眼,侧过脸,瞧向他,像是有些疲倦,但还是问了句。
什么一个人?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声音带着些许哑,小九,大晚上,你不回房睡觉,在我这里嘀咕什么。
叶久怔怔地看着自家小叔,等到对方说完话,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男人,哇,小叔,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饿死了,呜,我等你吃饭等到现在!肚子都快饿瘪了!你可算是醒了!
林医生说你再不醒,就让我叫人了,小叔你饿不饿?我去找林医生?
小叔,小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起开你压到了我的伤口。
第56章
林医生过来检查一遍后,啧啧调侃道,小九同学行啊,别人都不能拿你小叔怎么样,碰都不能够碰一下,只有你,这一扑,险些把他给扑没了,厉害厉害。
叶久:
他乖乖地站在边上,看林莫手法熟练把小叔身上的伤口再次包扎了一遍,男人肤色极白,灯光莹莹覆下,温凉细致,白色的绷带包扎其上,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哪个更白,他看着看着,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男人带着几分隐晦不明的视线。
是在看着他这边,对自身的伤势情况倒是并不关注。
小叔?
顾息允瞧着他这般老实地站着,思绪回想起刚才小孩在床边嘀咕的那句话。
在这里等我吃饭?
叶久点头。
既然饿了,就去吃饭吧。
叶久看着他,犹豫了一下。
小九同学这也是在担心你,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趴在你这儿睡觉,林莫这时插了一句,当时就乖乖地趴在你的床边睡觉,像只小狗似的,我都不好意思叫醒他。
你才小狗。
我那是突然困了,就趴在这儿睡一会,叶久反驳他,哪有乖?
噢~突然间就困了啊,林莫一副我懂我懂你不用跟我辩解的表情,话里带着几分了然,旁边那么大的沙发都不够你睡,只有你小叔的床,才能装得下你,是吧?小九同学?
没有!叶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林莫还是一如往常地跟他瞎扯,嘴里没个把门,话不过脑子,什么都说。
他下意识地瞅了眼小叔,但见男人神情温和了一些,漆黑的眸底好似浮起一丝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顿时更不好意思了。
男人这时嗓音清淡地问,小叔待会下去陪你吃饭?
叶久立马拒绝,不用,以小叔现在的状况,不好到处走动,他凑过去,坐到床边,盯着男人,我就看着你包扎,包扎完了就走。
顾息允的唇角弯起,笑了笑,这么担心我?
叶久瞥了下小叔的身体,心道那可不得是吗,刚才还在担心就剩下他一个人,结果小叔刚醒来被他这一扑,差点给扑没了,万一真没了,可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摸了摸鼻尖,好险好险。
不过小叔现在好脆弱哎。
感觉一不留神就要没了。
他得小心点。
由于心里担忧家里的病人,再加上不时的手术,他最近放学了就往家里跑,学校里的一些活动很少会参加,不提学生会,就连电音社,也基本是见不得他的身影。
虞瑜特意在中午约了他一起吃饭,怎么啦,小叶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姐姐都看不到你了。
叶久对她自称是姐姐的口头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不是很忙。
还说不忙,连学生会的人都不怎么能找你,好些事都跑去找陈官泽,说实话我看着都心累,这找过来找过去的,以后等席屿回来,还不是又得去寻他们的席公子。
叶久喝了一口汤,席屿暂时不回来了。
不回来?他不是在养伤吗,养完伤总得回来吧。
正说着,旁边一道身影坐了下来,是陈官泽。
说起来他们正在所处的位置,还是以前陈官泽的位置,大家都知道这位陈大少不喜被打扰,是以在这附近吃饭的人基本都不会过来占座,这边一直很清静。
大概是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陈官泽随口来了一句,过段时间会出国。
叶久偏头看他一眼,他也跟你说了?
嗯,让我多照顾你。
陈官泽想起昨日电话里席屿的那个口吻,烦躁地轻啧了一声,都要走了还在他面前添堵,故意的吧。
那就谢谢副会长了,叶久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把一小碗糖醋小排放到对方的面前,现在有副会长在,学生会万事大吉,真是非常感谢。
陈官泽垂眼瞥了眼他的动作,掀起眼,带着一点似笑非笑,就这么点,就想打发我?
那你想要什么?
陈官泽盯着他的脸琢磨了一两秒,语调懒散地说,过两天有个赛车赛事,陪我去?
旁边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虞瑜挑了下眉,呦,约会呢?
见叶久转头朝她看过来,八成是问要不要一同去,虞瑜非常识趣地扯了个理由,摆了下手,这种危险的场合,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们电音社不就是哪里危险往哪里混?
但叶久转念一想,瑜姐一个姑娘家,有些地方确实还是少去,于是点头同意了,顺便问陈官泽,要不要叫上路青阳他们几个?
他们有事,都没空,陈官泽面不改色道。
闲的要死,有事个屁,虞瑜在心里回,但没戳破这个人的话,反倒是顺着说,小叶子你最近不是很忙,我们几个人都约不到你,怎么,就陈官泽的面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