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东笑语:“放心,陶器都卖完了,你坐车。”
木车放在野麻坡,没有拉上落羽丘,虞苏并不知道上面装的东西稀少,不似来时那样沉沉甸甸,再无地方搭物。
卯背虞苏步下土台阶梯,看起来挺吃力,脚步没有姒昊那么稳健。虞苏用手轻拍卯肩膀说:“你放我下来,这里我自己走。”
卯比姒昊还要年长几岁,他是干重活的奴仆,要平时他能轻松背虞苏,只是这两天为赶路,体力消耗严重,休息不足。
“没事,我背得动。”卯只需把虞苏背到野麻坡,放在车上就行,这一段不算长的路,他能坚持下来。
“还是我来,你将他放下。” 看这位奴仆还没走几步,就开始流汗,姒昊担心下山坡时,可能带着虞苏一起跌倒,要把人摔伤。
“还是卯来,这下山路,你背得动吗?”邰东看姒昊年纪轻,他不知道姒昊能一口气抱起虞苏,走上好一段路。
姒昊不容置疑说:“能,都是我背他。”
于是虞苏由姒昊背负,一群人步下山道,朝野麻坡走去。这一路,虞苏趴在姒昊背上,揽住姒昊的脖子,他的脸庞,贴着姒昊温热的肩膀,那份依依不舍之情,再次涌起。
背一个人,步下陡斜的山道并不容易,又值正午,姒昊的发丝为汗水沾湿,他的呼吸沉重,还没到野麻,虞苏便说将他放下。
虞苏落地,在两位奴仆的协助下站起,他对姒昊道谢,看姒昊脸上的汗水和湿漉漉的头发,心中不禁有些酸楚。姒昊摸了下虞苏瘦削的肩膀,这是一个安抚的小动作。
“吉蒿,这是两块鹿肉脯,你拿着。”邰东从木车上解下东西,掷给姒昊。他给姒昊的报酬已经很丰厚,现在又加上两条肉脯,相当慷慨。
姒昊不客气收下,提在手上。他目送虞苏爬上木车,坐在木车正中,芒和卯推车,邰东在前面领路,一群人匆匆下野麻坡。
虞苏朝姒昊挥手,他脸上带着笑容,像以往那般,姒昊只是点了下头。
四人逐渐走出姒昊的视野,只留下空寂的原野。姒昊伫立在野麻坡上,直到许久之后,他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昊总,下次相聚很快的,快把大黑拉开!
第17章 一水隔
回程不似来时那般曲折,又是滂沱大雨,又是摔伤腿,一路风和日丽,顺顺利利。本来用来装陶器的木车,这趟只装虞苏,要比来时推着满车的陶器和食物用具轻松多了。芒和卯轮流推木车,邰东在车旁和虞苏聊天,谈虞苏这几天的遭遇,得知姒昊将他确实照顾的很好,有鱼鳖吃,还有烤鸡,还有竹筒饭,烤蛋饼,这日子过挺不错嘛。邰东说:“我早就看出他不简单,那么好的地儿,让他给占了。”
邰东说的是落羽丘,他一位陶贩子,也能看出落羽丘位置极好,只是他不知道落羽丘是处祭坛,所以附近有知道它存在的牧人,但不敢搬去住,姒昊则根本不忌讳。
虞苏没告诉邰东,姒昊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青铜刀,用箸匕,而且生活习惯也不像个牧人,哪个牧人天天洗澡。他隐隐觉得这些事说出去,可能对姒昊不好,至于怎么不好,他也说不清楚。
听到姊夫夸姒昊,虞苏微微笑了,他回望来路,阻隔溪林,那座孤零零的落羽丘,已消失在林间,再看不到。
一行四人,在天黑前,他们来到牧正家院子,院中仆人认出邰东,连忙去禀报牧正,他们对邰东这位老客人再熟悉不过。
“东陶,你这是在哪耽搁了,今早就该……”牧正从屋中走出,看到木车上的虞苏,“他伤怎样了?”
邰东说:“差不多好了。”
他也不惊讶牧正知道,他已从虞苏那边听说,任昉和束去落羽丘收羊的事。
虞苏端坐在木车上跟牧正行了下礼,牧正问他:“孩子,第一趟出远门,就把腿伤了,下趟还敢来吗?”虞苏轻轻地把头点两下,牧正哈哈笑着。
芒将虞苏从车上搀下,虞苏拿木拐,准备自己行走,这时有人扯了下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到任葭站他身旁,对他微笑,她把手里捧的一只小鸟缓缓展开,对虞苏说:“苏,鸟儿。”
她跟虞苏展示她的“宠物”,她玩心重,手里捧的鸟是只幼鸟,羽毛还没长丰,看着有点丑。
夜晚,牧正照旧招待了邰东和虞苏,席上,邰东问牧正姒昊的事,他听虞苏说他是孤儿,而且没有兄弟姐妹,孤零零一人。
牧正淡然回道:“吉蒿他春时来角山,孤儿无倚,便就来我这里放牧,寻个谋生。”
任昉听着老爹的话,嘴角带着讥笑,不过不明显,他们父子俩,关系似乎不怎样。虞苏留心听对话,他跟前的肉羹冒热气,他眼睑下垂,在热气中,模样看着有些忧伤。
“他真是位难能可贵之人。”邰东不吝赞誉,他常年在外奔波,跟人打交道,他尤其重视一个“信”,姒昊年纪轻轻便就诚信守诺,实在不简单。
“他那里吃用鄙陋,倒是让你小弟受苦了。”牧正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他看向虞苏,神情莫测。
虞苏没插话,他本以为能从牧正这边听到关于姒昊更多的事情,但是牧正说的内容,自己都知道。他想牧正有可能是认识姒昊的舅父吧,所以才让姒昊到这里牧羊。一位外来者,尤其还是少年,在陌生地方很难立足。
夜深,邰东和虞苏在牧正家里渡过一夜,第二日清早便就出行。
由于虞苏行动不便,任昉驾马车载上虞苏和邰东,前往葫芦渡,邰东两位奴仆,携带上木车,紧跟其后。这还是虞苏第一次乘坐马车,对他而言相当新奇。在虞苏的认知里,有马车的人,至少是居住在宫城里的大贵族。牧正任皋虽然不住宫城,但他也是位大贵族,他是牧民的管辖者,且有输物至任邑、为任君提供马匹的职务,也难怪他家有马车。
坐在马车上,邰东看着前面驾车的任昉,想虞苏伤着腿,没去成仑城,仍不枉此行,他长了见识,结识权贵。邰东倒是忘记去烦心,虞苏腿伤回去怎么跟丈母娘和妻子交代。
虞苏在车上,听着耳边刮来的风声,浏览角山壮丽的景色,他意识到这次归程,最是符合秉叟讲述的旅程,心无所羁,山川览遍。马车让贵族们走得更远,有更开阔的视野,绝大多数人,脚踏着尘土,艰难在路途上行进,终其一生,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惬意和自在。
“前面便是葫芦渡,我在这里将你们放下。”任昉勒住马缰,回头对邰东和虞苏说。
“多谢昉。”虞苏在车上行礼。
“多亏昉协助,要不我们还在半道上呢。”邰东下车,行了下礼。
“客气,这趟回去,东陶几时再过来?”
“得两月后,再前往了。”虞地到任地贩陶的人不只邰东一位,但是他人脉广,所以挣得丰厚。别人一年也就贩两回陶,他一年得有四回。
邰东搀扶虞苏下车,回头一看,两位奴仆的身影已出现在不远处,他们木车空荡,没有累赘,腿脚便捷。
“我这就要回去了,你们路途小心。”任昉在马车上作揖,驱车离开。
邰东和虞苏拱手道别,侧立在路旁送行,邰东想,还别说,任昉为人真是不错,往时和他生疏了,下趟再去牧正家,可得给他捎点东西。
前方腾起的灰尘散去,马车消失于眼前,邰东羡慕说:“听闻他这辆马车请狄人制作,花费极多,我倒也想要一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
邰东不过是一位陶贩,就是倾尽家产也做不出这么一辆马车,委实太昂贵。这可不光只是造车的钱,要有马夫养马,要请御者,要有车匠来维修马车。
虞苏问道:“姊夫,是不是狄人制作的马车最好?”
“狄人造的是不错,不过顶好还是要数戎人的车,又耐用又宽敞,再往车身缀上吉金和玉石,啧啧,那可是君主之车啊。”就是邰东这么一位四处走的陶贩,他对戎人也只是听说,他足迹只在任虞缗三地,不曾去过狄戎的领地。
芒和卯赶来,四个人前往水畔,远远就看到一辆停泊的船,正是风家的船。风川在船上,朝着他们挥手,他身旁站着风葵。
风葵家的船总是很准时抵达,和邰东约好几日,便就几日,风雨也驶来。登上回家的船,见着风川父子,虞苏心里喜悦,他此时特别想家,想回去虞城。
风帆鼓动,船儿荡开葫芦渡,虞苏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河岸,他觉得自己来角山时,它在自己心里还是空白,而今他的心中有一个身影。
船行半日,渡过任水,抵达虞地,虞苏跟着众人,满怀喜悦,穿过虞城北面的林丛,看到那座通往虞城的木桥。想必,母亲和阿姊,早已在院中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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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姒昊返回落羽丘,他登上山道,将头一抬,入目空荡荡的土台。他稍作一顿,抬步登上阶梯,朝屋子走去。他在火塘边坐下,吹火烧水,等待水沸,他打量四周,觉得房子里像似缺少了什么,他知道缺少一个人。
这种孤寂感,姒昊初来角山时有过,他花费数日,才将它消除,而今它又出现了。姒昊觉得再过两日便好,对付一时的失落,他挺有经验。
这时候,虞苏该是回到虞城了吧,姒昊想。
他的姊夫是位陶贩,他跟着过来角山,又回去,下趟也还会过来吧。姒昊不期待再次相逢,觉得也就这样,离别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如他当初离开任邑,辞别相识十六载的亲友那般,走时也未想过,日后还能相见。
陶鬶里的水咕咕沸腾,姒昊提起陶鬶,往木碗里倒水,他不急着喝,先将水放凉。他到草泥台躺下,头垫着虞苏留下的葛被,望向窗户,午时外头阳光灿烂,因是半地穴式的房子,屋中倒还清凉。
他不禁想着,虞城是处怎样的地方?他听说过虞城,它的宫城不如任邑的宫城大,居民人数不及任邑的三分二,不过那毕竟是虞方最大的聚落,必然很热闹。因着身份特殊,在十六岁之前,姒昊没出过任邑,他小时候,是在吉秉家的庄园里长大,长大八岁时,在一个夜晚,被悄悄带进宫城,见到了他的外祖父——当时的任君。后来他便就在宫城里生活,在宫城里长大。
天下很大,姒昊对方国的位置相当清楚,吉秉教授过他。吉秉告知他,居天下之中的这些方国,它们的君主皆受过帝邦的封爵,它们曾归附于帝邦。帝邦的君王,能号令四方。
姒昊翻身下草泥台,他很少去想这些事情,关于帝邦,还有帝邦君王,他觉得这些和他无关。他拿起木碗,将水一饮而尽,他没做停留,起身离开落羽丘。他还得牧羊,他不觉得牧羊是粗陋之事,羊皮羊肉,都是生活所需,自食其力,挺好的。
也许以后,他会去虞地,但不是为了去找虞苏,他是个有死亡威胁的人,尽量不去连累他人,何况对方是亲好之人。
第18章 清闲时光
阳光透过木窗,投照在墙上,屋外传来人语声,还有鸡犬的叫声,相当热闹。虞苏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平整的墙壁,宽敞明亮的寝室,他立即意识到,他人在虞城,他回来了。
昨日午后,虞苏跟着姊夫邰东回到虞城,他是在邰东的搀扶下走进自家院子,小外甥女朝他跑来,慌得她妈急忙拦阻。虞苏的模样,毫无疑问把家人都吓着了。去的时候腿脚利索,回来时,居然拄着拐。好在虞苏这伤好得差不多,放掉拐杖也能勉强走两步,再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否则,邰东可不好跟妻子和妻母交代。
虞苏坐在草泥台上,他伤腿上的绑带已经解开,不再敷药。木拐放在屋外,虞苏开始学习不凭借木拐行走,以免日后伤腿难恢复。虞苏扶墙站起,慢吞吞行走,来到窗户前,他看到自家熟悉的院子,还有茂盛的棠梨树。几只肥鸡在院子里咯咯叫,虞苏也看到母亲喂鸡的身影。昨夜虞母说他受伤得好好补一下,他觉得这些肥鸡就要“大难临头”了。
昨夜一家子聚在火塘旁,虞苏讲述他受伤的经过,也讲述了角山的生活,虞苏大力保证受伤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任地很安全,姊夫“逃过”一劫。
“小弟,醒了吗?”虞雨在房间外询问,她听到虞苏在房中的声响。
“姊姊,我醒来了。”虞苏应声,扶着墙走出,他还没从房门里探出头,就见虞雨急忙朝他走来,紧紧搀住他。
堂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火塘边围着一大家子,热热闹闹。
蒸粟米,野菜肉羹汤,还有烤肉和烤菇,香气四溢。虞苏捧着大碗,扒着米饭和烤肉,吃得满嘴油香。肉羹汤用的是猪肉,烤肉用的是兔肉,这顿饭要比平日吃的丰盛,因为今日邰东和虞雨就要带着小枣回去枣坂了。
吃下一份米饭和烤肉,虞苏拿碗到陶鼎舀汤,他看着满满一锅的肉汤,不禁想起落羽山上,那个家中只有一件陶鬶的少年。
“苏儿,你怎么了?”虞母发现儿子执着汤勺发呆,她拿过虞苏的汤勺和陶豆,给虞苏盛上一碗。
“想起照顾我的那个牧羊人,他只有一件陶鬶,不能蒸饭,不能炖肉汤。”虞苏执住陶豆,陶豆里的汤热气腾腾,烟气袅袅腾升。
“那他怎么做饭吃?”虞母单是听着就觉得他很可怜,昨夜经由虞苏的讲述,虞母已经知道这个牧羊人是孤儿,而且才十六岁。
“烤着吃。”虞苏吹了吹肉汤,小小喝上一口。
“小弟,你不必担心他,我给他一颗彩珠和一枚石贝币,他能买上许多陶器了。”邰东一手抓着一根烤兔腿啃食,一手持装汤的陶豆。
“嗯。”虞苏点点头,他知道,他也觉得姒昊不应该会如此清贫,他身上有贵重物。就是到现在,虞苏也不清楚姒昊的来历,他对这人其实了解很好,哪怕朝夕相处四日。
“东,你不正是贩陶,下次过去角山,给他捎带几件陶器,多亏他照顾小弟。”虞雨很感激这个牧羊少年,照顾了行动不便的弟弟。
虽说是他家的牧犬害虞苏掉下山坡,然而闯入别人羊圈,虞苏也是不谨慎,说到底还是这位牧羊少年有担待。
“任地也有陶器,牧民里边有人会烧,一颗大点的禽蛋能换一两件陶碗呢。”邰东的兔腿已经啃完,他咕咕喝汤。只是平民煮饭用的粗陶器,不难获得,而且也实在不值钱。
“要说对小弟有恩,牧正那儿子才真是大恩,送了小弟一双顶好的羊皮鞋,我们回程,还架着马车送我们去葫芦渡。嚯,狄人造的马车,真是漂亮啊,连马的卢都是青铜造,还刻着猛兽。”
邰东提起马车,滔滔不绝,在他看来虞苏运气好,结识了牧正之子任昉,还很得任昉喜欢,至于那位放羊的吉蒿,品行极好,可惜只是位穷牧民。往后虞苏与他交好并无不妥,值得当友人,但对虞苏最有帮助的,该是任昉。
“要说马车,狄人造的真不错,不说车,就马也是他们的马好,高大善跑,跋山涉水,不知疲倦。”虞父对马车也有兴趣,他年轻时一度想当任君的御夫,不过这等美差,最后还是没轮到他身上。
接着岳父就和女婿聊了一波关于马车的事情,虞苏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心思不在马车上,他有些恍惚,想着落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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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羽山上,姒昊打扫了羊圈,一身臭味,他从草箱子里拿出一套换洗衣物,到水潭里洗澡。孤零零的落羽丘,除去姒昊,再无他人,但有不少小动物,飞翔的鸟儿,攀爬树木的猴子和松鼠,还有挖洞的地鼠。
林中各种声响,很热闹,不过对它们习以为常的人,则会觉得很寂静。姒昊脱去身上的所有衣物,扎进湖水,他在水中划动手脚,将头露出水外,眯着眼睛仰看天空,水面,光影晃动。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寂静的早上,他的内心很平和。
在角山的日子,对姒昊而言,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唯有起的一点小波澜,不过是那位叫虞苏的少年到来。现在那人将波澜抚平,离开了角山。
姒昊憋气,钻进深水里,他的手臂轻轻波动,身子平直,仿佛是一条生活在水下的大鱼。任邑有一条水域宽广的护城河,它天然形成,后被第六代任君将之利用,在河岸建城,这便是任邑的宫城。姒昊常在那条河里游泳,不只是他一人,还有他的伙伴表兄任嘉和吉秉之子吉华。他们三人交情很好,年幼时,可没少惹是生非。
水声哗哗,姒昊浮出水面,用力呼吸,他没有比照的伙伴,并不知道自己憋气多久,是否比以往都长。这只是一个玩戏,只有自己一人的玩戏,他即不在任邑,身边也没有伙伴。
搓洗蓬乱的头发,搓揉身体,也不忘,将浮在水面的那身脏衣服一起洗一洗。姒昊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在搓头发时,就想起了几天前,虞苏在这里洗发的情景。
此时虞苏必然在家人的照顾下养伤,也许他的腿伤已经好了。姒昊不大肯跟虞苏说自己的情况,虞苏倒是告诉过自己,他有父母,兄长和两个姐姐,父亲和兄长是虞城守卫。姒昊最亲的亲人是外祖父和舅父、表兄,小时候他不晓得父母是怎么去世,甚至到十三岁时,他才真正知道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