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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权衡利弊后,宁亦惟最终决定在孔深丰手下继续做学术。

宁亦惟念完一幕剧本,通知梁崇这个消息的时候,梁崇似乎还挺高兴的,甚至一反常态夸了孔深丰几句,令宁亦惟颇为意外。

“保研都结束了,”宁亦惟很有些心虚地说,“我妈下礼拜又要回来,到时候怎么说呢?我如果见她,她带着我去理发我怎么办?”

为了在回家时能够瞒天过海,宁亦惟试着将头发留长了一些。

现在看来,宁亦惟的发尾虽已能堪堪盖住伤疤,可是却长得影响生活了。

宁亦惟上课或看书时一低头,头发就会遮眼睛,必须拿皮筋把头发上半部分扎起来,但那样又被同学嘲笑说“公主头”、“太诡异了”。

“真的很诡异吗?”宁亦惟把头发往后拢了一下,求助梁崇道,“昨天上课,我同学都笑我。”

“先留着吧,阿姨那里我去说,”梁崇摸了摸宁亦惟的头发,又加了一句,“等全好了我带你去剪。”

宁亦惟伤口的痂还没掉光,如果现在把头发剪了,即便对陆佳琴避而不见,总也会有别人看见。

梁崇不希望宁亦惟总是被人追问伤口由来,私心希望宁亦惟把头发留长。何况宁亦惟脸尖,头发长了也并不显得违和。

“好吧,”宁亦惟不情不愿地说,“可是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你这么忙。”

“快了。”梁崇捏了一下宁亦惟的脸,说。

宁亦惟静静看着梁崇,眼睛眨了几下,慢吞吞“哦”了一声。

梁崇半个月没跟宁亦惟见过面,见到面看宁亦惟这副又呆又乖的样子,便一点也不想走了。

方才他路过小区附近,秘书顺口提了一句,说医生给宁亦惟配了药膏,梁崇便让司机改道,想自己回家把药放桌上,再给宁亦惟留张纸条,给家里增添一些自己的气息,起到警告震慑作用,没想到一进门就逮住一个宁亦惟。

楼下秘书和司机都等着,梁崇再是不想离开,还是松开了捏宁亦惟脸的手:“我得下去了。”

话音未落,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震动。梁崇拿起来一看,很有些头痛。

来电人是u市见过的那位小姐的父亲。

梁崇这次收购的公司里,有位股东不肯签字,而这位长辈恰巧和那名股东关系很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康敏敏十分想让梁崇找长辈帮忙劝说,梁崇一口就回绝了,一是因为那名不愿签字的股东持有的股份并不多,对收购不会造成什么阻碍,二来梁崇也不想和这位长辈扯上任何人情关系。

没想到梁崇不找他,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梁崇看了身旁茫然的宁亦惟一眼,重新坐回去,接起了电话。

他鼻间都是宁亦惟伤疤药膏清凉到刺鼻的气味,听长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两人先是打了一番太极,聊到收购的案子,长辈便道:“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梁崇打起精神,不失礼貌地婉拒了对方好意。

挂下电话,梁崇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抓着宁亦惟的手,而且抓得很紧,宁亦惟的手背都被他捏出了很明显的红痕。

大概是被抓疼了,又不敢影响梁崇打电话,宁亦惟眼中泛着泪光,咬着嘴唇,满脸写着可怜。

梁崇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

“你的力气太大了。”宁亦惟悲伤地抚摸自己的手,控诉梁崇道。

“对不起。”梁崇想去碰碰宁亦惟的红痕,手在半空滞了滞,收了回去。

他有些烦躁和内疚,只希望能将宁亦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想看就看想抱就抱,又知道他永远找不到好的理由。

“没关系。”宁亦惟看了梁崇半晌,才说。

梁崇看了宁亦惟一眼,发现宁亦惟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对视了几秒,宁亦惟靠近了梁崇,抬手用拇指揉散了梁崇皱起的眉心,小声对梁崇说:“不能总是皱眉头,肌肉长期收缩,会出现动力性皱纹。”

宁亦惟的手指很软,碰在梁崇的额头和面颊,眼神里都是关心,声音很轻,嘴唇在梁崇眼前一开一合,说话时鲜红的舌尖碰着白牙齿,气息温热,近得不能再近。

仿佛梁崇再往前一寸,按住宁亦惟的肩胛骨,往沙发上一推,宁亦惟便可随意任他撷取。

梁崇闭了闭眼,抓着宁亦惟的手腕把他拉开了一些,说“知道了”,又说“好”。

他匆忙地走了,家里又只剩宁亦惟一个人。

宁亦惟拿着书在梁崇家楼上楼下乱走,一整个晚上,也没等到梁崇开完会回家。

第14章

周六上午,宁亦惟忐忑地回到了家。

他开锁进门,一阵饭菜的香味夹杂着烟味扑面而来,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他爸背对着门打电话,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宁亦惟放下书包,乖乖叫了声:“爸。”

宁强回头一看,即刻大声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不跟你说了,儿子回来了!”说罢就朝宁亦惟走过来。

宁强身材高大,他留了个平头,穿了一件浅棕色的皮衣,右手夹着烟,方才讲电话过于专注,烟灰留了老长没弹,边走边簌簌地掉了一地:“今天这么早下课了?”

“嗯,”宁亦惟完整地按照梁崇给他发的通气短信背诵道,“我上午就两节课,我们大四课少,自由安排的时间多。虽然最近很忙,但是我都一个月没见你们了,非常想念,所以今天下课没去图书馆,直接回家了。”

“苦了我们惟惟了,”宁强很怜爱地拍着宁亦惟的肩膀,又颇有些气愤地说,“我就说,你妈想的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儿子学习学这么辛苦,还疑神疑鬼地给我看什么少年大学生玩游戏被退学新闻。”

厨房里动静停了,陆佳琴穿着社区赠送的文化宣传印字围裙,端着一盘菜走出来,埋怨宁亦惟说:“还知道回家。”

“惟惟学习忙!”宁强抢着替宁亦惟辩解,“他上午本来要去图书馆,今天为了回家都没去。”

陆佳琴把菜放在桌上,瞪了宁强一眼:“吃饭。”

宁亦惟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大好。他两岁时,陆佳琴工作的工厂效益太差,把她辞退了,陆佳琴只好辗转在不同的地方打工,穷的时候一家三口挤在廉租屋的一个小隔间里,却从没有短缺过宁亦惟什么。

她总怕宁亦惟太小,在学校被人欺负,给宁亦惟买穿的用的,都只挑贵的买。

宁亦惟知道爸妈工作辛苦,便很懂事,从来不跟陆佳琴开口要东西。

宁强跟人合伙的第二间生鲜超市开张时,资金和人手都短缺,晚上的收银员嫌工作太累,一周就辞职跑路了。宁亦惟那时候刚上初二,听宁强在家里说起后,每天晚上逃了晚自习的课,非要到店里帮忙。

陆佳琴和宁强都不想让宁亦惟碰这些,但宁亦惟坚持要来。宁亦惟个子小,但确实能干,踩个矮板凳,站在收银台后头,从傍晚五点半站到十点,再帮宁强核对一天的流水,从不出错。

这种凌晨到家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再去上课的日子,宁亦惟过了大半年。宁强后来总说幸好当时顾客法律意识还都淡薄,没人到派出所举报他雇童工。

现在生鲜超市的规模已经很大,在d市随处可见,每年进账越来越多,宁强和陆佳琴生活依旧淳朴节俭,宁强自己抽烟还是抽软玉溪,陆佳琴也依旧在街头老乡开的小理发店里烫波浪头,只有给宁亦惟花钱的时候最舍得。

但每个月给宁亦惟打了那么多生活费,也没见宁亦惟用。

这次两人一个多月没见到宁亦惟,陆佳琴嘴上不说,心里是想得很,看着宁亦惟突出的手腕骨节,眼睛里都冒泪花。

宁亦惟看着她妈的眼神,心说还好没让他妈妈看见耳朵后面的伤口,不然现在陆佳琴肯定抱着他在哭,大家都不用吃饭了。

“惟惟,你保送研究生,”宁强喝了一口酒,问宁亦惟道,“研究什么?”

宁亦惟思考片刻,用浅显的语言给他爸妈解释了他准备选择的研究方向,宁强和陆佳琴假装一直恍然大悟般地“哦”“哦”,其实一点都没懂。

但就跟宁亦惟从小到大不用爸妈操心学习一样,他们知道不用操心就行了,具体也无需理解太多。反正理解多少,都不影响宁亦惟和他们的感情。

“总之,”宁亦惟总结陈词,“跟着孔教授还是不错的。”

这句话宁强和陆佳琴终于听懂了,便不住点头:“对对,不错不错。”

厨房里的蒸箱“叮”了一声,陆佳琴的蒸鱼做好了。

“这个鱼最新鲜,你多吃点,”她回厨房端出来,放在宁亦惟面前,说,“我昨天给梁太太拿了两条过去,她刚才还给我发消息说好吃,问我还有没有。”

“梁太太?”宁亦惟随口问,“她不是和叔叔在南方么?”

“最近回来了,”陆佳琴摇了摇头,道,“她们集团好像要收购什么公司,她说怕小梁总一个人撑不住,回来帮帮他。”

宁强插嘴道:“我昨天在新闻里没见到她,只看见小梁总。”

“对,”陆佳琴点头,“我昨天去送鱼和菜,梁太太好像是没忙活什么,告诉我说她刚辞退厨师,在学做菜呢,还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

“他有女朋友了没?”宁强又问,“也不小了,这个业立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成家了吧。”

“没有。”宁亦惟和陆佳琴同时道。

“惟惟知道啊,”陆佳琴看宁亦惟光顾着听她说话不动筷子,给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他碗里,让宁亦惟快吃,又道,“梁太太昨天给我说,她朋友家有个条件很好的小姐想跟小梁总认识认识,学识很好长得特别漂亮,可小梁总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人家。不知怎么办才好。”

宁强有些诧异:“他不是那样的人吧,他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怎么会不给正眼。”

“梁太太也没详说,”陆佳琴不解地摇摇头,道,“哦对了——”她看看宁亦惟,道:“惟惟,梁太太说,想让你有空也劝劝他。你们小辈说话,小梁总可能爱听。”

“不行。”宁亦惟非常排斥这个提议,一口拒绝。

“为什么?”陆佳琴问他。

“梁崇说不喜欢她。”宁亦惟不知怎么,心里很是有些憋闷,他重复那天梁崇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他们互相不喜欢。”

“不会吧,”陆佳琴争辩道,“那位小姐肯定喜欢小梁总。”

“那也不行,”宁亦惟举出例子,“两个氘是不会在无外力介入的情况下无缘无故结合生成氦的。如果你们强制把他们凑到一起,就会产生核聚变,会爆炸。”

“你这孩子,”陆佳琴讪讪道,“总说些老妈听不懂的话。我是看梁太太愁眉苦脸的,想帮帮她。”

宁亦惟不说话了,他把碗里的鱼吃了,才有点堵气地跟陆佳琴道:“梁崇也愁眉苦脸。他就是不喜欢,你们勉强他干嘛。”

“……”陆佳琴很少看宁亦惟这么明显地生气,愣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们哪能勉强得了小梁总……”

“别再提这个了,”宁亦惟想到前几天梁崇回家时疲惫的脸,觉得长辈都不懂的体谅人,有些气闷地对他妈强调,“他每天都累得要命,你们又不知道。一点都不懂事。”

“好了好了,”宁强打圆场道,“惟惟继续说你研究的凝固的什么态度。”

吃完了饭,宁亦惟陪着爸妈一块儿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连续剧,超市合伙人给宁强打电话,说是有艘运芒果的船被扣了,得重新联系进货,宁强和陆佳琴便又急急忙忙走了。

宁亦惟在家里闲着无聊,打电话给周子睿,问他在干什么。

周子睿说在替他哥做课件,宁亦惟提着电脑去了周子睿寝室,两人精心制作一下午,把表哥下半学期要上的线性代数的课件全做完了,发了过去。

半小时后,周子睿他哥给周子睿转了五百块钱,说是辛苦费。

“数,数学学院的讲师真,真抠门!”周子睿心酸地看着到账提示短信,“亦惟,我请你出去吃,吃顿好的。”

宁亦惟叹了口气,说:“算了子睿,吃食堂吧。”

周子睿坚持说就算吃食堂,也要吃最贵的食堂,带宁亦惟去了学校图书馆边上的咖啡厅,点了三份烩饭,宁亦惟吃半份,周子睿吃两份半。

咖啡厅隔壁桌坐着几个学生,看她们手边放着的教材,应该是金融系的,她们把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桌上看直播,有两个人拿着笔在记东西,或许是在做什么小组作业。

直播声音是外放的,不过音量并不大,宁亦惟和周子睿便也没留意。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直播进行到高潮阶段,几个学生把音量稍稍调高了一些,宁亦惟听见直播的主持人说,这是梁先生继任以最大的一次冒险,也是地产发展史上最大的收购案之一。

紧接着,主持人开始介绍梁崇,宁亦惟抬眼一扫,恰好看到梁崇从主席台上走下来。

看梁崇微笑着和人握手,隔壁桌一个男生摇头晃脑指着梁崇感叹:“看到人生赢家我无心向学,只想去买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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