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这事做得不够干净利落。”
楚氏道:“他想得倒好,想叫他那爱子与皇帝做亲家呢!我不得不抢先将阿家接了来辖制他。”依楚氏的计划,合该再晚一些,又因时机并未消成熟,留着颜平之是为防颜启发疯。
待时机成熟,将三房一网打尽。届时颜启已废,颜平之又死,颜启还要指望着颜孝之三兄弟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便疯不起来了——就是如今这般模样。再进一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颜启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只恨颜启抽风太过,早早就存了要颜平之做太子岳父的主意,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动手。因准备不足,姜氏又抢先出手,拖拖拉拉,弄到现在,才算舒了口气。真个恼人!
总之,都是颜启的错!
楚丰知道这个妹妹过得不容易,却不再多说“辛苦”之类的话,只为妹子谋划:“家里如今不可进京,不知圣上能活几年,亦不知诸王是何意,京城便是是非之地。家里的兵马,也不好动。如今,你这里便举足轻重了。”
楚氏道:“我省得。我儿居嫡长,承嗣乃是天经地义!”
楚丰道:“二郎、四郎,也当要妥善安置。”
“嗯。”
楚丰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道:“我怎么觉着你待二郎与四郎并不如大郎尽心?四郎还罢,二郎确是委曲了。”
楚氏捏了一下拳头:“哦?”
楚丰微挑了一下下巴:“嗯?”
明人不说暗话,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哑迷打够了,楚氏道:“大郎是承嗣之子,担子重,干系大,自然要更尽心。至于二郎、四郎,他们父亲不理事,我没有将他们抚养成人吗?没有教他们礼义廉耻吗?没有送他们读书习武吗?没有为他们求娶贤妻吗?”
楚丰伸出两指,于身前案上弹了数下:“母代父职,原也不能怨你,能做好一样,已是难得了。也罢,我看二郎聪慧,他,我来看安排罢。你看好大郎便是。”
“那……”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爱酗酒的武人,出意外,再寻常不过了。就用这三年,收拢士卒部曲!”
“嗯。”
“大郎不似练兵的材料儿,二郎、四郎或可一试也未可知。顺便的,将部曲分交三人罢。”
“这!”
“听我的,有用的兵才叫兵,没用的,呵呵,不过一群猪羊而已,你还要空耗口粮去喂!”
“家不能散。”
“不至于。”
楚氏终于答应了:“那便听阿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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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舅重点点名、代为打抱不平的颜肃之,此时并不知道他舅舅要重点关照他了。他正在一本正经地跟他大舅子喝酒,今年是姜戎特意留下来的。眼瞅着这妹夫正常了,外甥女又异常了,作为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姜戎觉得有必要跟颜肃之再严肃认真地讨论一下家庭问题。为此,他特特与蒋溪通了个气,蒋溪今年留在自家,招待蒋家女婿。就留下姜戎好单独面对颜肃之。
颜肃之知道自己之前太中二,也知道这大舅子十分关照老婆,对着姜戎,他就有些个心虚。喝酒也比平常快了些。
姜戎见他这般喝法,呼吸不由重了几分,他还记得上一次提到让颜肃之给他生个外甥的时候,这货是假装醉死过去以逃避话题的。md!姜戎发誓,如果颜肃之再敢给他醉下去,他一定把这货按酒桶里!
颜肃之一面喝,一面偷眼看姜戎。姜戎见他看过来了,也不顾什么风度了,冲他呲牙一笑,颜肃之也跟着陪笑。姜戎越看颜肃之这货,长得也不错,身材也保持得不错,上回坑颜平之也坑得十分靠谱,怎么就不肯……给他生个外甥了呢?
姜戎将手里的朱漆耳杯往案上重重一顿,颜肃之非常配合地看了过来。姜戎咬着牙,扯出一个深刻的笑容来:“颜郎近来可好?”
“呵呵,挺好。”
“回家都做什么呢?”
“那个,读读书,练练字,先前功课都荒废了,要重新拣起来。有空就陪陪神佑,小孩子,得教。”
“哦,呵呵。”
“呵呵。”
呵你妹!“除此而外呢?不陪陪娘子吗?”
颜肃之心说,来了!“那个,我们……一道教导神佑功课哩。”
“你少与我打这机锋!我就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外甥?婚姻波折,错在我家不假,却又不是我妹子做下的。我这妹子,自嫁与你,德言功容,哪样不好?是不曾敬上抚下,还是待你不够周到?”
“息怒,息怒,令妹自是极好极好的。”
“好到你不肯与她个样生儿子是吧?”
颜肃之脸上忽地一红,有点扭捏,又有点羞涩地道:“这个,我与令妹,并不很熟,这些年又……我有些不好意思呢。令妹对我,也是陌生得紧。她心里,怕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你……总得容我,与她处一处罢?总要你情我愿,这个水到渠成,水到渠成,才有心情嘛。不然令妹,那个,该多难过呢?”
卧槽!姜戎虎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颜肃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个死中二,这会儿玩什么小清新啊?这么装纯你害不害躁啊?人品呢?节操呢?我外甥女儿是你用意念生出来的啊?
“你tm闺女这过了年都七岁了,现在告诉我,你不好意思跟老婆睡?”你这是还要再谈一场恋爱吗?你脑子没病吧你?
颜肃之搓了搓手:“那是我当时年轻不懂事儿,这个,男女之事,除了传宗接代,也该……身心愉悦,你说是不是?心里只为着生个儿子行夫妻之事,多么没品啊。”
姜戎快被这个妹夫给雷焦了!坐那儿摇摇晃晃的,伸手撑了一下身前的桌案,才定了神儿,抬起头来,用一种凡人膜拜雷神的眼光看着颜肃之:“你……要给我耗到什么时候?”
颜肃之苦笑道:“我令娘子失望太久,总要好好哄她回转不是?”
姜戎的三观都被雷成了渣渣,大口把一杯酒都干了,才有力气与他谈判:“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对神佑不好。”颜神佑的出生,还真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产物,姜戎怎么看这妹夫还是不太正常,必须给外甥女争取一点权益。
“那是那是,那是我闺女。以前没有尽责,是我的不是。”
姜戎真想哭,这妹夫怎么看都不正常啊啊啊啊!哪怕现在说要洗心革面,对老婆孩子好,这脑子还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姜戎不得不灰心地道:“那你……可用着点儿心。”
颜肃之就差点头哈腰了:“放心,放心。”
姜戎被他打败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旁的都好,就吃亏在出身上了,楚太尉归来,你将来会顺许多。”
颜肃之道:“也不太亏。”
姜戎看他这会儿又神色淡然,眉间并无以往之戾气与愤懑,心道,这又正常了。不知道他要怎么跟妹妹联络感情呢?怎么想,都想像不出来。
颜肃之却在想:不知道老婆孩子在干嘛呢?神佑虽然在家里活泼,在外面还是很文静的,不会太闷了,人家不搭理呗。
他担心的这些,真是毫无道理。到了姜家,大舅母范氏、大表姐姜宗、二表姐姜宁将她围起来好一通看。范氏看完她的脸,还说:“阿家说没事,我固知是没事的,可不亲眼看一看,总是不肯放心的。”
姜宗道:“那等人,离她远些,你该多带几个婢子的。养她们就是要护主的,否则要她们何用?”
颜神佑道:“事儿来得太快了,我阿姊险些要拿脸扑地了,我怎么能不管呢?没想到这么寸,把我给弄倒了。阿琴吓得脸都白了。”
姜宁道:“阿琴也是小,没用,当时阿琴就该上前给她两巴掌。”
蒋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劝头,咳嗽一声:“你们都在说什么呢?胡闹!”
这才将三个小货给镇住了。
蒋氏道:“行了,你们都没事,一处玩去罢。”
姜宗对颜神佑道:“来,我有好东西给你呢。”领着颜神佑去了她那里,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与颜神佑。却是她在学些女红,听说颜神佑想练箭,从她舅舅家拐了个扳指,正好给颜神佑来用。还说:“这个小些,给正好合用。”
姜氏母女,在姜家是相当受爱护的。颜肃之真是多虑了。
不说颜神佑,姜氏也被母亲、嫂子问好些个关于夫妻生活的话题。姜氏一听蒋氏起了个话头儿,连脖颈儿都透出粉红色来了:“呸!谁稀罕他。”
蒋氏与范氏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怎么看姜氏这样子,都有点像是不好意思,而不是愤怒。两人识趣地不多谈,将这件事交给姜氏自己处理。
蒋氏道:“也好开饭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家里糟好的鹅掌,早就备下了。唤神佑她们一道来吃罢。”
酒足饭饱,颜肃之一家三口打道回府。因夫妻二人都分别被提及这同房的话题,府门口送别之时,颜肃之与姜氏打了个照面,又都别开了眼睛。颜神佑觉得,这气场,明显地不太对。捂着嘴巴,她偷笑了两声,再乖乖地跟外婆道别。又跟两个表姐拉了拉手儿。
一路上,颜肃之骑马跟在车边儿上,不大好意思开口,就想等姜氏在车里跟闺女说话时插两句,显得自然。姜氏带着女儿坐在车里,却也心内纷乱,都不曾问颜神佑跟表姐们说什么。
到得家里,颜肃之自觉地跑到书房那里洗漱换衣裳。姜氏与颜神佑换过了衣裳,姜氏有些心神不宁,便拉颜神佑说话:“我再教你弹去曲子。”
颜神佑道:“好。”叫阿琴去取她的琴来。
恰颜肃之理好衣裳,打起精神,折了枝梅花过来。见阿琴进了颜神佑的屋子,他便以为阿琴这贴身侍候的是去照顾颜神佑了,他媳妇儿落了单。登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被姜戎一说,他也……挺想跟老婆亲近了呢。
再听室内响起琴声,似乎有些犹豫、有些彷徨。闻弦歌知雅意,颜肃之总觉得这是媳妇儿也有点想他了的意思。仔细辨一辨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临窗的……
于是这个烧包的男人,他悄悄悄悄地踱到窗子下面。藏起了脑袋,将窗子慢慢地掀开一道缝儿。这窗子不是合扇的,乃是上沿固定,打开时从底下撑起的。颜神佑耳聪目明,听着窗子响,便趴过去看。
就看到一枝梅花慢悠悠地从窗框子底下慢慢升起,映在了雪白雪白的窗纸上面,特!别!好!看!
再然后,她就看到她爹的一张帅脸,眉间的朱砂痣都透着“我们恋爱吧”的愚蠢气息。
颜神佑:︽⊙_⊙︽艾玛,不好!当电灯泡了,快跑!
颜肃之:=囗=!卧槽!
☆、44·温暖的新年
【给老婆送花结果被闺女迎头遇到,羞耻play】vs【突然就成了爹娘恋爱中的电灯泡】
到底哪一个更惨一点?
这个,就目前来说,父女俩的感觉都不怎么美妙。
颜肃之自打中二病好了之后,就力图做个好爹,给闺女树个好榜样,在闺女面前做个有理想有道理有内涵有担当的四有新爹。这愣头青一样地捧着枝梅花来给给老婆制造浪漫,好诱拐老婆这种事情被闺女给看到了!颜肃之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这以后还要怎么用去面对女儿啊?形象全毁了呀!!!
他这情景,比到女生宿舍底下拦着心中女神送花,结果错拦了宿舍大妈还惨!宿舍大妈,你毕业了就不用见她了。亲闺女就……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啊,你死了,她还能讲给儿孙听。
颜神佑这里,她卡在这里更尴尬了!她是正对着她爹那张“求交往”的脸了!实在是太惊悚了!呆了一下,她当机立断就学起了螃蟹,来不及转身就横着往右蛇了出去,直到眼前出现了墙壁,才就地面壁蹲地抱头。
姜氏正抚琴,初时并不曾注意窗子那里的动静。颜神佑爬过去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女儿的动作,正待说:“这样举止不好……”就看到她闺女蛇到墙角蹲着种蘑菇了——好大一团毛茸茸的蘑菇!
再一看窗户,就看到颜肃之那张深受打击的脸,连他手里拿的那枝梅花,都仿佛蔫头耷脑了。
姜氏:……表情已空白。
颜神佑蹲着蹲着,就觉得这周围也太安静了。然后她就蹲着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看到一对蠢爹呆娘眼对眼。连忙拿手捂了眼,从指缝里偷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脚都蹲麻了,这俩还在那儿练对眼神功。要说这女的漂亮男的俊美,就这么隔窗遥望,真的挺赏心悦目的。
前提是——别是她爹娘,尤其是还没有恩爱的爹娘。
颜神佑按捺不住了,心说,你们就这么对看到明年,也解决不了问题呢,可我的腿快要站不起来了。这么看来,不能指望她爹娘就这么一对眼,然后就能当以前那几年的冷淡关系不存在,欢欢喜喜去谈恋爱生孩子。
怎么看都像是她爹有改过自新的意愿,也有一些比较上道的表现。她娘这里呢,或许是大环境的原因又或者是自幼的教育之类的,也可能为了这个小家庭、为了她,又看她爹有改过的行为,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是!两人又都有那么一点小资情调,想要擦点火花再……嗯。
现在缺转折,这个颜神佑无能为力。那就只能让他俩来个“日久生情”了,反正两人都有那个意愿,也许看着看着就顺眼了呢,就跟颜肃之的中二病突然就好了一样。还是给他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颜神佑扶着个墙就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阿娘,我脚麻了,想出去走走。”
姜氏回过神来,尴尬又羞恼的表情比以前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剜了颜肃之一眼才过来抱着颜神佑:“阿娘带你出去走走。”
颜肃之将花枝往屋里一掷,恰好落在了琴上,自己却嗖地从窗子钻了进来,窗子在他身后又合上了,带出一声闷响。颜肃之道:“外头冷,别出去了,就在屋里走走吧,仔细着凉。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颜神佑怕姜氏害羞,连忙岔开话题:“好身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