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还有颜神佑什么事儿?这些读书人,肯再让女子再出头露脸?
再者,当时不强力制止,难道要让这近两千号人再打成一团?
她有错,却不能在这当口被辖制住了。是以她谢完了李彦,却又说:“此事我当引以为戒,下回,绝不能再这样了。又有,如今虽有律法,然而事急需从权。等到要动刀兵方能了结的时候,就有伤天和了。”
霍亥见她不接这个茬,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必须说,他过来这么寻颜神佑,未尝没有一点刷存在感,然后给颜神佑泼一点冷水,给她的气焰降一降温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
人家不搭这个腔。
李彦也笑了:“小娘的意思是?”
颜神佑道:“今日之事,且待审决……阿爹不在城内,请二位先生与我共审,如何?已死之人,不论,若有枉情,我与补偿。”
李彦道:“参与殴斗,本就不对。本州言路畅通,岂可私斗?死,也不是很冤枉的了。”
霍亥没想到李彦居然成了墙头草,转得这么快!李彦都答应了,他又能如何?两人都知道,颜神佑并不傻,如此顾左右而言它,至少是把事情想明白一半了。再逼问下去,撕破了脸也不好。大家还得齐心共事,不能让颜神佑的面子上太难看。决裂了,是会耽误大事的。
想要约束她,暂时是不能够的了,在她这里刷一刷存在感,对事务有一些发言权,那也是收获。
当下三人达成共识,待郁衡、方章将事件厘清之后,三人速度断案。
不多时,郁衡将事理清。隐情也不甚多,就是三地之矛盾,被乱箭射死那个,却是扬州来的。是原江家之部曲,放免为平民。若说是为主报仇,扰乱昂州,那也不是。只不过一时没了主人,自己成了无本之木,缺了主心骨,就特别容易极端又激动。本来么,昂州人报怨荆州人,干你这扬州人何事?就是心理空虚了想找个事而已。
三人火速商量出了处理的结果。按律,聚众殴斗原就是有罪的,只是这一回,真是要“法不责众”了——昂州人太少,又需要稳定,当场格杀是为了维-稳,现在不斤斤计较,也是为了稳定。
几个带头先打的,颜神佑已经当场处理了,徒刑三年。余下的人当场都老实了,颜神佑走了,他们也没敢再打,都被郁衡集中了起来。能打得起来的,体力都不错,每人加罚了一个月的徭役。
那一个死了的,是被抓了现行,判也当判个徒刑,当场穿成个刺猬,是重了。于是免他家两人租役,州府拨钱与他做葬事。颜神佑原要自己承担的,却被霍亥拦了下来:“不妥。小娘子是为州府平事,不可自己认了。”
谁叫上了颜家的贼船了呢?霍亥也只好跟着收拾一回烂摊子了。
颜神佑愧疚地道:“拖累两位先生了。”她就是不开口认自己年轻,不认自己不能理事。
两人无言,心说,你这么狡猾,随便啦。
颜神佑又说:“为防再有这等事情,州府也该有所动作了。”便议,州府放开了断各种矛盾,一直到春耕前。把矛盾解决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彦与霍亥同意了她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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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舒了一口气,觉得心很累,看来,真是一丝差错也出不得。对于弄死的那个人,她心里也颇为不安。
与两人分开,便去寻楚氏。
楚氏那里,正在看三处的计划。见颜神佑来,笑问:“怎么了?”
颜神佑如此这般一说。
楚氏认真道:“他们说的道理并没有错,你做出好例子来,后来者尚要学坏。何况做的并不很好?你须置酒,郑重谢过两位先生才是。不不不,不特是你,我来罢。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会谢他们的。你去禀过你母亲才是。”
颜神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是我做错的。擅杀人命,虽不无辜,罪却未必致死,有伤天和。我,无论如何弥补,人是活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了。”
楚氏这才冷笑道:“却也不算什么。你是跑到良民家内行凶的么?非常事,当行非常之法。何况你一年轻小娘子,想要镇住场面,手不狠怎么行?聚了这么些人殴斗,又在这个当口,也是该死了!他们劝你,固是为防微杜渐,怕你养成嗜杀的习性。却也是为了重他们的自己,你要当时都认了,气势就弱了,他们二人又是名士又是府佐,你一旦弱了气势,往后就不好办了。”
颜神佑点头道:“我当时是想,一时认了也不碍什么事。错就是错,我也不讳疾忌医。就怕积少成多,被人架空了,就不好了。我如今,也算是半个府佐,却掌了整府的事。他们二人名为府佐,还未上手。日后但有事,两对一,我就寸步难行了。”
楚氏道:“你能想明白便好。”
颜神佑有些难过地道:“我毕竟做错了。”
楚氏道:“抬起头来,往前看!”
颜神佑低声答应了。
楚氏道:“我看你是还没明白!李、霍二人,毕竟是名士大儒,眼界比那些酸丁开阔,待你已是宽容了!他们来寻你的事,你明白了,他们也会顾全大局,晓得你现在为难,须立威、须压得住。将来南下的人越来越多,比他们小心眼儿的多得是!六郎还小,你阿爹不在家时,你就要顶住了。现在些许小事,你便颓唐至此,将来听到更难听的,你要躲到房里哭么?”
颜神佑被训成狗,讷讷地道:“我知道啊,我也没认……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纵改,也留了伤痕了。有些难过而已。”
楚氏摆手道:“我平生最恨窝囊废!”
颜神佑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otz
于是,楚氏便置酒,请李、霍二人,姜氏亦送出帛、纸等物为谢。名义上是谢他们帮忙颜神佑管事,却又并不提具体事务。二人心领神会,不由得不认栽。他二人之意,主要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其次才是刷存在感。到底不想船沉,见好便收。
彼此相安。
楚氏平息此事,便又投身到了事业中去。
此事最开心要数古工曹,他得了近两千的免费劳动力,白使一个月。正好拿来填修水渠、平道路、转运粮草的空缺。有力气吃饱了撑的去殴斗,不如放在正经事情上。
这些人,要做的头一项工程,就是运了棺材去接阵亡的将士。星夜兼程,不出半月,赶在年前将人接了回来。
于是便公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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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在送这些遗骸归来的时候,已经祭过一回。
这一回,是颜家全体出动了。姜氏出席这样的场面,还小有不安。然而前有婆母、后有儿女,倒也给她打气。出色地完成了祭奠的任务。有颜家母女婆媳祖孙,一群女人出场,昂州城的贵妇人们也不能缺了。
这样的场合,她们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些新奇。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开始拘束,渐渐又放开来。
颜神佑旁边是领着阿婉,盖因山民亦有阵亡者,阿婉作为留守主事,亦亲自相迎。众人低次致祭,霍亥撇撇嘴,对李彦道:“怎么看着,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呢?全是女子主事了。”
李彦道:“慎言。”
霍亥颇觉无趣。
方章亲为司仪,读祭文。颜神佑安排了舆部做托儿,趁机煽动起来了同仇敌忾的情绪。同时,再次宣布了各项规定。重申,无论是昂州又或是荆、州之人,皆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四个字,略有些不妥,因为后来再来的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了。这也是部分昂州土著忽然有了比别人地位高一点的得意心态的来源了,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殴斗才会有这么多的人。只是原本许出去的条件,再要收回来,又要困难了。
只得通过政策的微调,比如外来户经若干年后,可与土著同等待遇。当然,最快的是参军,如果家里有男丁参军了,便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家中男丁多,足以支撑两到三人参军的,就能让待遇与土著持平了。
政策一经公布,又当场减免了几个原扬州籍军士家属的租赋以示信誉。看着运送棺材的车队奔向目的地,颜神佑才算舒了一口气,总算大家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也没有人眕机生事。
当下又转到忠烈祠,安放牌位,忠烈祠在城外不远,正在回来的路上。再祭。
仪式并不很长,场面却颇大。颜神佑结合开会的经验,知道这样的大型活动,如果过于枯燥压抑,时间就不能太长,那样会让人产生疲劳的心理,就达到她要的效果。
这件事情做完,新年也就快到了。
这一年过得十分匆忙,虽然热闹,却都担心着前线。颜神佑等往前线寄了书信,信里写不尽的思念之意。颜肃之在荆州,也很想念家人,只是除夕之夜,他们都没有休息。
别人休息了,就正是进攻的好日子。趁此机会,颜肃之连拔三寨,下了两座县城。对方还在庆新年,歌舞升平,纵使戒备,这个时候也都松懈了不少。颜肃之这边儿搭梯子、抛绳子,嗖嗖地爬到城头上去了。年都不让人好好过,相当地没人性。
颜神佑接到捷报的时候,正在陪着姜氏回娘家,听了消息也是笑了:“这是我爹能办出来的事儿。”命大肆宣传,趁机打招兵的广告,一过正月十五,就招新兵入营。
让她没想到的是,新兵里有被淘汰的“无赖子”,居然跑到州府来,要求入伍。
颜神佑颇觉奇怪,使人去问,方知这是当初械斗的人,因为犯了案,记录在案了。姜戎便不肯收,恐他们入伍之后再因地域偏见干架,扰乱军纪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想这几个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铁了心的想要上战场。跑到州府来请愿来了。
颜神佑:“……”不得不让姜戎收他们入营。她当初义正辞严地指责人家只知道殴斗,不知道去前线杀敌,后头拒绝人家。怎么说也不是个事儿。
姜戎无奈,却心想:我必令你们知难而退。他也没有刻意去整,只是将要求略紧了那么一紧。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小子居然都捱了下来。姜戎心道,怪道名将也不拒无赖子,这等人,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有拼劲儿哩。
作者有话要说:帅气什么的,耍完帅就要被抽打了。
【1】“非刑”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不按法律办事,哪怕出发点是好的,还是不对的。
历史上这么干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是绝对没有人夸的。如果敢“非刑”等着被喷吧,如果“非刑”杀人,那就要有被喷成狗的心理准备。哪怕是皇帝,办下这种事,也会有真正的人不鸟他,御史搞不好还要群喷。
小变态这回,运气是相当好的了。
想看进度的亲们,明天开始,加快进度!
☆、206·女部的出现
话说,颜神佑等人在州府过了一个不那么热闹的年。虽然战火并没有烧到昂州境内,但是,当家的头子带队出去砍人未归,又陆续有伤亡,确是一件让人无法开心得起来的事情。城内也有不少人家有子弟在前线,更是在欢庆新年之余,又添了好些个担心。
毕竟是太平地界,再担心,也比外面兵慌马乱的强。
新年过完,补充兵源的补充兵源、训练的训练,颜神佑却又如今留守诸属官,开始了春耕准备工作的讨论会。
此时农历已固定了,过了新年就是春天,顶多再过一个月,就真的是春暖花将开,得播种了。昂州又偏南,春天来得更早。
众人齐聚一堂,连姜戎都抽空来开会了。
方章是这方面做惯了的人,颜神佑说一个开场白,他便开始通报诸般事务了。拿出个草稿本来,方章看一眼发言提纲,便将一些早记在心里的细节给报了出来:“自去岁入冬,旱情便已缓解,今年若无意外,当是个丰年。原本军士便不算在劳力内的,他们去不去打仗,对春耕都没什么。只是要转运粮草等事,抽调了民伕,田间劳作之人便要少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连丁号都在回忆,当初,小娘子似乎是在起兵前就提过这一茬儿?看来,是真的得用妇人了。
想到这里,丁号便有点牙疼。在人力缺乏的情况下,把女人当男人用,是常见的做法。不过,有颜神佑在,恐怕不只是拉女丁那么简单了。对此,丁号颇为犹豫。
李彦与霍亥也很为难。
在他们的认知里,女性确实是弱者,现在要让女性做男性的工作。哪怕日常也是这么做的,却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一说出来,就显得格调变了。有药场的事情珠玉在前,真怕颜神佑再搞出什么“女人管女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搞个药场,什么育婴堂一类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人既不多,牵连也不甚广。只当是一群贵妇人无聊打发时间,同时也是给昂州拉一点印象分——看,我们多文明。同时,让士卒们安心,增加凝聚力的小手段而已。
现在要在广袤的土地上遍地开花,李彦后背都要冒出汗来了。
这样不行!
李彦心思电转间,方章已经说了:“果如小娘子先前所说了,男丁确是不甚敷用了。要女丁劳作了。”
李彦心里呻-吟一声,不由眼前一黑。
颜神佑道:“昂州还是人太少。但是如今男丁足用了,再打下去,也要不够了。得从现在开始习惯使女丁了啊!”
这几乎是一锤定音了,想反驳都没得反的。
白兴又报了将来的天气之预测,他掌的是就传说中本应归钦天监干的活儿。只是昂州未独立,不能这么叫,颜神佑给他安了一个“舍人”的职务,掌天文历法,当然也包括了这些天气预测一类的事情。
白兴虽然对目前这个级别稍有遗憾,却明白自己这个职位是个可以一步登天的优缺。穷是穷一点,但是当“有大事不决”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展现自己的重要性了。在这种环境下,“大事”也是相当容易出现的。
只不过现在,他还是起一个气象台的作用而已。
他证明了方章的话:“今年确是不错,只是我夜观天象,怕北边还要旱上一旱的。”
颜神佑叹道:“北地百姓,又要艰难了。只盼扬州能好些,否则……我们虽缺人,安置流亡却也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