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吗?你怎么能说没送来呢!”宋清河扒拉着门,伸长了脖子去看。她知道的,守门太监哪有什么特意送来的吃食,那食盒一瞧便是要送进南宫的。
“那个啊?那个是你孝敬我们哥俩的。”高个儿太监走过来,大大方方指着那边的食盒,笑着说出这话,全然不怕叫宋清河知晓他们克扣了吃食。
“我何时说过把吃食给你们了!”宋清河瞪大了眼,哪里见过这样颠倒黑白、满嘴胡言的人。
“怎么没说?你方才说了的。”矮个儿太监嘿嘿直笑,看着宋清河气急败坏,又拿他们没办法的样子,得意得更是大笑起来。
“你们!”宋清河气得发抖,她从前哪里碰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关键她也出不去,便是想抢回来,那也是没办法。
“你都跟废太子一条心了,还怕没饭吃吗?先前可是给过你机会的,你硬要帮废太子,那我们哥俩可就没办法了。”高个儿太监讥讽地打量着宋清河的模样,得意地笑。
宋清河跺了跺脚,知道出不去的自己终究没办法做什么,也没再留下来纠缠,只转身回房间去。
高个儿太监锁上南宫的大门,对身旁矮个儿太监说:“看吧,我就说这等蠢人都是一根筋,不会因为一顿没得吃就改变主意。”
矮个儿太监轻嗤一声,“哼,她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吧?那她饿死算了!在宫里生存,竟然还敢跟皇上对着干,真是蠢笨如猪!”
高个儿太监没说话,目光在门上停留一瞬,招呼矮个儿太监坐下来吃饭。
宋清河跑回房间,气鼓鼓的,手上动作却不停。她从包裹里翻出昨日来之前偷藏的两个馒头,小心把布揭开,看着那还好好的馒头,转身跑出去。
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就算宋清河自己不吃,沈洺也是要吃的。
宋清河心中想着,带着馒头敲响了沈洺的房门。
这一回沈洺很快打开门,神色冰冷,目光在宋清河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没什么起伏,“又来做什么?”
宋清河低头看着手上的馒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将其中大一些的馒头递给沈洺,对他说:“喏,这个给您。送来南宫的早膳叫人截胡了,幸而奴婢昨日来之前偷偷藏了两个馒头,今日才不至于饿肚子。”
沈洺眉心微蹙,略嫌弃地看了馒头一眼,又打量起宋清河来,“你藏这个做什么?”
宋清河知道在这些个贵人眼中,藏吃的是一件怪得不行的事情。她撇撇嘴,还是解释道:“这些馒头囤下来,要是干活过了吃饭的时间,就可以吃一个垫垫肚子,不至于饿昏了头。”
沈洺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他目光停留在宋清河目光游移的丹凤眼上,心说小宫女这模样,是觉得丢脸吗?
小宫女怎么想,沈洺倒也没心思去管那般多。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宫女的日子竟这般难捱吗?从前知道这些宫女日子过得不算好,不如那些近身伺候主子的,但从不知道竟是到了要囤吃食的地步。是宫里真就缺这口饭,还是有人仗着自己在主子跟前得脸,仗着自己级别高一些,便欺压下边的人?
宋清河等了许久,见沈洺没有接,便大着胆子进屋,用自己的手帕垫着馒头,好好放到桌子上。
顶着沈洺审视的目光做完这些,宋清河朝他行了个礼,徐徐退出去。
沈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望着宋清河离开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移开目光,看向那桌上的馒头。
说嫌弃吧,沈洺也确实还是嫌弃的。
但今日宋清河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是叫沈洺古怪地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殿下,您这怎么有个馒头?”
沈洺循声望去,正见手下盛十六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他没说话,只斜睨了盛十六一眼,虽不言语,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盛十六哪里还敢说话,放下食盒后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待会儿来取,便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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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泉宫外,刚得了消息的福慧匆忙往正殿走,想着快些将守门太监办好的事儿告诉谢玄姝。可她才刚走到门口,还未进去呢,便见那玄色锦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生了一双细长的眼,颈侧有一颗痣。眉眼间与沈洺颇为相似,但不知是不是相由心生,竟有些刻薄相,整个人透着几分阴险恶毒。
能自由出入福泉宫的男人,自然只有沈允信。
一瞧见沈允信,福慧难免想起谢玄姝身上的伤,忙低下头,跪下请安。
沈允信平日里哪里会注意这些宫人,都是径直离开。今日不知为何,竟是脚步微顿,透着冰冷寒意的目光停留在福慧身上,如同钝刀子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吓得她两股战战,险些站立不稳,软倒在地。
好在那目光停留不算太久,沈允信一句话没说,便抬脚离开。
只留下福慧站在福泉宫正殿外,缓过劲后才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5章 下毒
“哼,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当南宫跟其他地方一样呢!”谢玄姝嗤笑一声后,又扶鬓浅笑,方才被沈允信惹得不快的心也舒服不少。
“娘娘您是不知道,宋清河那穷酸劲儿!她竟然拿昨日吃剩的馒头给废太子……哎哟喂!那废太子也是好脾气,要奴婢是他,定将这穷酸蠢货打出去!”福慧神情夸张,把手写爱人禀报的事情都告诉谢玄姝。
“你说沈洺没把她打出去?”谢玄姝细眉一簇,脸色难看地拔高音量。
“对……对,那废太子不仅没把她打出去,那馒头也留下了。”福慧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隐约猜到谢玄姝为何生气,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奴婢蠢笨,略猜了猜,想该是那废太子脾气好,又实在是饿了……”
“你这个蠢货!”谢玄姝抬手重重甩了福慧一巴掌,瞪着眼骂起来,“送去南宫的太监宫女死了多少,你难道不知?既如此,还当废太子脾气好,我瞧你是真的蠢笨如猪!”
“是奴婢蠢了,竟没想到这一茬。”福慧忙跪下来,低着头认错,唇角却勾起一抹笑。
“哼!定是那狐媚子给沈洺灌了迷魂汤……贱东西,真是到哪儿都忘不了勾引主子!”谢玄姝心头堵着一股气,狠狠将那茶盏一并扫到地上,才扶着额头呢喃,“沈洺怎么会吃呢……”
见谢玄姝如此,刚刚被打的福慧非但没有退缩,还凑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这废太子困于南宫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东宫太子了!您……不过是件小事儿,别说值不值得记这般久,您如今是皇上的贵妃,可千万不能忘记这一层呐!”
福慧所说的这些,谢玄姝又何尝不知。只是见过了沈允信那样恶毒的男人,再见到少年时候……那般干净的沈洺,这叫她如何不记在心里头呢。
只是这说来也无关情爱,不过是她谢玄姝揪着这唯一算得上温柔的记忆,念念不忘罢了。
记得那年沈洺才十二岁,谢玄姝随沈允信入宫赴宴,席间到御花园去透口气,无意丢了手帕,就是叫沈洺给捡到了。
那时候的沈洺,年纪虽小,举止却透着一股温润君子的味道,仪态气质全然挑不出错来。
干干净净的,在已然一脚踏入泥潭的谢玄姝看来,是很难得的。
“燕王侧妃,往后可要当心。”沈洺露出温润笑意,轻轻将手帕搭在假山上,只留下这话,便转身离开。
谢玄姝垂眸,脑中满是当年景象。
她那时候就想,若自己晚出生十年,定然不会选沈允信。
“娘娘,娘娘。”
谢玄姝的思绪被福慧的呼唤唤回来,她回过神,又换上冷冷神色,瞥了福慧一眼,“去,想个法子,把那贱蹄子的脸给我毁了!”
福慧神色微动,没看谢玄姝,只福了福身,“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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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午时。
宋清河刚把南宫都收拾了一番,虽说杂草丛生收拾起来麻烦,但从前她也被派去做过这样的活儿,收拾起来竟是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只是这般收拾下来,到底是累人的。宋清河打了水来洗手,一边用帕子擦干手,一边往南宫大门口走去。
这早膳是没给的,但午膳不至于也不给吧?
宋清河心里嘀咕着,想这些守门的太监该也没这般大胆,克扣个一两顿也就得了,不该顿顿连着克扣。
思绪乱麻间,宋清河走到了南宫大门口,敲了敲门,对外边守门太监喊道:“二位大哥,午膳可送来了?”
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开锁声,随后那笨重的门再咔咔声中被拽开,露出矮个儿太监那张笑脸,“哎哟,你可来了!你再不来,这饭菜都要冷了!”
宋清河狐疑地打量矮个儿太监,心说这太监怎么变脸变得那样快,难道是早晨偷了他们的早膳,被哪位管事的太监责骂了?
不可能吧,还有人管南宫的事吗?
宋清河越想越觉得不对,警惕地盯着矮个儿太监,问:“你又打什么主意?”
高个儿太监忙推开矮个儿太监,瞪了他一眼,才哭丧着脸对二人说:“这不是今晨拿了你们的早膳,叫管事公公瞧见了,臭骂了一顿,这才……哎呀!是我们做得不对,您赶紧拿进去吧,指不定管事公公派了人躲在角落瞧我们哥俩呢。”
宋清河将信将疑地接过食盒,看了看里面两份,见一份好些的明显是主子的,便拿出来装在另一个食盒中去。至于那两名守门太监,她只紧抿着唇,回头时瞪圆了那双丹凤眼,狠狠甩了二人一个眼刀,才提着食盒进去。
高个儿太监看着宋清河进了自己屋内,松了口气,好好儿关门锁上,对身旁的矮个儿太监说:“进去了,她定然是把好一些的留给自己的。”
矮个儿太监点头,“福慧姐姐就这么说的。我想也是,这早上就吃了个馒头,午膳好不容易有份好的,她当然是留给自己。那废太子是什么正经主子,谁会真的给主子吃呢。”
到了房内的宋清河,把简单一些的那份饭菜留下,提着另一个食盒往沈洺那屋走去。
其实宋清河不是完全没想过,她看到的时候也有些馋,但馋归馋,她来南宫之前都吃不上那份好些的,何况来南宫之后。既然是主子的,那她自然不会去拿。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别人硬给,她也不会要。
宋清河提着食盒,在沈洺房门口停下脚步。本是要直接抬脚进门,却在抬眸瞧见他时动作微顿,一时间犹豫起来。
先前沈洺可是说过,不许宋清河跨过这扇门。先前是有事儿,如今只是送个饭菜,他又是在的……也不知究竟能不能进去。
宋清河犹豫着,小心翼翼抬眸去看沈洺,正好与他目光相触,听见他轻嗤一声。
沈洺移开目光,一副懒得瞧你的模样,只说:“不敢进来?都进来许多回了,这会儿才不敢吗?”
这话带了几分讥讽,加之沈洺神色冷冷的,叫宋清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忙低下头不看沈洺。
虽说沈洺这样说了,但宋清河还是不大敢进门去。焉知他说的不是反话,说得像是可以进,其实是不能进。
沈洺见宋清河仍在犹豫,掀了掀眼皮,只说:“放到门内。”
宋清河眨了眨眼,抬头看他,忙放进去,却不走,只等着听有什么吩咐。
沈洺站起身,淡淡扫了宋清河一眼,“你可以滚了。”
宫中的主子也常这般说话,从前宋清河去给妃嫔送东西,他们比沈洺还要趾高气扬呢。许是她这会儿实在饿了,脑子转得不灵光。对比下来,她竟也没觉得沈洺这话有什么不对,只福了福行过礼,便转身回屋去吃自己那份。
沈洺等宋清河走了,才朝门口走去。他提起那食盒,脚步微顿,脑中闪过将这份饭菜一块儿给她的想法。但这般一来,他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不需要这份午膳。
罢了,别再平添事端。沈洺对自己说。
提着那食盒,沈洺用空着的手关上门,又将那食盒放下。他没有吃这份午膳,只将东西拿出来,看着那样式明显好得不寻常的午膳,若有所思。
这时盛十六来了,一进门瞧见那桌上饭菜,脚步一顿,也是乐了,“殿下,这沈允信良心发现了?”
沈洺抬眸看他,冷冷的,一句话没说,意思却十分明显。
盛十六会意,将带来的食盒放下,径直走到桌上的饭菜旁,伸手验毒。
给南宫送来这般丰盛的饭菜,实在不同寻常。
若说没毒……那可真是怪了。
沈洺冷笑,不知何时摸出一串明显陈旧的佛珠来,挂在手上一颗颗转过去。
“有毒!”盛十六看着那些精美吃食,气得瞪眼,“就知道沈允信那贼人没安好心!”
“不是沈允信的手笔,且这毒……是下给小宫女的。”沈允信俯身,接过盛十六手中的银针,扒拉两下饭菜,“这是毁容的,怕是……”
沈洺没说完,但在这宫中,宋清河被下毁去容貌的毒药,原因不言而喻。
想来不是什么情爱上的麻烦事,就是从前得罪了谁,那人瞧她不顺眼,便搞来这般药。且那人想来身份不低,否则怎么买通守门太监,叫他们甘心办事,还能拿来这样的午膳。
盛十六皱眉,眉眼间满是不解,“可给那小宫女下毒,这饭菜又为何会到您这儿来?”
沈洺脑中闪过小兔子犹豫的身影,嗤笑一声,“不过是小宫女散发一番蠢笨不堪的善意,这毒便到孤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