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原以为,待皇后回宫便能看一出她与淑贵妃的好戏,却被两个孩子出门遇劫搅和了过去。本该在皇后去长寿宫向太后请安时,见到阔别十几年的淑贵妃,可太后自己跑来涵元殿看她的宝贝孙女,淑贵妃跟在一旁进退两难,最后还是硬气地没进中宫之门。
后妃之间,隔开的仅是一道宫墙,却似千山万水那般遥远而艰难,淑贵妃万分纠结,偏偏珉儿根本不在乎。
太后心疼孙女遭劫,搂着孩子反反复复地问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着,还忍不住责备:“你看看,皇祖母对你说什么来着,你真以为这天底下没有坏人吗?元元啊,你若有个闪失,叫皇祖母还活不活了?”
珉儿站在一旁,给女儿使眼色,不许她露出不耐烦的情绪,自然元元也不敢,这一次真是把她吓懵了。无法想象自己再也回不来这皇宫,再也见不到祖母双亲,再也见不到妹妹和弟弟,即便这皇城对她而言早就是无趣沉闷的所在,可这终究是她的家。
她窝在祖母怀里,软乎乎地说:“是沈云带我出去的,他半道上拦着我,要带我去接父皇和母后。”
珉儿对太后笑道:“您听听,遇事儿就知道赖皮就知道躲,还是小孩子似的,就没见长大。”
太后爱不释手地摸着孙女的手,白白嫩嫩如脂玉一般,她叹道:“长大做什么呀,永远在我们怀里才好。”
项元道:“皇祖母,沈云好像受伤了,我看到他胳膊上有血。”
琴儿和润儿就在边上站着,听得姐姐说沈云受伤,润儿下意识地去看二姐,二姐脸上果然比刚才更紧张,眼珠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而太后听了更是了不得,珉儿最懂婆婆的脾气,忙道:“儿臣送您去王府看云儿容易,可沈哲和云裳最是低调的人,皇上已经派人去问过了,云儿没事,等他们一家子歇息好了,明天一定进宫来见您。”
“这几个小东西,真是要我的命。”太后絮叨着,又再三叮嘱孙女要听话,说入秋之前都不许她再出皇宫,这叫项元如何肯顺从,奈何母亲威严地站在一旁,她只能点头答应。
不久珉儿送太后回去,走到门前,太后猛然想起淑贵妃在宫里,可见珉儿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猜想她是不在乎的,既然珉儿不提,太后也含糊过去,且等日后再说。
“去看着孩子吧,那丫头是不肯听我的话的,你好好说说她,可也别说重了,叫她知道外头险恶,别再胡乱跑就是了。”最后这般叮嘱,太后终于走了。
珉儿松了口气,转身见清雅抱着襁褓缓缓走来,她不禁苦笑:“这一通乱的,把洹儿都忘了,快让我抱抱。”
娇弱的婴儿入怀,正睡得香甜,珉儿吻了他娇嫩的脸颊,轻声道:“刚开始几天不惦记他,也不惦记他的哥哥姐姐,后来就不成了,天天想着他们,我这一身儿女债,上辈子就欠下了吧。”
“您下回去哪儿,把孩子们都带上就是了。”清雅笑道,“把奴婢也带上,奴婢年纪渐渐大了,如今不跟着您,再过几年就走不动了。”
珉儿心疼地说:“那就养在我身边呗,咱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说这话时,见润儿从他姐姐屋里出来,看到母亲在此,便过来说:“母后,我要回去念书,有什么事用晚膳时您再吩咐我。”
珉儿便道:“在涵元殿念书会不会不够清静,书房若不能及时修缮,你可以挑喜欢的地方打理成书房,宫里那么多殿阁,哪里都安静不是?”
项润却一本正经回应母亲:“有心念书,在哪里都一样,母后不必为我担心。”
说着走上前,踮起脚看了看母亲怀里的弟弟,露出几分温柔的笑,但很快又收敛起来,一脸严肃地走了。
珉儿道:“一个比一个人小鬼大。”
清雅却笑道:“殿下若是哥哥,会更了不起。”
珉儿嗔道:“你眼里他们有什么是不好的?”一面吩咐着,“让她们姐妹俩说会儿话,元元面上看着没什么,可这次一定被吓坏了,我和皇上还愁怎么才能解开她的心结,她和琴儿从来无话不说,能和妹妹说几句也好。”
清雅想了想,轻声道:“娘娘,那四殿下呢,那横梁砸在他眼前。”
珉儿心头燃起恨意:“查得怎么样了?”
清雅低声道:“娘娘,您还记得林昭仪吗?”
珉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见他依旧熟睡着,可还是不愿洹儿现在就沾染着人世的丑恶,唤来乳母,把儿子送走后才细细询问,清雅说是从皇帝那边的人得来的消息,像是和司空府有关。
“看皇上会不会跟我说,他若不说,我再问他不迟。”珉儿目光冰冷,“若是真砸在润儿身上……我怕是要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了。”
清雅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娘娘,您别这么说。”
这一边,匆匆进宫来的秋景柔,还没到涵元殿,就被淑贵妃的人带去了安乐宫,婆婆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殿阁里肃静得吓人,秋景柔进门行了礼,就大气不敢出了。
“去吧,皇后若是对你问起我,就说我突然身体不适,待休养好了再去请安。”淑贵妃含恨道,“可皇后若是不问你,你也不必提起我。”
“是。”秋景柔答应着,可她其实根本没听清楚婆婆在说什么。
淑贵妃是自己心里没底,却把怨气撒在儿媳妇身上,怒道:“你这么唯唯诺诺地做什么,你是皇子妃,是沣儿的妻子。”
秋景柔被唬得一怔一怔的,却是此刻,尔珍嬷嬷从门外进来,对淑贵妃耳语了几句,淑贵妃不耐烦地摆手,尔珍嬷嬷便和气地来对皇子妃道:“娘娘,奴婢送您去涵元殿。”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一会儿再来向母妃复命。”秋景柔苦笑着,到底是走了。
只是出门前,看到了夏春雨,她不知为何站在院子里,听说之前又为了她,三皇子和贵妃发生争执,难得她还有胆子,这么安安生生地跟在贵妃身旁。
秋景柔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就走开了,可夏春雨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皇子妃,心里算计该如何再进一步探究皇子妃那天看到那个护院时的笑容。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靠三皇子一腔痴情,远远不够在这个世界里立足。
“春雨姑娘。”只见尔珍嬷嬷走来,挽着她道,“你身体要紧,回房歇着吧。”
看似是老嬷嬷的关心,但尔珍却是想支开所有人,此刻秋景宣正乔装成侍卫刚刚入宫,入了宫便飞檐走壁地避开耳目,直接进入了安乐宫。
淑贵妃忽然见秋景宣从天而降时,着实被唬了一跳,很快便责备:“何必大费周章,你扮成太监岂不是更容易些,难道是不齿假扮成太监?”
秋景宣一脸严肃:“小人身形高大,很容易被察觉。”
淑贵妃哼笑一声,转而正色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人要劫持项元,是冲着她还是冲着沈云?”
“一时半刻,尚未有眉目,想必皇上那边也是如此。”秋景宣冷然道,“但有一件事,需要娘娘襄助,拿出您的威严来。”
淑贵妃问:“何事?”
秋景宣便道:“如同林司空在书房动手脚,想要皇后母子殒命的并非他一人,娘娘聚拢的这些人里头,太多无法耐心与您一起等候的人,比起等待皇上青睐二殿下将他选为储君,他们更希望看到皇后母子早日消失。希望娘娘能多多提醒他们,您派我去传话,他们并不信。”
淑贵妃皱眉:“我深居宫中,如何与他们联络。”
秋景宣道:“是不是该对二殿下坦白。”
淑贵妃起身,走到秋景宣身边,压着声音坚定地说:“不行,我比你了解我的儿子,他若知道我要做什么,他会背叛我。”
秋景宣的爹娘走得早,短暂的天伦,让他深信父子母子之间绝不会有任何隔阂,他亦无法想象淑贵妃和二皇子到底是靠什么维系着母子关系,淑贵妃既然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最要瞒着的人也是儿子?
“景宣,这一次皇帝必然彻查,那就让他去查,揪出几个人来,那些不安分的也就安分了。”淑贵妃道,“我若急于想见他们母子死去,派你行刺就好了,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秋景宣偶尔会觉得,淑贵妃和他很像,他们俩在某种意义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退出安乐宫,秋景宣身着侍卫服,与他同行的两人都是宫里的侍卫,也是何忠过去的手下,他们行走在宫闱里,很难分出真假。
可走到半路时,忽然有人提醒秋景宣小心,他稍稍抬头看向前方,是四皇子带着宫人迎面走来,他们忙站在一旁恭候。
四皇子从眼前走过,秋景宣低着头,可不知是心虚作祟,还是真的有所感觉,他觉得四皇子似乎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但等他抬头张望时,项润已经带着内侍走远了。